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婉安一聲不吭。

    她刹那間找不到回駁的話，嘴唇抖了抖，到底是一個字都沒吐出來，又想到他說的以朋友身份，心中愈發苦澀，麵色變幻間，話題被割斷，男人也沒有再開口的意思。

    “好了……”後知後覺話說重了的段奕琛舔舔唇想要道歉，才說兩個字，那邊護士急匆匆跑過來。

    還沒站定，上氣不接下氣地，“請問誰是病人家屬？”

    她的視線在他身上落了一秒，又很快移到她身上，徑直拉過她的手，“病人失血過多，需要輸血。”

    輸血？她和蘇祈才認識幾天，並不清楚他的血型。

    她張張嘴要解釋，段奕琛上前一步，扒拉開護士抓著她的手，冷靜詢問，“什麽血型？”

    “A型血。”護士被扯得一愣，呆呆地回答。

    “輸我的吧。”

    她還沒弄清楚狀況，男人就已經抬腳往前走，護士欲言又止，最後匆匆跟上去。

    遲鈍的人站在原地半分鍾後才慢吞吞跟上去，腦子還有些轉不過來。他那麽討厭蘇祈，竟然會給他輸血？出乎意料的發展方向讓她心情複雜，一方麵為他的善意安慰，一方麵又莫名心疼。

    心疼他是個刀子嘴豆腐心的人。

    “怎麽樣？”她趕過去的時候段奕琛已經被帶到了急救室裏，看不到裏麵的情況，她隻能抓著間隙出來的護士詢問。

    護士不知她問的到底是誰的狀況，緊急的搶救使她高度緊張，隻冷著臉淡漠道，“病人穩定，輸血的人還能撐。”

    還能撐？三個字從她腦子裏一閃而過，剛想詳細問問，護士已經轉身進去。

    在這一瞬間她猛地想起段奕琛身上也有重傷，尚在恢複期，哪裏有餘韻去給別人輸血？

    思及此，她不顧阻攔推開急救室的門，急忙跑過去，衝著護士喊，“他有傷，不能再輸血了。”

    護士瞥她一眼，“恢複期可以輸血。”

    她頭搖得像撥浪鼓，看了眼病床上的人，上一秒還凶巴巴瞪著她，現在嘴唇泛白，血色全無，整個人處於瀕死邊緣。

    “這位家屬，請不要妨礙醫生。”護士見她賴著不走，臉色浮現不耐，把她往外推，“輸血經過本人同意，其他人無權幹涉。”

    她一邊被推搡著往外，一邊不甘心地看著裏頭的人。

    他雙眼緊閉，難受痛苦溢於言表。

    “護士姐姐，你聽我說，他身上還有致命傷，要是再抽血會死人的。”腦子一熱，她張口胡亂說道。他的傷的確很重，但也沒有到致命傷的地步。

    護士明顯一愣，反問一句，“致命傷？”

    見引起她的注意，她急忙點點頭，肯定地回答，“是，醫生才交代他要靜養。”

    聽她這麽一說，護士露出猶豫，思忖片刻，轉頭對那邊工作的護士低聲說了幾句話，兩人對視一眼，那護士又看了眼門口的她，麵露疑惑，兩人又低聲溝通幾句，那護士終於鬆口點頭，將七七八八的管子從他身上拔下來。

    段奕琛精神全無，被扶著下床時十分恍惚，腦子無法轉動，眼前所見都像是哈哈鏡，想張口說話也發不出聲音，喉嚨一陣幹澀，好不容易擠出一個字還氣若遊絲，連他自己都未必能聽清。

    她扛著無精打采的人一步步往外挪，坐到椅子上，又托護士倒來一杯熱水，拖著他的脖子一點點喂給他。

    察覺到他眼睛失焦，她越發著急，小聲叫著他的名字，“段奕琛？段奕琛你看看我。”

    他茫然轉頭，隱隱約約聽到有人在叫他？等對上她的臉，他猶疑幾分，是顧婉安嗎？她竟然會關心自己？

    不等他想清楚，隱約的聲音又響起，“你看看我。”

    他努力聚焦，眼前模糊的人影逐漸清晰，的確是他熟悉的人，“你怎麽還沒走？”

    一張嘴，她嚇了一跳，他未免太虛弱了，說話簡直細如蚊呐。

    “你還好嗎？”沒顧得上回答他的問題，她緊張地盯著他，握上去的手愈發收緊，他被捏得眉心一皺，掙脫開，卻說不出話。

    太累了。

    帶著傷一路狂奔過去，又經曆一場驚魂未定的威脅，緊接著又是抽血。

    每一件事對重傷中的人來說都是致命打擊。

    “我想休息。”他啞著嗓子。

    “好。”她急忙點頭，壓下所有疑問，環顧一周，現在去找病床有些遲了，幹脆把他放平，托著他的腦袋枕到自己大腿上，摸了摸他的腦袋，溫度正常，還好。

    “睡一會兒。”她輕聲道，連她自己都沒意識到語氣裏的溫柔。

    她的溫柔安撫了他的焦躁和難受，躺在她的腿上，鼻尖都是熟悉的味道，不知不覺睡過去。

    精神高度緊張到現在，她也疲憊不堪，靠在冰涼的牆上慢慢睡過去。

    一個小時過去，手術室的燈依舊亮著，她猛地驚醒，迷迷糊糊地揉揉酸痛的脖子，眨巴眨巴眼，忽然意識到哪裏不對，掃了眼大腿，空無一人，眼睛往旁邊一瞟，男人正斜眼看著她。

    雖然還是病懨懨的模樣，但嘴唇好歹有了點血色。她暗自放心，然後遲鈍地關注到現狀，她是怎麽睡到他肩上去的？

    狐疑地望過去，與他深邃的視線對個正著。

    “你的傷口還好嗎？”她抿抿唇，本想問肩酸不酸，臨時改成不溫不火的寒暄。

    他看著她的視線有些窩火，帶著傷讓她枕了這麽久，她就一句傷口還好嗎？謝謝都沒有？不，他當然不是在糾結著兩個字。

    “還好。”強忍怒氣回應。

    與他相識多年，他的脾性沒有人比她更清楚，幾乎同時她意識到他在生氣，至於為什麽，她沒有任何自覺。

    她好心好意的關心隻換來生氣？

    兩人各懷心思，假笑著回應對方，真實想法卻不肯表露。

    “自己身上有傷就不要逞英雄，醫院還缺這點血嗎？”心中有氣，說話也就略顯尖酸，她話音一落恨不能咬掉自己的舌頭，最近唱反調唱習慣了，就連在醫院都沒能止住。

    他不回應，眼底翻沉著失望與怒意。（m.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