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境晚上留在譚宅和老爺子作伴，林意和譚靖煜並肩回家。

    “你說我們是不是最淡定的新手爸媽啊，別的夫妻知道有了孩子一般情況下都是很開心的吧，我們怎麽就這麽淡定呢？”林意有些疑惑地說。

    確實，早上起床的時候林意想起來經期延期了一個多月了，秉著好奇林意跟譚靖煜說了這事，譚靖煜聽完頓了頓吃早餐的動作，一會兒後很平常地說，“會不會是懷孕了？今天別去工作室了我們去醫院檢查一下，如果真的是懷上了還得回趟老宅告訴爺爺這個消息。”

    林意仔細觀察著譚靖煜的反應，除了剛聽到消息的瞬間有點尚可稱作呆住的反應之外，剩下的隻有平靜再平靜。

    嘴裏的牛奶沒了味道，林意壓下要吐出來的生理反應，咽下去，起身探到譚靖煜麵前，認真來回看著他精致的眉眼，譚靖煜不動任她盯著。

    平靜，還是平靜，連一絲波瀾都沒有。

    林意“哼”道起身，初冬一盆冷水迎頭澆下的感覺，興致淡了，心裏澀澀的。

    “你沒有初為人父的喜悅，你不喜歡這個孩子的到來，不喜歡我就不生了，檢查完順便拿掉吧，或者做個避孕手術一了百了。”林意站著以居高的視角看著他，眼裏染上了濃濃的悲傷，再開口嗓子已是沙啞一片，“不被期待來到這個世界的孩子不會得到幸福。”

    幾個月來倆人的相處就像是結婚多年的夫妻一樣平淡中國透著幸福，今天這樣的請款更是第一次。

    對於孩子的到來時遲早的事，林意做好了充足的心理準備，今天意識到肚子裏可能存在著某個小生命的時候，和譚靖煜此刻的平靜相比，她的情緒也沒有豐富到哪裏去。

    可就是很不爽譚靖煜現在的這幅態度，不爽的同時還夾雜著委屈和自責。

    肚子裏的小人兒，還沒有成型和感知能力的小人兒，和當初的她一樣是不被期待和祝福的。

    或許，她們倆都不屬於這個世界。

    冷卻下來的氣氛壓抑得人喘不過氣，林意深吸了幾口氣，剛才是她情緒過度了，她需要立刻遠離這裏，急需一個可以讓她喘口氣冷靜下來的地方。

    安逸久了總會讓她誤以為她和他真的能攜手走完餘生。

    多麽可悲的幻想！

    林意鬆開身側緊握的手指，冷靜說道，“對不起，是我剛才情緒過激了，我去書房呆一會兒，你收拾好了叫我。”

    “我沒有不喜歡，我們努力了這麽久不就是為了迎接他的到來嗎？隻是太突然了。”譚靖煜幾步跟上，從身後抱住她，下巴放在她發頂，“多年形成的理智習慣讓我覺得等去醫院做了檢查得到確定的答案後這件事才算是真實的發生了，抱歉，小柔，相信我，我比任何人都要期待他的到來。”

    譚靖煜溫柔耐心的解釋出乎意料，感受著他的手在她的腹部輕柔地撫摸，指尖的溫暖穿過衣服直達肌膚，體內淩亂冷卻的溫度慢慢回升。

    林意的手覆上腹部的那隻手，不同於女性的手的柔軟，男性的手一定程度上昭示著力量，柔軟和力量的交織之下是一條鮮活的生命，林意微微低頭看著，輕聲歉意道，“對不起，我不想他以後和我一樣，我害怕我的孩子有一天會經曆我曾經曆過得無家可歸無路可走的孤寂和絕望，譚靖煜，我真的怕。”

    第一次林意沒有顧慮地坦誠自己的恐懼，毫不掩飾地傳達自己想要求救的信號。

    身邊的人包括林境一直以為她的內心很強大，強大到可以輕鬆地消化掉外界的喧擾和過去的製棹，完好的外相可以騙過別人卻騙不過自己。

    林意很清楚自己正常的外顯心理下隱藏著怎樣的無措，怎樣的絕望。

    今天她把自己的恐懼說出來了，譚靖煜能聽懂嗎？

    “我在，你不用怕。”

    啊，信號傳遞失敗了啊。

    窗外一道驚雷劈天而下，林意看過去，原本明媚的早晨什麽時候烏雲密布了呢。

    遠處天空中厚厚的黑雲如果掉下來會不會把陽城移成平地，所有的人所有的事在那瞬間站成永恒，從此世間萬物，起碼是陽城萬物吧，都是一樣的姿態呢？

    “想什麽呢？”身後低沉的聲音把林意的思緒拉回來。

    林意收拾好眼底的情緒，掛上笑意，窗外雷電交加，密集的雨滴鋪湧而來，“下雨了，雨停了再出門吧，我的牛奶還沒喝完呢我先把牛奶喝了。”

    “你剛才反胃了，喝不下就不喝了，去醫院檢查完再問問醫生飲食要注意哪些。”譚靖煜順著林意的視線看過去，雨確實太大了，這個天氣不適合出門，尤其是，林意現在的情緒不是很穩定。

