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蔓開車行駛在京沈高速公路上。

    哪怕幾天前，她斷然想不到自己會徹底離開北京。

    但眼下，許蔓辭了工作，收拾了東西，退了出租房，開著車從北京回來。

    路峰的話在許蔓的麵前打開了一扇新窗戶，讓她看到了不同的風景。但短短幾天的時間，下了決心從一線回到二線，從外企到國企，如此巨大的轉變，讓她的內心依舊覺得飄忽不定。

    高速公路兩旁幹枯的樹枝，讓許蔓想到走前已經鬱鬱蔥蔥的北京，沈城的春天來得真晚啊！

    隔著玻璃，穿著薄毛衫的許蔓感覺到絲絲冷意，將暖風開大一檔，再一次置疑自己的決定。身為HR她很早就為自己製定了職業規劃原本沒有一處與沈城重合。

    兩城之間，距離千裏，溫差十度，正像兩個季節——不單是天氣，還有經濟形勢。比起如火如荼的一線城市，東北的二線省會仿佛一直沒有度過嚴冬。

    投資不過山海關，現在她經過山海關，一路向北。

    韓永江的分手，的確給了許蔓非常沉重的打擊，但她是一個獨立的女性，經濟獨立，精神獨立，不會因此就垮掉了。

    在AGT遇到瓶頸，升職無望，空降的HRD與自己理念不同，排擠自己之心昭然若揭，但此處不留人，自有留人處。以許蔓的資曆的才幹，找下家沒多難。

    可就在此時，她得知媽媽病了。春節前體檢發現的異常，並不是普通的高血壓，而是顱內腫瘤——如果不是自己向留在沈城的同學谘詢媽媽的血壓情況，無意間得知了真相，父母還不會告訴自己。

    他們一直知道自己獨自在北京打拚的不容易，給了自己全力支持，不願意讓壞消息影響自己的生活，但自己卻剛剛真正認識到父母年紀大了，需要獨生女兒的陪伴和幫助。

    當然還有來自路峰的邀請。他並沒有誇誇其談吸引自己，也沒有許下太多的承諾，反倒講了沈科的困境和改革的決心，又給了自己一份到沈科人力資源部工作兩年的合同，職位為人力資源部副經理，薪資與自己在北京相同。

    “沈科需要你這樣的專業人才，而你為什麽不嚐試一下呢？也許這裏更適合你。”路峰的話沒錯，這的確是個很合適自己的機會。

    他還體貼地以未來BOSS的身份答應給自己一段時間處理家事。

    所以許蔓改變了回沈城小住的打算，徹底回來了。

    沈城前幾天又下了一場雪，馬路旁還殘存著將化未化的雪堆，穿著薄呢大衣的許蔓縮了縮身子，提著行李箱快步跑進了家門，“我回來了！”

    正是傍晚時分，爸爸媽媽坐在電視前，聽到開門聲大吃一驚，“怎麽沒打個電話就回來了？才過春節就請假，會影響工作的，不是告訴你我們沒事嗎？”

    “不是請假，我在沈城找到了合適的工作，決定回來發展。”

    “可是，春節的時候你還說那邊的機會多，工資高，何況又拿到了北京的戶口……”

    “等會兒再說工作的事兒，”媽媽就問：“你還沒吃晚飯吧，家裏有小餛飩，給你下點兒？”

    “中午在服務區吃了麵條，還不餓呢。”

    “不餓也要按時吃飯，”爸爸攔住媽媽進了廚房，“我來吧。”

    媽媽還是跟了過去，“多放點兒香菜段、紫菜，蔓蔓喜歡。”

    許蔓換下了外套，沈城的冬天雖然冷，但室內的供暖卻很好，穿珊瑚絨的家居服剛剛好，靠著廚房的門與父母說話，“我在AGT做得有點不開心，原來也打算辭職回家休息一段時間。恰好沈科有一個人力資源部副經理的職位，他們很缺乏我這樣的專業人才，誠心邀請我。對我來說，也是一種難得的經曆。”

    “沈科？嗯，還不錯，畢竟是老國企。”媽媽覺得還好，“就是聽說沈科的效益不比先前了。”

    “他們很有誠意，開出的條件我也很滿意——先簽兩年合同，年薪與我在北京相同。”

    “這在沈城可是難得的高工資了！”

    爸爸把熱騰騰的小餛飩放在桌上，“沈科的領導也未必有這麽高的收入吧。”

    “我沒有問，但應該是的。”許蔓吃了一個餛飩，滿意地歎了一聲，“家裏包的餛飩真鮮呀！”

    媽媽就坐在一旁，笑著看女兒，“過去是不能，但回來了天天想吃也沒什麽。”

    “其實工資再少一些我也能答應，”許蔓就說：“畢竟沈城物價低，就說市中心的房子，隻有北京的十分之一。我這幾年的積蓄，在北京還不夠首付，回來就可以買一套。”

    “家裏兩套房子，”爸爸也坐到了餐桌旁，“你要是想買房，就把沈科附近那套舊的賣了。”

    “過去就想你在北京結婚時，我們把老房子賣了給你做首付……”

    “我才回家，就想在家裏多住一些時候，”許蔓趕緊打斷了父母的話，瞪大眼睛擺出生氣的樣子，“你們要趕我出去嗎？”

    “當然不是了，”爸爸媽媽就都笑了起來，“你在家裏住我們高興還來不及呢，隻是現在的年青人，早晚都會獨立的，我們不過早些為你打算而已。”

    “那都是將來的事，過段時間再說。”

    “還有，大學城這邊離沈科有點遠，每天上班要用很多時間呢。”

    “我有車，遠點兒不要緊。”

    爸爸媽媽看著許蔓放下碗筷，終於小心翼翼地問：“那你在北京的男朋友呢？”

    “什麽男朋友，早分手了。”許蔓十分慶幸自己還沒來得及對家裏透露太多，現在絲毫也不提他們曾經談婚論嫁，隻一擺手說：“我聯係了同學，已經幫媽媽在醫科大學附屬醫院預約了住院。”

    爸爸媽媽吃了一驚，“你怎麽知道了？”

    “當你們根本不應該瞞我！”許蔓想發火卻又忍住了，卻又笑著解釋，“我這次回家，並不完全是因為媽媽的病，隻是湊巧遇到合適的機會。”這時她又很感謝路峰，如果沒有沈科的機會，隻因為自己辭職父母心裏就會不舒服。

    “也不是我們故意瞞著你，”媽媽遲疑著說：“我不想做手術，萬一做壞了，還不如保守治療呢。”

    “我也在猶豫，”爸爸說：“聽說手術中可能發生許多危險，術後還有許多合並症……”

    “手術還是要做的，”許蔓這幾天在北京也谘詢了幾位專家，“顱內的腫瘤不同別處，不做的話會擠壓大腦的空間，引起更多問題，何況媽媽長的腫瘤靠近頭頂部，很容易切除。不論北京還是沈城的醫生們大都認為手術是第一選項，而且預計術後效果會很好。”雖然有惡性的可能，但許蔓還是決心要用更積極的態度努力爭取最好的可能。

    “可是聽說附屬醫院床位很緊……”

    “這些你們都不必擔心，一切交給我。”

    女兒回來了，老人的心裏就有了依靠，“那就都聽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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