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28 一藥難求(3)
字數:3041 加入書籤
文勵心強忍著惱怒,扶了扶頭冠,有些勉強地擠了擠嘴角又憤憤瞪了一眼上頭,剛想息事寧人,不想頭頂竟又是劈劈啪啪地落下滿頭滿臉的瓜子殼來。
是誰?!
文勵心咬牙怒聲道,猛地抬頭,隻見頭頂看熱鬧的人群之上,有一雙搭在廊柵上的腳丫子飛快地縮了進去,顯然先前有人悠閑地斜斜躺著,對著柵欄搭著兩隻光腳,嗑著瓜子看著樓下的熱鬧。
他之所以看得真切,是因那腳丫子在陽光下竟白皙得亮眼,可那速度之快,使人不得不懷疑起是否隻是掛在簷角的兩朵白蓮花隨風吹起而已。
文勵心難忍滿腹怒火,掃開身上頭上的瓜子殼,憤憤然站在禦風酒樓前冷喝道:“何人行此不堪之事?!”
紛紛攘攘,熱鬧的人群一靜便又竊竊私語起來,瞧著文公子對著酒樓大門低吼的模樣,也猜出了是這酒樓惹的禍。可竊竊私語過後,人群又鼎沸鬧聲,不怕事兒大地衝著酒樓之上起著哄喊著“東家”二字。
誰都知道這禦風酒樓自開張起便是一副家大業大的模樣,地段裝潢在這魏京中也算是上好的,可那傳聞中的東家行事盡是胡鬧隨心。向來做個酒樓營生的,不說可用來宴請打點好各路人脈關係,至少日常酒水宴席一趟下來也該賺個盆缽滿盆。可這東家卻像是孩兒心性似的,一樓酒水比尋常酒樓都便宜上一倍多,二樓一應菜品卻貴得上天,三樓乃王室貴胄所用。至於四樓及以上,除卻心腹夥計外便在無人上去過。
這禦風酒樓上下竟也隨著東家胡鬧。若說禦風東家看重錢財,前兩年店家夥計才攜黃金千兩贖了青樓紅牌的身子,一不納其為妾,二不逼其賣身,反倒是又取金百兩相送,叫了舟船馬車一路相送,直將姑娘送回了心上人的身邊。若說他以情為重,上月曾有相識的南方商賈為宴請達官貴人不惜一擲千金卻難買上座,酒樓東家反而賭氣般大開廊道三日以示空席,氣得那商賈惱羞成怒大病數日,就此立下誓言與禦風一派勢不兩立。
說起來,但凡與這禦風酒樓的東家扯上關係的事情……一定是有熱鬧可看!思及此處,圍觀群眾的眼神便又熊熊燃燒了起來,一聲又一聲,喊著“東家”的浪潮一聲蓋過一聲。
文勵心環顧四周,見那人群都站在自己這方,便私以為民意所向,麵上自得之色隱現,便也背著手一臉桀驁立於酒樓門前。
那聲浪過於震撼,原本酒樓內喧囂觥籌聲更緩,附近酒樓的客人們更是紛紛探出臉來看一場熱鬧。禦風酒樓內倒是沒多大動靜,兩名年輕的小廝腳步飛快而沉穩地迎出來。
他倆衣著相同,身高相同,仔細一看那五官長相竟也出奇地相似,竟是對雙生子。圍觀人群中發出一陣驚奇的讚歎聲,隻見他們邁步節奏也相同,抬起的高度相同,落下的時刻相同,二人頂著同樣一張麵色恭敬而不諂媚的臉站在了酒樓門前。
二人齊齊衝著門外一禮,先是問候一聲道了個不是,行禮時隻稍客氣一眼便看清了文勵心與那兩名年輕士子的家底,心中自是清楚以管事的實力倒構不成多大問題。雙子小廝的腰杆兒都挺得直直的,臉上很是自然地浮現出熟絡的笑容,再瞥一眼地上的瓜子殼兒,倆人紛紛垮了臉。
“不好意思,和東家有關的事兒還是叫阿穆的來吧。”他們倆麵帶愁苦之色,對視一眼,齊聲說道,便又行了個禮,好似火燒火燎似的,腳步飛快地往樓上跑去,遠遠還能聽見他們齊整地喊著“阿穆”、“阿穆”的聲音,就不知這阿穆到底是何許人也。
文勵心剛醞釀好的情緒被這臨時一變堵得不知往哪兒發泄才好,冷哼一聲,心中大為不滿,轉身卻對上那姓莊的年輕人略帶揶揄與探究的眼神,更為惱火道,看向那旁有些麵帶猶疑之色的年輕人冷笑道:“解三放?多日不見,你倒是混得不錯,抱上了莊家的大枝。”
“什麽莊家?”
解三放一愣,不大明白地看向文勵心,從對方的眼中看出了譏諷與不屑,這一發現讓他渾身不大自在起來。
文勵心冷哼一聲,倒也不細說,隻冷冷說了一聲佩服。
佩服?解三放一臉狐疑,望向莊姓友人的背影。他的友人自稱不過是來自魏東鄉鎮的讀書人而已,當初夜雨中一頓簡單的飯菜便結識了,又同是趕考的士子,又怎會讓文勵心上了心?
他心有疑慮,莊某倒沒發現不對勁的地方。莊姓士子不滿於圍觀看熱鬧的人群,又鄙夷文家公子行事不知輕重,魏國百姓在這種關頭竟將看熱鬧的私欲淩駕於人命之上。
到底是魏國。他嗤笑一聲,攜了解三放便想率先撥開人群先去看看那對被撞傷爺孫到底怎樣,卻不想被文勵心一個邁步攔了下來。
“文公子難道也和這般俗人一般,人命竟不比你的公道重要?”莊某嘲笑道,毫不在意,想要一個邁步跨上前去。
“且慢。”文勵心麵色冷然,伸手拉住莊姓士子的胳膊低聲交代道。神奇的是,莊某與文勵心對視一眼,竟也放鬆了身軀。
二人臉上依舊義正凜然,說這些人命與公道何為重的話,博著觀眾的眼球。解三放因擔憂好友,勸解著,可總覺得這場景有一絲不對勁。他眼見勸解不成,眼底餘光環視四周,掠過那一張張因有熱鬧可看而亢奮的臉頰,飛快回放,最終落在數重人影之後低調而不易察覺的某個巷前。
那巷口前停著輛馬車,渾身上下透著一股無言的簡樸。車上一麵容尋常的馬夫束韁垂首,車旁一麵容蒼老的老者束手而立,正看著這邊的吵鬧與馬車內的貴人說著些什麽。
解三放猶疑皺眉,回頭看向一旁爭執著的文勵心與莊友人,心中的猜測更令他不安。他不知如何開口,張口欲言,卻被頭頂一聲清喝打斷。
“何人敢於禦風樓前鬧事?!”聲音不怒自威,自有氣派。喧鬧的眾人不由得停下爭論的嘴往頭頂上看去,隻見一朵灰雲從禦風酒樓之上飄然躍下,姿態卓絕,落地抬麵,竟是與之前雙子裝扮相似的酒樓小廝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