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蔓再沒遇到趙春煊和雪兒。

    不過，她與路峰在工作之餘見麵的機會卻增加了許多。好在兩人年齡相仿，學識相仿，又同在一個部門工作，聊隱天，吃吃飯，相處一向愉快。

    有一天許蔓就感慨，“外企固然有許多先進的管理方式，但是國企這種大家都生活在共同的圈子裏，很有人情味兒的情況其實也有自己獨特的優勢。”

    此時兩人正在小區附近的一個麵館吃飯，聽說新開的這家店很不錯，許蔓告訴了路峰，兩人索性約了下班後同來，路峰就笑了，“你可能沒有發現，現在你的思維方式已經開始國企化了。”

    “是嗎？”

    “舉個例子，你以前不小心的時候會叫我BOSS，現在很少聽到。”

    “沒錯，”許蔓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就在不久前與白格格曾經警告她，不要像溫水裏的青蛙一樣，在國企裏失掉自己的競爭力，“你覺得我的工作熱情、工作能力有所下降了嗎？”

    路峰認真地想了想，“工作風格肯定有些變化，但是對工作的熱情和能力並沒有變。”

    “還好，我真怕自己變成胡副經理那樣的人。”

    “不會的。”路峰肯定地說“雖然說環境能影響人，但內因永遠比外因重要。你的本質與胡副經理就不一樣，所以不論在什麽環境下都不會變成他那樣的人。”

    “路經理這麽說我就放心了！”許蔓笑著拍拍心口，如釋重負。

    “不過在你的心裏，還是沒有完全認可國企，對不對？”

    “是有一點，”許蔓並沒有否認，“沈科現存的問題還是不少的。就說胡副經理吧，每次看到他對工作半點不用心，專門搞宮鬥就煩，偏偏就是你拿他也沒有辦法。”

    路峰點點頭，“陰暗麵肯定有，可是好的一麵也不少啊，比如符經理，雖然在研發部時，他每次見麵都要罵我，可是我知道他真正的目的是為了把銷售量抓上去；再比如杜誌華，不太通人情，但工作起來特別有韌勁兒；還有於總經理，你可能看不到，他對沈科傾注了無數的心血……”

    “還有路經理你呀！”許蔓就說：“其實以你的學曆和能力，不論在哪裏都會很成功，但是你還是堅定地選擇了沈科。”

    “也有人勸我去一線城市，去國外，我都拒絕了。”路峰笑著說：“並不是我清高，事實上沈科的工資也許不多，但是福利還不錯，我分到了房子，不缺錢用。而且除了衣食住行，我覺得人還是要有點追求，我很喜歡國企的責任感和使命感。”

    在這個時代，很少有人會說到責任和使命，許蔓有些陌生，但是她立即就明白路峰就是這樣的人。

    以前隻當他人物出眾——名校畢業，能力不凡，身材挺拔，容貌英俊，容易引起人們的好感，但現在細想，比起外在，他那種從骨子裏透出來的自信風度更加迷人。幾個月來，特別是通過與小陳的聊天，許蔓已經知道他在沈科的風評特別好。而自己呢，大約從第一次見麵起，就已經被他的魅力所影響了吧。

    到了此時，許蔓反倒說不出“你真帥”之類膚淺的讚揚，隻是點了點頭，“我也是沈城人，因此知道沈科過去在沈城的重要性，如果沈科能夠重新走向輝煌，對沈城的發展至關重要，也會使每一個沈城人由衷地喜悅。”

    “隻要我們努力，一定能！”

    “可是薪酬方案卻還沒有通過。”許蔓失望地說。她雖然在培訓方麵取得了很大的成功，但那原本就是她最擅長的領域，因此隻覺得理所當然，卻不十分引以為傲。可是薪酬方案卻不同，她投入的心血要遠遠大於培訓，結果是一連兩次被辦公會駁了回來。

    “改革方案從來就沒有一帆風順的，”路峰就勸，“過幾天北京有一個國企改革的研討會，我們一起參加，也許會找到一些新思路。”

    許蔓立即就笑道：“好，我把一些問題整理出來，可以現場谘詢專家。”

    麵吃完了，他們還在商量準備提出的問題，卻在小區裏迎麵遇到了牽著狗散步的褚經理。她也在這邊買了新房，見了麵就笑著問：“你們又加班了吧？”

    許蔓其實是有些怕褚經理的。

    這位老大姐人不壞，對工作也認真。聽說她任綜合部副經理時，管理辦公用品特別仔細，各個部門哪怕領打印紙、水性筆這些小東西她都卡得很緊，隻怕浪費。至於“昂貴的”打印墨盒，她不隻統計數量，還要在使用後收回充了墨粉再發下去二次利用。

    後來，沈科物資采購部的經理因為貪汙受賄進了監獄，勤勤懇懇，會過日子的褚經理就被領導們就選中了，任命為新的采購部經理。

    褚經理接手物資管理部後果然不負所望，她在采購中與供應商一分一厘地講價，使得沈科采購物品的成本一下子下降了差不多一半。而且不管誰來檢查，什麽時候檢查，帳目從來都是一清二楚。

