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 兒童劫(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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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嘀嘀嘀嘀——嘀嘀嘀嘀——”
洛璿習慣性的抬手按下了鬧鈴,想像之前上班一樣,等待第二個鬧鍾前再眯五分鍾時,卻突然一個激靈醒來了。
這裏不是自己家,是在恩詩早教中心。
昨晚不知道怎麽回事,突然覺得頭疼說睡就睡著了,醒來依舊是在這裏,看來是真事而不是自己的一場夢。
洛璿心裏有些怵得慌,對於昨天發生的事情就跟參加幸存者遊戲一樣,像是一場夢,如此的不真實。明明是人命關天的事情,發生在自己麵前卻不覺得有太強烈的衝擊感。
難道真如蘇莫所說,自己已經陰暗到對人命冷眼旁觀的地步了嗎?倘若如此,自己還自私自利的想著怎麽拿工資怎麽置辦衣食住行,這和吃人血饅頭有什麽區別?
洛璿知道自己並不是這樣冷漠的人,還是等到合適的時候離開這裏吧。
等再次來到昨天的天使一班,推開門,洛璿看見孩子們齊刷刷的坐在自己麵前,抬手看了眼表,四點半?表停了,教室裏也找不到鍾表,那種沒來由的奇怪感覺更加濃烈了。
究竟是哪裏出了問題呢?
孩子們還是穿著昨天的衣服,衣服上還是昨天沒有洗掉的染料,整個教室看似整齊,但滿地的染料匯成了一片星空一般的“藝術品”。
不該是這樣的。
洛璿不由得往後退了幾步,孩子們單純天真的笑臉都在看著自己。如果不是自己瘋了,那現在應該還早,為什麽這些孩子會在自己來之前齊刷刷的出現在這裏,還在沒有老師的情況下這麽安靜整齊?
幼兒園包括早教機構這樣的地方,難道不該是老師到了班裏時候再把孩子送來的嗎?
頭腦中昨晚那種碎片一樣的畫麵再次湧向了洛璿,仿佛要把她擊倒,不對,不對,全都有問題,但是到底是哪裏不對,洛璿實在是想不明白。
“老師,我想看電視,可不可以?”正當洛璿快要崩潰的時候,一個小女孩綿嫩的聲音把她拉回了現實。
“可以,去看吧。”洛璿想也沒想就回答道。
可是就在這時,她發現事情遠遠沒有自己想象得那麽簡單,電視是液晶屏的,被電視架托著,掛在了牆上,開關的高度對於自己這樣一個成年人來說抬手就能按到,但是對於一個隻有五六歲的小孩子來說,是跳起來都夠不到的。
小女孩很聰明,跳了幾下發現自己夠不到電視之後,搬了一個小板凳過來,踩在小板凳上,跳一跳勉強應該可以夠到。
“啊——”依舊是女孩綿嫩的聲音,但是與剛剛不同,這次是痛苦的慘叫。
慘叫的來源是因為女孩在踩著凳子按開關時沒有跳好,不小心摔到了,身子和腳以一種扭曲的姿勢卡在了凳子的空隙裏,而電視也由於剛才的闖動掉了下來,砸在了女孩的頭上。當洛璿去看時,女孩已經停止了呼吸。
這下真的完了。
這是洛璿的第一想法,看著女孩倒在血泊之中,洛璿想把她拉出來,但是細細的胳膊,小小的骨頭,仿佛一拉就會斷掉一樣。
看著這個場景,洛璿的眼前一花,險些暈倒,眼前又浮現出無數畫麵,像海嘯一般湧來,仿佛要將人淹死在鹹鹹的、不見底的深海裏。
“老師,朵朵怎麽了?”一個胖胖的小男孩嗦著自己的指頭走了過來,癡呆呆的把自己沾滿口水的手指拿出來,伸向了那個叫朵朵的女孩留在白色瓷磚上的鮮血。
“老師,是紅色。”胖小孩笑起來,樣子呆傻呆傻的,仿佛自己知道了什麽驚天大秘密。
洛璿一瞬間覺得好悲哀,這種悲哀源自教育。當人命就這樣輕易的凋零在眼前時,人們隻知道去探索知識,而忽略了最重要的人性。這是一條鮮活的生命,而不該是教會孩子血液是紅色的樣本。
緩和了片刻,洛璿平息了一下自己的情緒,從口袋裏掏出了手機,找到蘇莫的電話,撥了過去。
緊接著就聽見蘇莫踩著高跟鞋啪嗒啪嗒走過來的聲音,當她推開門進來的時候,整個世界仿佛都喧鬧了起來。
“蘇老師,蘇老師,我要抱抱。”
“蘇老師,你今天好漂亮……”
“蘇老師……”
在洛璿看來,蘇莫不過是個普普通通的年輕女老師,看起來也就二十七八歲,打扮得並不很時尚,也不是很漂亮,為什麽這些孩子看見她都跟看見女神一樣?
