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章不要睡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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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想象中尖銳的刺痛並沒有如期而至,但是身體重重的砸在地板上的鈍痛還是夏蕁的身體慣性的抖了抖。

    嘭的一聲,腦袋反射性的彈了彈,異常的悶。腦袋裏霎時一片沉悶。

    急促的腳步衝過來的時候夏蕁已經沒有多餘的意識,隻急切的盼望著那尖銳的刺痛是被自己給忽略了,而殷切的盼望著它插入脾胃。

    夏蕁是不怕死的,幾年前他選擇離開的時候就是做了必死的決心,雖然那樣可笑的願望沒能成真,但他此時此刻真正期待的,就是以這樣一個荒唐的瑣事來結束這場鬧劇。

    被陸以辰抱著的時候夏蕁的心髒幾乎沒有任何波瀾,更多的是要繼續去麵對現實的不堪。

    陸以辰焦急的詢問著他是不是哪兒不舒服,是不是疼,夏蕁隻能半眯著眼睛,看著陸以辰恍如隔世的臉。

    那是一張俊俏的臉,隨著歲月被摩挲的更加成熟,富有韻味。

    從前的陸以辰從來不缺美麗妖嬈的小情人兒,他也曾沉迷於燈紅酒綠,溫軟香玉中,但不知道從什麽時候起,他的眼裏就隻融的下一個人。

    那個人就是……夏蕁。

    夏蕁當然也是知道的,可是他知道的,體會到的卻太少了,在還沒有完完全全的去深入了解彼此的時候,他們中間就隔了一條無止境的僵硬的牆。

    夏蕁恍惚中感覺到陸以辰在用布條纏繞著自己的手,這才隱約察覺到手指上隱隱的痛楚,大概是被玻璃碎片給劃破了。

    夏蕁暗暗的笑想著,忽視掉陸以辰麵上的緊張,他想起在美國進行治療的那段時間,每天幾乎都是生不如死。天天把藥當做飯吃,什麽胃口都沒有。

    主治醫生給他剃光了頭發,要求取下耳朵上的陸以辰送的耳釘。他花了很大的勇氣才把它取了下來,戴的久了,連耳垂上的耳洞都變得滄桑,輕輕的摸上去還能感覺耳垂那裏缺了一塊。

    本以為這麽明顯的傷口很難再愈合了,可是沒過多久,它就神奇的合攏了。

    可是身體上受的傷跟心口上受的傷卻全然不一樣,他是記著自己對陸以辰報有悔意和愧疚,隻是沒有想到這愧疚居然會在陸以辰的心裏鬱結了這麽久。

    就好像他一樣,明明過去了這麽久,卻還是放不下陸以辰。

    但這些放不下,終究是越來越淡薄了,連著陸以辰對他的冷嘲熱諷和無盡的囚禁,化成一股煙,輕飄飄的飛了出去,很淺,很遠,他自己都快看不清了,也分不清……

    在這樣繁雜的情感裏,究竟有幾分愛?幾分恨?

    夏蕁是不擅長反抗的,對於陸以辰,他總是願意順著他的心意,可是這並不意味著他沒有底線。

    他可以一點一點去忍受陸以辰對他刻意的折磨,但是無法忍受他當著自己的麵,去踐踏自己的尊嚴。

    可偏偏陸以辰是個生氣起來就瘋了的野狗,他不知道夏蕁忍了多久的委屈,受了多久的苦。他也不知道夏蕁在手術室進行手術時腦海一遍又一遍的念著陸以辰的名字。

    醫生說你不能睡過去,誰也不知道這一覺過去是不是就是永別,你還有愛著和被愛的人,為了他們你應該活下去。

    夏蕁想說沒有了,他沒有什麽可值得留戀的了。但是就是那一刻,他迫切的希望看到陸以辰,哪怕他隻是站在門口走過,隻要能輕輕的瞥一眼都好。

    一直祈禱的死亡卻讓夏蕁開始害怕起來,每次進手術室的時候他就握著陸以辰送的那顆耳釘。

    藍海之戀。

    溫馨又純粹的名字,曾經那麽深刻的印在了他的心尖上。

    這一個夢做的很長,夢中的夏蕁看到林毅然坐到病床邊,他摸了摸自己的額頭,說:“睡吧,睡吧,醒了以後就會好了,我會請最好的醫生治好你的病的,相信我。”

    夏蕁沒有回答,慢慢的閉上了自己的眼睛。林毅然的話總是讓他安心,但他卻不知道自己是否要選擇活下去。

    記憶中的陸以辰站在一片白茫茫的世界裏,他背著手,笑的很爽朗,輕快的跑了過來。

    “送你的,”陸以辰從背後拿出一大捧包裝的不是很精致的薰衣草,笑是少年般的明朗,略帶一絲害怕被說不好看的急切和羞愧,“知道你愛這花,我親手包裝的,是不是很醜?”

