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令陽突然覺得眼前人不再是那個想做好人的溫和著微笑的夜行空，也不再是那個草菅人命殺人如麻的夜中皇。

    眼前的人隻是個大酒缸而已。

    桌上的大酒壇已經足足有二十壇

    沒有人能夠喝那麽多酒的。

    也沒有人願意一口氣喝上那麽多酒。

    因為喝那麽多酒一定會很痛苦。

    喝酒是用來澆愁的，不是讓自己痛苦的。

    這是大多數人都明白的道理。

    但是夜行空內心裝著更痛苦的事，所以他還要繼續喝。

    整整二十大壇似乎都無法澆滅他的愁緒。

    劉令陽突然有些同情麵前的男子來了。

    他突然覺得麵前痛苦著的男子沒有那麽麵目可憎。

    他甚至覺得麵前的男子變得可愛起來，順眼起來。

    夜行空雖然的確是犯下了過多的殺戮，但他是一心一意地想做一個好人，想做一些好事。

    不然他絕對不會這麽痛苦。

    他的痛苦是從骨子散發出來的，劉令陽敢肯定，他絕對不是在裝作痛苦。

    絕不是。

    浪子回頭金不換。

    他已經知錯。

    更何況他還如此年輕。

    他還有時間改變，變成一個他自己內心向往著的好人。

    此刻夜行空握著酒壇神色黯然，坐在一旁看著他的劉令陽眼神中卻有了一份很深的期待。

    夜行空看上去不過二十來歲，卻已經有了如此高強的武功。

    若是成長起來，定能成為真正的大俠。

    行俠仗義，守護一方正道的大俠！

    其實劉令陽也不過剛滿二十歲，較起夜行空來說卻是顯得更加老氣橫秋一些。

    劉令陽突然奪過夜行空手裏的酒壇，也跟著牛飲了一大口。

    “我突然懂了。”

    夜行空苦笑道：“你懂了什麽？”

    “行事無常夜中皇這個名號的確是起錯了，我看你應該叫喝酒如牛酒中仙才對。”

    這個打趣並不能讓夜行空放鬆自己緊皺的眉頭，但夜行空還是微笑道：“你就懂了這個？如果你真的懂了這個的話，就應該把我的酒還給我。”

    “我還懂了一件事。”

    “哦？”

    “從現在開始，如果還有人說行事無常夜中皇是一個惡人，是一個披著好人外衣卻殺人如麻的大魔頭，我便要去跟他拚命！哪怕這個人是我自己也不例外！”

    劉令陽指著自己的鼻子，篤定地說道。

    夜行空突然覺得麵前這個人直白到似乎隻能用剛正不阿來形容——可是就在剛才，這個剛正不阿的人還滿腦子想著是要當一個壞人。

    夜行空歎了一口氣：“我的確殺了很多人，就憑這一點，我便得去擔當起這個惡人的名號。這個名號並不冤枉。”

    夜行空喃喃道：“並不冤枉。”

    “冤枉，冤枉得很。”

    劉令陽大聲說道：“我隻知道一個惡人絕不會讓我這個無禮之人繼續喝著他的酒。”

    “如果我是一個殺人如麻的大魔頭，敢有如此無禮卻又如此沒本事的人在我麵前對我指指點點，如此叫囂，我定要把他腦袋給擰下來！”

    劉令陽很清楚自己打不過夜行空。

    甚至家裏有人說過，若是比起武功來，劉令陽交鋒夜中皇，可能一個照麵，劉令陽就得死於非命。

    劉令陽其實現在才開始後怕。

    他從入酒館到現在，實在是表現得太過無禮——他一個想做壞人的人，一開始便不由分說地搶了夜行空的酒喝，然後還趾高氣揚地站在道德的製高點對夜行空指指點點，打了他的臉失了他的麵子。

    如果不是夜行空，就算是一代大俠，感覺失了麵子，是不是也會向劉令陽發起生死的決鬥？

    畢竟劉令陽算什麽人，不過二十來歲的小毛孩，要名望沒名望要本事沒本事，他憑什麽對著比他強這麽多的人指手畫腳？

    江湖，是一個強者說話弱者閉嘴的地方。

    因為強者隨時有讓弱者閉嘴的權力，但是弱者不行。

    夜行空有一百種法子讓在麵前大吵大鬧的劉令陽閉上嘴巴。

    死人是不會說話的。

    被摘下首級的死人後就更加不會。

    可從開始到現在，夜行空對於咄咄逼人的劉令陽表現得實在太過耐心。

    他甚至認認真真地聽完了所有劉令陽指責他的話。

    甚至現在他也因此而知錯！因此而痛苦！

    試問當代大俠，又有幾個能真正擁有夜行空這樣的風度？

    夜行空苦笑地望著劉令陽，他回答道：“我並不想要你的腦袋，我隻想做個好人。”

    擰下劉令陽的腦袋並不是一件很難的事情，但做一個好人卻是一件難如登天的事情。

    “你一定能做個好人！”劉令陽看著夜行空的眼睛，他眼睛裏有光芒。

    “一定能？”

    “一定能！”

    劉令陽其實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麽能夠如此肯定，明明他與夜行空見麵還不過兩個時辰，明明他甚至不知道夜行空為什麽要去做一個好人！

    但他在這裏，跟夜行空打著包票：“雖然你現在行事方式有問題，但是我相信隻要你改，隻要你稍加注意一些，你以後一定能成為一等一的大好人！”

    夜行空的確行事方式有問題，他行事沒有顧忌！

    行事沒有顧忌的人，要麽就是太沒腦子，要麽就是太過強大！

    太強的人總是並沒有那麽在意規矩，因為他們隨時可以打破那些規矩。

    夜行空眯起眼睛，似乎真的思考到了一些什麽。

    他不再喝酒，他長長的吐了一口氣，然後他說了兩個字。

    “多謝。”

    他向劉令陽道謝，因為劉令陽對他完全不講道理般的信任，讓他再一次鼓起了勇氣，去努力做一個好人的勇氣。

    也讓他對自己能做成一個好人多多少少有了信心。

    “該謝謝的人是我。”

    劉令陽微笑起來，他的笑似乎溫暖到能令陽光慚愧。

    “因為已經很久沒有人這樣認真地聽我說話了。”（m.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