    當然，也不是沒有反對的聲音，從褚經理接手物資管理部之後，沈科各部門采購物資就受到很大的限製，就連日常辦公用品的質量也直線下降，許多人頗有微辭。

    但不管任何人反對，褚經理的理念是不會變的，經曆了困難時期的她堅信節約就是美德，並身體力行。她就像管自己家一樣管著沈科的錢，舍不得多花一分。

    總體來講，這是一位很受人尊敬的老大姐。

    許蔓與褚經理在工作上配合得也不錯，不過她特別為物資采購部安排的培訓中增加了一些現代管理理念——最便宜的東西並不是最適合的；省錢並不等同於節約；而企業在研發等方麵的一些投入並不是浪費……

    褚經理雖然接受了一些新知識，但是她不可能一下子就轉變了。

    就比如眼下，她出來散步穿著一條顏色和款式都很鮮豔的幾何圖案連衣裙，裙子有點長，又有點瘦，總之不大適合她——許蔓知道一定是她上大學的女兒淘汰的，而老大姐為了不浪費就如此利用起來了。

    穿著不大合適的裙子其實對許蔓來講沒什麽，她打怵的是褚大姐的愛好。

    她與許多同年齡的阿姨們一樣，愛好幫年輕人介紹相親，而且還自豪地宣布，她已經促成八對新人了。

    許蔓不幸地成為她最近關注的新目標。

    ——最初褚經理以為自己是路峰的女朋友，總會在自己麵前提到路峰——據她說她與路峰的媽媽一起工作幾十年，是看著路峰長大的，特別關心路峰，然後也順便關心起了路峰的“女朋友”。

    可弄清了事實之後，褚經理的關心並沒有減少，隻是方向轉了，她開始努力給自己介紹相親對象。

    許蔓盡量躲著她，可是總有躲不過去的時候。

    既然遇上了，許蔓也隻有笑著回答：“剛剛在一起吃了飯——小區門口東邊新開了一家麵館，味道很不錯。”然後又趕緊加了一句，“而且價格也不貴。”

    “那也要十幾塊錢一碗麵吧？自己做可就省錢多了。”

    其實是二十八元錢一碗，麵裏有蝦仁、魚片，還配了幾道小菜，真心不貴的，不過許蔓沒敢說。

    “我都是自己和麵擀麵條，加上肉絲、雞蛋和青菜，一大碗麵成本用不了幾塊錢。”褚經理然後就順便轉到了下一個話題，“要是結婚了，自己過日子，還是要節約一些，畢竟很快就會有孩子了……”

    還好，在褚經理就要開始長篇大論前，路經理趕緊笑著問候，“褚阿姨好。”

    褚阿姨就轉向路峰，“你母親身體還好吧？每天做些什麽？”

    “還不錯，每天大部分時間都在畫油畫。”

    “畫油畫好啊，不但能陶冶情操，還能益壽延年。”褚經理拉住躍躍欲跑的小狗，“我最佩服她的心態——你現在還單身，要是我早急得不行，她卻從來不催你……”

    “是的，她每天忙得一點兒空兒都沒有，從來不管我。”路峰就擺了擺手，“褚阿姨，我走了。”

    “回家的時候替我向老領導問好兒。”

    “謝謝褚阿姨，我一定把話帶到。”

    褚經理點點頭，卻拉住正要一起離開的許蔓，“無怪給你介紹的幾個小夥子你都看不上，原來正與春煊戀愛呀。”

    “沒有……”

    “別瞞著我了。那天我遇到春煊的媽媽，她親口告訴我的。還說春煊沒考上好大學，是他爸他媽最遺憾的事兒，他們一家都喜歡學習好的聰明女生。他們年紀大了，家裏的廠子，將來總要交給下一代，春煊一個人他們還真不放心；還有啊，據說媽媽聰明，生的孩子才能聰明，而且聰明的媽媽也能更好的教育孩子……”

    許蔓無奈，“不是那樣的……”

    褚經理才不肯聽呢，“我都知道——春煊這孩子小時候特別可愛，雖然學習差點兒，但人品還是很好的，每次見了我都阿姨長阿姨短的，聽他媽媽說最近他準備自己做生意，也是越來越上進了……”

    “許副經理，還去辦健身卡嗎？時間就要來不及了。”路峰突然問。

    “對了，再不去就辦不成了。”許蔓心有靈犀，跟著路峰就走，“改天再聊，褚經理。”

    “健身房在這邊，”路峰拉了她一把，又低聲說：“褚經理還在後麵看著，我們總要繞上一圈兒再回去。”

    許蔓趕緊順著路峰的手轉了過去，吐著舌頭說：“謝謝你把我救出來。”

    “褚阿姨是媽媽的老同事，她最喜歡幫人介紹相親，我每次看到她就恨不得立即躲起來，幸虧我媽媽知道後替我回絕了。”

    “你媽媽真好。”許蔓就歎了一聲，“可惜我父母不認識褚經理，要不然我也讓他們替我回絕。”

    “還有，趙春煊的問題，需要我替你解決嗎？”

    “不必，”許蔓不以為然地說：“他喜歡怎麽說都由著他吧，我隻巋然不動。”

    對於趙春煊給許蔓帶來的麻煩，路峰覺得自己是有責任的，沒想到當事人倒是風輕雲淡的，“你不生氣？”

    “生氣才落了下乘呢——他就像個小孩子，我越是跟他糾纏，他越鬧得歡；我不理他，他慢慢也就想開了。”

    “你說的還真不錯，趙春煊就是那樣的性格。”

    “做了這麽多年HR，看人還是有點眼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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