    夏蕁清楚的記得自己接過了那捧花,沒有回答,努力踮了下腳尖,在陸以辰青澀的下巴上親了親。

    溫柔和緩的吻伴隨著淺淺的聲響而終結,夢境裏的人變了樣子。陸以辰像一個屠夫高舉起巨大的刀,狠狠的砍了下來。

    還沒等刺眼的鮮紅色灑滿眼眶,那真實的恐懼就被帶入了現實。

    夏蕁猛的睜大了自己的眼睛,他聽到了急促的呼吸聲,緩了好一會兒才意識到那是自己的。

    屋子裏安靜的異常,夏蕁沒去注意是不是還在飛機上,就感覺手指一陣發麻。俯身看了一眼,才發現自己的手指被纏成了一個大包,被陸以辰緊緊攥著,而陸以辰好像睡著了,上身趴在床沿上。

    夏蕁使勁兒抽出了自己的手,陸以辰瞬間直起了上身,愣愣的看著夏蕁。

    “你醒了?”夏蕁還沒開口,陸以辰先問了一句。

    夏蕁不知所措的點了點頭,陸以辰則站了起來,臉上的表情也是陰晴不定。

    “身體不舒服就叫我,不要撐著一個人起來。”陸以辰沉了沉氣,說著。

    夏蕁的嘴角抖了抖,自嘲般的想著,如果在美國治療的時候你能這麽說就好了。

    可是他剛想完,又覺得是自討苦吃。那個時候明明是自己先選擇離開的,怎麽好意思把這些事情歸咎在陸以辰身上?

    夏蕁隻能把它們都憋在自己心裏。

    “還有一會兒就到了,你要是還難受我們就不去了,”陸以辰的語調是罕見的溫柔,不過下一秒夏蕁就察覺到了他的本性。

    “我之前說過放你走的話就……”

    “我知道了,”夏蕁幾不可聞的張了張嘴,但陸以辰還是聽清楚了。

    他是不願意放開夏蕁,但並不意味著他就願意把夏蕁折磨的不成人樣,他隻是希望夏蕁能夠聽話,隻要能待在他身邊,他什麽願望都能滿足。

    但是這樣的話到了夏蕁的耳裏就變了味,他那一丁兒的希翼宛如一個笑話被陸以辰拋來拋去。

    陸以辰也不矯情,夏蕁可以冷淡的麵對他,他卻會比夏蕁更狠。

    “我待會兒帶你去重新買一套衣服,晚上的商業聚會照常去。”陸以辰說完,便頭也不回的走出了房間。

    夏蕁沒去看陸以辰的背影,他愣愣直視前方,看著空蕩蕩的房間,高檔的飛機艙就是不一樣,簡單的物品都是好看的,散發著高大上的氣質,但是夏蕁的眼裏卻是一片迷茫。

    飛機沒過一會兒就到了,聽到空姐的報音以後陸以辰才走進屋子。

    夏蕁又坐在了床邊,他的腿踩在地麵上還是有點兒費勁,大概是睡久了,他按了按大腿,這才自己站了起來。

    陸以辰看到的就是夏蕁用一隻手去穿外套的樣子,就像有小孩兒玩惡作劇捉弄他一樣,夏蕁的臉上滿是窘迫。被纏的胖乎乎的一隻手根本就看不到五指,更別說拿衣服了,所以他隻能用一隻手抓著,又用肩去勾衣服。

    陸以辰歎了口氣,大步走過去把外套拿了過來,給夏蕁披上。

    “抬起一隻手,”陸以辰說,把手臂筒對著夏蕁的手。

    夏蕁聽話的抬了抬起了一隻,陸以辰就穿過去,把袖子套了進去,然後又套上另一隻手臂。

    “待會兒你就跟著我走,把那副墨鏡戴上。”陸以辰扳過夏蕁的身體,紐扣一顆一顆給他扣上。

    夏蕁任由他扣著,默默的點了點頭。

    穿好衣服的夏蕁稍微有了點兒精神,但臉上還是有病態。

    夏蕁的小腹隱隱酸疼起來,他佯裝整理衣服,按了一下自己的肚皮,疼痛感更加強烈。

    陸以辰拿過墨鏡給他戴上,“走吧,可以出去了。”

    “我……”夏蕁略帶尷尬的按著肚皮說,“我……我想上廁所。”

    陸以辰沒看到夏蕁額頭上冒出的細密汗珠,點了點頭,“好,那我在這裏等你。”

    “不用了,”夏蕁為難道,“你在出艙口等我吧,我可能會花很長時間。”

    陸以辰沒想到夏蕁會提要求,他四處環顧了一下封閉的屋子,心想他這個時候應該也逃不了,便點了點頭,“嗯,我在外麵等你。”

    夏蕁看著陸以辰走出去關上門,沒來得及鬆口氣,又趕緊從自己的兜裏拿出那小瓶隨身攜帶的藥瓶。

    這屋子的桌子上放著一些飲料,夏蕁沒有找到純淨水,幹脆把藥丸倒在手心,又就著口水把藥丸咽了下去。

    苦澀的藥丸在從口腔到咽喉,一路帶著苦澀,夏蕁擰著眉頭,艱難的咽了口口水。

    自從回國以後,他的疼痛越來越劇烈了,甚至連頻率也變高了。夏蕁暗暗想著,他可能需要回去複診一下了。(m.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