低穀

    但他隻是多看了一眼，沒有追問。

    檢查結果很快出來，醫生的表情說不上是輕鬆還是嚴肅，衝段奕琛招了招手，示意他出來。

    “老人家是心髒病發作了。”醫生低聲道，“這個年紀很正常，今天應該是受到了驚嚇，回去調養一下，之後注意一點。”

    “嗯。”段奕琛心不在焉地回答一句。

    醫生大概看出他的心不在焉，略微責備，“雖然仔細調養不會有大事，但近期需要格外注意。”

    “嗯。”他稍微回神，明白醫生的言外之意是讓他多照顧老人。

    想想也是，段母和顧婉安都需要照顧兩個寶寶，沒有太多的注意力放在老爺子身上，整個家族能指望的隻有他。

    聽醫生叮囑一大串後他捏著小紙條和顧婉安匯合，後者看著他的眼神仍舊是滿滿的擔心，但是她現在沒有時間去仔細詢問，和其他人一起小心把老爺子接回去。

    ——老爺子不願意在醫院裏待著。

    因為老爺子的事，家裏的氣氛有些沉悶，威廉更是手足無措地坐在沙發上，如果不是為了帶他去找學校，段爺爺也不會被人綁架，更不會有後麵的事情。

    顧婉安很清楚他的自責，在安頓好老爺子後緩緩走到他身邊坐下，低聲道，“威廉，你在想什麽？”

    “如果不是我的話，姥爺也不會出事。”他嘟起嘴巴，既委屈又愧疚。

    她看得一陣心疼，在她心裏他也算她半個孩子。

    “這和你沒關係。”她耐心安慰他，餘光掃到沙發另一邊沉著臉的段奕琛，微微分神，安慰的話也有些磕磕絆絆，“你現在隻需要好好學習，不要辜負姥爺對你的期待。”

    威廉經曆的事情原本比同年齡的孩子多，同樣的事情不用叮囑他第二遍，更何況他也意識到自己的愧疚隻會讓現在的情況更麻煩，所以乖巧地點點頭，“嗯。”

    之後像真的沒有再想這件事一般，專注地學習，照顧寶寶，有時候還會去照顧段爺爺。

    段爺爺一向是個不服輸的人，早先幾天還順從地讓他們照顧，但之後就開始不耐煩，脾氣變得有些古怪，任何試圖照顧他的人都會被他大罵一頓，就連顧婉安和威廉都沒得到好臉色，家裏氣氛一度異常低迷。

    而寶寶是最沒有眼力見的，敏感地感受到氣氛低迷後沒有更乖一點，反而變本加厲地鬧騰，顧婉安幾乎騰不出手，需要時時刻刻守在寶寶身邊，不然機會聽到他們嚎啕的哭聲。

    之前聽到孩子哭聲，她尚且還能從中找到他們的可愛之處，但現在隻有疲憊。

    “婉安。”疲憊的不隻是她一個人，段奕琛的精神壓力也越來越大，老爺子出問題，他清楚地意識到他該扛起這個家，至少家裏的企業不能沒有人掌管。

    他從來沒有想過這一天來得這麽快，他甚至還沒有做好準備。

    越是清楚這一點，他就越是焦慮，直到發展到現在，他決定去醫院檢查。

    “嗯？”而顧婉安此時手忙腳亂，圓圓尿了褲子，滿滿餓得哇哇大哭，她隻有兩隻手，沒辦法同時工作，看到段奕琛走過來，仿佛看到救星，順口吩咐了一句，“幫忙換一下尿布。”

    想要說話的段奕琛一怔，他已經很久沒有做這種瑣碎事了，一時忘了自己要說的話，走到搖籃邊抱起圓圓，想想給他脫掉髒了的尿布，結果圓圓像故意和他作對似的，在他抱起之後哭得更大聲，雙腿用力掙紮，沒有防備的段奕琛差點手滑把他摔在搖籃裏。

    顧婉安一眼看出他的生疏，想了想道，“你來衝奶粉吧。”

    說著把手裏的奶瓶遞給他，然而他在這方麵還不如換尿布，笨拙地加奶粉加水，顧婉安換尿布的間隙看了他一眼，驚叫一聲，“奶粉放這麽多幹什麽？”

    懊惱地看著他，“你放那兒吧，來找我有什麽事嗎？”

    幫了倒忙的段奕琛手足無措地搓搓手，跟在她身後，看著她熟練的動作，卻不知道怎麽開口。

    她已經夠忙了不是嗎。

    近日來家裏的氣氛一直不好，每個人臉上都蒙著一層陰霾，她已經承受了足夠的壓力，要是再讓她被迫分擔自己的不安……

    他陷入了猶豫。

    愣神的時候沒注意顧婉安轉身，猛地撞在他身上，手裏的奶瓶掉在地上，第二次衝的奶粉再次浪費。

    她看著地上一灘奶漬，一股無名火衝起來，“如果你不能幫忙的話可以在門外等我嗎？”

    語氣還算平和，但她胸膛劇烈起伏著，顯然在抑製怒氣。

    不巧的是他也在壓抑情緒，槍口碰撞，他一時沒忍住，語氣稍微重了一些，“你要是先聽完我說的話，我也不會停在這裏。”

    “那你要說什麽？”她發誓這是她最後的理智。

    段奕琛盯著她的眼睛，一下卡殼。

    “……我先出去。”他選擇妥協。

    因為他看到她眼睛下濃重的黑眼圈。

    這段日子他睡得並不安穩，所以很輕易知道她經常半夜三更起來照顧突然發難的寶寶，不等她睡著，寶寶又會鬧騰起來。

    也是這種時候他突然意識到自己從來沒有哪怕真的照顧過寶寶一天，每次都是簡單地逗弄，其他的瑣事都交給了她，甚至威廉都做得比他多。

    他沒有理由衝她發火。

    走出嬰兒房，他靠在牆上，拿出許久不抽的煙。

    煙霧繚繞，他隻吸了一口，想到什麽似的，掐滅了丟進垃圾桶。

    “呼——”他長歎一口氣，嘴巴一圈是紮人的小胡茬，不用外出，他也沒有精力打理自己。

    從前那種慢悠悠的早起時光已經過去很久了。

    他掃了一眼來往的傭人，大家眼裏都帶著灰霾，像段家要倒了一樣。

    隻是段爺爺出現了一點問題就變成這樣，要是老爺子哪天真的倒了，這個家豈不是完了？

    他自詡擔當，卻連一個家的擔當都沒撐起來。

    沉思半晌，他做了一個決定，抬腳下樓。

    顧婉安好不容易忙完出來，沒看到半個人影，隻聞到空氣中若有似無的煙味。（m.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