    林意轉過身子，快速墊腳在譚靖煜的唇角親了一下，狡黠道，“好，那你洗碗，我要睡一會兒去。”

    “你這賄賂還不夠”譚靖煜用力固定住林意想要掙開的腰身，把做了壞事要逃跑的人圈在懷裏，重重吻上去。

    林意被譚靖煜手軟腿軟的抱著上樓的時候，忿忿地瞪著他，眼裏滿是控訴，早知道不洗碗的代價是這個她還不如去洗碗呢！

    譚靖煜眼含笑意地把人抱進屋裏，小小警告著，“你再這樣看著我，我可不保證自己還能忍得住。”

    林意趕緊轉開頭不去看他，被小心翼翼如珍寶版放到床上的時候，林意覺得懷孕挺好的。

    譚靖煜給林意蓋好被子，在她的額頭上吻了一下，聲音溫柔得不成樣子，“好好睡一覺，我今天不去公司，醒了去書房叫我。”

    窗簾被拉上了，良好的隔音設計讓林意的睡眠絲毫不受窗外極端天氣的打擾，一覺醒來，周邊一片漆黑，林意頗有一種不知今夕是何年的惆悵和迷糊。

    “醒了？”旁邊有人問。

    “嗯”林意坐起來，順手開了床頭燈，譚靖煜倚坐在床頭看著她，不知道在這裏坐了多久，林意幾次睜眼閉眼才適應了燈光，“幾點了？我睡了很久嗎？”

    譚靖煜看著林意頭上睡覺揉亂的呆毛，配上她現在小迷糊的樣子越看越可愛，忍不住伸出手揉得更亂，“2個小時左右，雨停了，可以出門了。”

    “喔”林意坐著不動，譚靖煜知道她在醒神，揉了兩下後又耐心地把頭發撫平理順，“餓嗎？”譚靖煜問。

    “不餓，你什麽時候過來的？不是說要去書房辦公嗎？”

    “有一會兒了，雷聲太大，我擔心你會害怕。”

    原本他是在開視頻會議，窗外的電閃雷鳴沒有停歇的跡象，罕見的，他走神了，思緒飛到了很多年前，每每電閃雷鳴的雨夜，那個小不點總是會哭鬧得一屋子的傭人不得安寧，又偏偏會在他的懷裏安靜下來，在他輕輕的撫拍中入睡。

    “今天先到這，剩下的祁弋跟上。”譚靖煜打斷正在匯報的高管。

    祁弋意外地看著視頻中的人，隨後看向窗外，了然。

    輕手輕腳地走進房間，站在床邊靜靜地看著床上人的睡眼，很安穩。

    不怕了嗎？

    什麽時候開始的？

    他一直刻意忽視的那五年嗎？

    林意起身拉開窗簾，雨停了，天空還是昏沉沉的，轉過身輕快地說道，“以前是挺怕的，院長說我剛去的那段時間碰到這種天氣就抱著她哭著不讓走，可院裏那麽多孩子要照顧，院長沒有辦法陪著我一個人，於是就背著我直到雷聲停了。”

    “後來呢？為什麽不怕了？”

    是什麽樣的經曆能扔一個人連天生的恐懼都能克服，譚靖煜有些不敢去想，心髒的位置跟著林意的笑一陣陣的抽痛。

    “時間久了，被院裏的孩子嫉妒能得到院長的偏愛唄，那個年齡段的孩子最討厭的就是寵愛被分給別人。5歲那年吧，記不太清了，院長外出了，那天和今天一樣下了很大的雨，雷聲聽著要把天撕開一樣，幾個惡作劇的孩子把我鎖在了門外，後來病了一場，病好後就不怕了。”

    林意打開了窗子，濕冷的風卷進來，睡意一下子飛散個徹底，“也就陽城天氣能這麽變態，都冬天了還能下這麽一場雨。”兜了個機靈，身後譚靖煜伸手把窗戶關上。

    後背抵上溫熱的胸膛，林意微不可見地皺了眉頭，譚靖煜似乎很喜歡這種擁抱的姿勢。

    “心疼了？”林意問。

    沒有聽到譚靖煜的聲音，感覺到被抱得更緊了，林意自顧自地說道，“其實這樣挺好的，後來想想我還挺感謝他們幫我克服了對雷雨天的恐懼的。況且，我也沒讓自己白吃虧啊，你可能不知道我那個時候可皮了，有特別好的家庭來收留那幾個主謀的時候我就偷偷去那些大人麵前打小報告，最後他們都沒去成他們想去的家庭。”

    說完後，譚靖煜還是沒有動靜，林意轉身撞進他潭一樣深的眸子裏，裏麵有她看不懂的憂傷，“怎麽了？”林意雙手撫上那雙眼睛，想要擦去那濃厚的情緒。

    後腦被拖住，回應她的是幾句溫柔的輕吻，沒有深入，流連唇瓣的纏綿掩藏著不為人知的小心翼翼。（m.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