小孩掙紮的身體忽然不動了。

    他想要出去，他一天都不想呆在這裏，他想要從山裏跑出去，他不要再當個被人欺負嘲笑的傻子了！

    可是……

    他可以到處亂跑，媽媽卻逃不掉。

    這裏到處都是監視他們的人，他想要跑出去，卻丟不下媽媽。

    看出小孩情緒裏的沮喪，阿雅掩住心裏的難過，吸了吸鼻子，他伸手抹去男孩臉上的淚。

    “小恩，聽媽媽的話，媽媽不希望你出事，好嗎？”

    剛才還嚴厲的女人，此時聲音裏充滿了哀求。

    她可以對別人冷漠無情，可是，對這唯一的兒子，她卻是心存愧疚的。

    如果當初，她不那麽任性，那麽，她和兒子還好好的生活在那人身邊。她的小恩也不用在這個地方出生，更不會為了生存下去，裝一個小傻子任人欺負。

    終歸是她虧欠了這個孩子。

    也不知道到時候出去，那個人還在不在……

    阿雅不敢想。

    她將孩子緊緊地抱在懷中，女人無助的聲音淹沒在小孩稚嫩的肩膀上。

    叫小恩的小孩緊緊地抿著唇，倔強的樣子，他不想聽媽媽的話，可是，媽媽這麽傷心，他不想讓她難過。

    “媽媽，我聽你的。”

    最後，還是小孩做出了妥協。

    “小恩，媽媽一定會送你出去的。”女人將孩子抱在懷中，憐惜地吻了吻他的耳朵，心中發著誓。

    ……

    半個小時候，外麵傳來腳步聲，還有人叫“鷹哥”的聲音。

    聽那嘈雜的腳步聲，似乎是朝廚房的方向走過來。

    阿雅趕忙站起身，擦了擦眼角的淚痕，又給兒子扯了扯衣服，將他推到牆角。

    鷹哥走進來的時候，就看見阿雅站在廚灶前盛著粥，而她的傻兒子正蹲在牆角的地上，拿著一根木棍數著地上的螞蟻。

    鷹哥從那傻子身上收回視線，綠豆般的小眼睛就看著站在灶前清瘦修長的女人身上。

    女人穿著這裏民族特色的服飾，黑色卷邊的衣服，直通的造型，裹住了女人全身的凹凸曲線，她發髻高高地盤起，露出修長的頸項，女人靜靜地站在那裏，有陽光從外麵照進來，一瞬間，鷹哥覺得渾身的疲憊仿佛都被清水洗滌了一般。

    他臉上帶著笑，聲音是前所未有的溫和，“阿雅。”

    他喚著她的名字，慢慢靠近。

    阿雅擰著湯勺的手微微一僵，側對著門口，察覺到鷹哥的靠近，想到兒子還在廚房，身體因為害怕而僅僅地繃著。

    她害怕鷹哥獸性大發，當著孩子的麵做出什麽不好的事情。

    阿雅拿著湯勺，趕忙轉過身。

    她清清淡淡的目光就這樣落在鷹哥身上。

    鷹哥見女人回頭，也不再上前。

    阿雅看著鷹哥停下腳步，細心微鬆，緊接著，她抿了抿唇，擰著眉心，有些公事公辦地匯報著自己的工作，“早飯已經送到了閣樓，你不用擔心。”

    鷹哥聽了心中微微一愣，隨即意識到什麽，猛地睜大了綠豆小眼，驚喜地看著恬淡的女人。

    阿雅說完話就轉過了頭，背對著鷹哥。

    她將盛好粥的碗端起來，又拿了一塊餅，遞到了鷹哥的麵前。

    “你的早飯，拿出去吃吧。”她臉上情緒不顯，還是那麽的冷漠，好像無論什麽事都不能引起她的半分注意。

    如果是以往，阿雅這樣冷漠的和他說話，鷹哥肯定會生氣。

    可是，今天，不知道為什麽，看著阿雅這個樣子，鷹哥不僅不覺得憋悶，心頭卻好像吃了蜜一樣。

    他就著阿雅遞過來的手，一把握住了她的手指。

    “阿雅，我……”

    鷹哥剛要說話，腿上突然被人重重地撞了一下。

    鷹哥一下沒有留意，人被撞得一個踉蹌，抓著阿雅的手條件反射地鬆開，阿雅因為他推開的動作，捧著粥的碗忽然就潑了出去。

    鷹哥畢竟常年走黑，應激反應也非常迅速。

    在粥潑過來的時候，撐著灶台朝旁邊挪開，隻聽“嘭”地一聲，粥碗落在地上。

    隨即響起的就是孩子驚天動地的哭聲。

    “哇哇哇……，我的飯，我的餅，我的碗……！哇哇哇！我的！都是我的！”

    廚房裏，小孩坐在上，他的腳邊就是剛剛潑出去的白粥，小孩一點都不嫌髒地從地上撿起餅，一邊哭，一邊大口大口地吃了起來。

    鷹哥原本是滿腔的怒火，可是，看著坐在地上嚎啕大哭的孩子，再看看阿雅蹲下——身子，溫柔寬撫孩子的樣子，滿心的怒火突然就不知道該怎麽發泄。

    想要將這個傻子扔了，可是，看著阿雅的樣子，他又不忍心。

    “還不把他抱出去！”鷹哥心裏的火氣很旺，他煩躁地朝阿雅吼道。

    如果不是想要留下阿雅，他早有一百種方法讓這個傻子死無丈生之地！

    阿雅不敢在這個時候再說什麽，抱著大哭不止的孩子，一瘸一拐地，急急出了門。

    回到房間，阿雅這才將孩子放下。

    她擦了擦孩子臉上的淚痕，理了理被刻意弄得亂糟糟的頭發，心疼地在孩子的小臉上親了一口，“小恩，媽媽知道剛才你是故意的。”

    她似憐惜，又似無奈地教育著不聽話的孩子。

    沒有人知道，剛才那一瞬間，她心裏有多麽緊張。

    小恩是她在這個世界上唯一的親人了，也是她最珍貴的寶貝，她幾乎不敢想，如果剛才鷹哥大發雷霆，動手教訓小恩，她會怎麽做。

    想一想，就滿身冷汗。

    “小恩，以後不準再這麽莽撞了。大人的事情，你一個小孩子就不要管了，知道嗎？”

    真擔心如果哪一天鷹哥發現小恩是裝傻，會不會對小恩動手。

    見媽媽擔心，小恩悶悶不樂地點了點頭。

    從小到大，從懂事開始，小恩就知道自己生活在龍潭虎穴之中，所以，他習慣了裝瘋賣傻，山裏很多秘密，大人們商量的時候，即便看見他，也沒有避諱過。

    大家都把他當成一個傻子來看待，沒有半點提防。

    可是，隻有他和媽媽知道，他不是個傻子。

    如果有人知道他在裝傻，知道他曾經聽過的那些秘密，他是不是就會像山裏壞人們傳的那樣，被解刨賣器官再拋屍？

    小恩不敢想，也很害怕。（m.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