更何況,這好像並不是她的班吧,怎麽好像所有孩子都認識她一樣。
“蘇莫,你聽我解釋,朵朵說她想開電視看,我就讓她去了,結果還沒等我反應過來,她就……”
“沒事,這不是你的錯。”蘇莫原本冷冷的表情突然轉變,綻起了一抹僵硬微笑,抬手拍了拍洛璿的肩膀,看向洛璿:“這裏老師太少了,這樣的事情不少發生,你先回去休息吧,我會處理好的。”
“可是,真的不用請警察來鑒定一下嗎?”洛璿深知自己有不可饒恕的錯誤,但蘇莫的這種態度更加讓她不安,明明是自己的錯,她不僅不怪,反而還安慰自己讓回去休息,這正常嗎?
“這個孩子叫朵朵,她的父親是個搶劫犯,要入獄服刑15年,今年隻是第三年。”蘇莫無奈的撇了撇嘴:“就在去年的時候,她母親拋棄了她,是她的外婆送她來的幼兒園,但是老人家年紀大了,又有老年癡呆,自己哪天丟了都不知道,更別提這個孩子了。”
蘇莫把手搭在了洛璿的肩上,試圖讓她放下心來:“這樣可憐的孩子,死了反倒解脫了,你別想這麽多,回去休息吧。”
不知為何,每當蘇莫將手搭在自己肩膀上時,自己感受到的不是放鬆,而是一種觸電般的恐懼感。但是在她語言的安慰下,洛璿還是選擇離開教室,往宿舍走去。
其實她也想看看蘇莫是怎麽處理這件事的,但是出於人道主義的愧疚,洛璿還是選擇了離開。
可能是一種做錯事後的愧疚,洛璿走在路上時總有一種錯覺,就是所有人都在看自己。雖然這些人自己都不認識,但是看到自己,她們都在微笑。
這種微笑不是普通的微笑,它既不發自內心,也不是簡單的客氣,而是一種就是為了讓自己感受到才笑的那種微笑。
“欸,洛老師,這馬上就接園了,你幹什麽去呀?”
聽見有人跟自己說話,洛璿立馬回過頭,講話的是昨天剛來時麵試自己的那個老師。本想客氣的回答她的問題,但稍微一回味她說的話,洛璿立馬有了一種不對勁的感覺。
馬上就接園了?可是現在不是早上嗎?
“家長每天要接幾次園啊?”洛璿問道。
“噢,我們這裏是半封閉的,有的孩子住在這裏,有的孩子每天會被接走,但是一般來說,隻有到了下午五點半才是接園時間。”那個老師不明白洛璿的表情為什麽如此複雜,但還是很熱情的介紹了自己:“我姓劉,你有什麽問題可以問我的。”
“明白……”
洛璿點了點頭,但內心的恐懼已經無以複加,顫抖著從口袋裏掏出手機,看了眼手表,上麵的時間顯示的是16:30。
如此沒有邏輯,從昨天第一次看表至今,時間一直定格在下午四點半。在現實中這是絕對不可能發生的事情,也就是說,這一切的一切,真的隻是自己的一場夢嗎?
難怪。
洛璿一瞬間豁然開朗,難怪這裏的人對於死去的孩子表現得如此平靜,在自己手上出了這麽多的意外也沒有人責怪自己,這種超越常理的三觀隻是源自於自己毫無邏輯的夢境而已。
既然如此,那自己大可不必擔心了,隻是一場夢罷了,大不了再回去睡一覺,等到夢醒了一切就結束了。
但是夢醒時自己會在哪裏呢?是繼續幸存者遊戲,還是又回歸了本來的生活呢?洛璿不敢想。
其實想想,在恩詩發生的很多事情都是毫無邏輯的,自己卻偏偏要想出很多理由來佐證邏輯上的漏洞,真是庸人自擾。就像是在天使一班,一個班二十個孩子,卻隻有自己一個新來的老師,這就是最大的問題。
回到宿舍,蘇莫不在,整個房子的粉色格調讓洛璿很難受。很明確的說,自己討厭粉色,記得在很小很小的時候,自己被幼兒園同班的小朋友欺負,被他們在臉上用粉色的水彩筆塗了一臉,從此以後被小朋友起外號叫屁桃君。
當然,都已經過去了,過後經曆了那麽多,誰還會把當年那些小事放在心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