保鏢愣了會兒，沒有動，但是露在手臂外的耳尖兒卻紅了。

    “嘿，”王成沒那麽多耐心，又敲了敲桌子。

    這下保鏢抬起了頭，“我不叫嘿，”

    “那你叫什麽？”王成順著問下去。

    保鏢臉上的神情有一絲遲疑，王成又說了一句：“說啊。”

    “得得得，”保鏢站了起來，甩了甩手，“六一，記住了。”

    “什麽？”王成沒聽太清楚。

    “六一，”保鏢一字一頓的說，牙齒咧開又閉上。

    “六一兒童節的六一？”王成愣了一秒，隨即笑著問。

    “呸，”保鏢羞惱的說，“是一二三四五六的六一。”

    “那不是一樣嗎？”王成笑開了，完全忘記他開始為什麽要找六一說話，“你父母真行，居然能想到這樣的名字，不過你們家居然姓六，這本身就夠奇特了。”

    “沒什麽好奇特的，”六一一腿把椅子腿給勾開了，手揣進衣兜裏，“你不是說要聊聊嗎？走吧。”

    王成這才想起正事，臉上的笑容也收斂了起來。

    “去樓下？”王成問。

    “好，”六一應著，走在前麵。

    兩人下了樓，沒有在客廳裏待著，而是去了小院子。小院子那些漸漸枯幹的花朵耷拉著頭，沒有生息。

    王成走到小院子的邊緣，伸手摘了一朵已經枯掉的薔薇。

    “天這麽冷，花都枯了。”王成仰頭看著大雪紛飛的深藍色天空，感歎道。

    六一看了他手心的花一眼，又抬眼看著王成的臉。漆黑的背景下隱約可以看到王成吐露的白色鼻息在空中縹緲散開的樣子，如夢如幻。

    “你不是說聊聊嗎？聊什麽？不會聊花什麽時候枯吧？”六一別開眼，直入主題。

    “其實也沒什麽可聊的，”王成也說不出究竟為什麽要把六一給叫出來，“不過既然你都告訴我你名字了，那我就把我的名字告訴你。我叫王成。”

    “哦？”六一看著他，濃密的眉梢微挑，“王八蛋的王？”

    王成的臉色在聽到六一的話後立刻就沉了下去，直道：“你是故意的吧。”

    “不然呢？”六一得逞的笑了笑。

    “真不知道我上輩子是做了什麽壞事，才讓我這輩子遇到你這個克星。”王成也懶得跟他計較下去。

    “你那不是壞事做多了，是裝累了。”六一伸了伸腰，打了個哈欠。

    王成偏頭看了他一眼：“我還以為你什麽都不知道呢，看來眼睛挺精嘛。”

    “我說了，我沒那麽傻。”六一說，“雖然以前經常被坑吧，但是好人壞人我一眼就認得出來，誰裝著樣子，端著架子我也看得出來。”

    “是嗎？”王成把手心的枯花花瓣一片一片的摘下來。

    “你也是一樣，”六一說，“罵人的話憋在心裏憋久了挺不舒服吧。”

    王成沒說話，嘴角勾了勾。

    “其實你要是看不慣別人說出來就行了，別老是憋著。你心裏不舒服別人看著也著急。”六一說。

    “那就是像你這樣咯？”王成轉身看著他，把手裏摘成細碎花瓣的花朵一點點從手心倒了下去，“在這座城市，人前人後，如果都是你這個樣子，那我可能就會變得跟這朵花一樣。”

    “你什麽意思？”六一看著地上的花瓣。

    “沒什麽意思，”王成說，“你不是說之前辭職了很多次，還得罪了很多人嗎？我沒有，雖然換了了兩個地方，但是在管家這個職務上，我幹的絕對比你久。”

    “為了錢？”六一皺了皺眉。

    “不然呢，還能為了什麽？”王成說，“在這個世界上，死亡很簡單，但是生存卻很難。我還有一大家子人需要養活呢，我要是沒了這份工作，他們就得跟著我挨餓。”

    “我隻有外婆，”六一頓了頓，又說，“我從小跟著外婆，成年了就跟著老家一隊人出來了，不過後來不知道怎麽的，人越走越散，他們覺得我會拖他們後腿所以把我給甩了。我嚐試過回家，可是沒錢，也找不到路。我第一次離開老家，到現在已經十多年了，都快忘了老家是什麽樣子，外婆還咋不在了。”

    “去找那些把你丟下的人啊。”王成的聲音不自覺的放大。

    “把我丟開的人我可沒臉去找他們。”六一不屑的說。

    “看不出來你不僅腦子傻，麵子思想還很重。”王成無語了。

    “男人的麵子最重要，”六一理直氣壯的說，“男兒膝下有黃金。”

    “又沒讓你跪，”王成說。

    “那跟讓我跪也差不了多少。”六一說。

    “那接下來呢，你不打算回去找你外婆嗎？”王成問。

    “不知道，”六一的眼神暗淡了下去，“也許還會找吧，但是不知道能不能找到了。”

    隻見六一的眼眶泛紅，聳了聳鼻子，抬手在臉上隨意呼嚕了一把。

    王成的心髒突然抽疼了一下，想了想，緩聲說：“等這份工作結束後我陪你找。”

    六一怔住了，瞳孔不自覺的收縮，轉頭看著王成。

    “你說真的？”

    “廢話，”王成歎了口氣，“我像是會開玩笑的那種人嗎？”

    “你還是不像會說髒話的人嘞。”六一隨口道。

    “不要就算了，”王成懶得再跟六一爭執下去，畢竟這事他做了會吃虧，不做就不會吃虧。

    “別別別，”六一走上前抓住王成的手腕，忙道，“那好啊，隻要你陪我去找，以後你都吃住我都包了。”

    “切，”王成不屑的上下打量了六一一眼，“就你這點兒工資，還不夠我塞牙縫的，還是算了吧。”

    王成說著轉身就要走，六一一著急，拽著王成的手就扯了過來，一把抱住。

    “別走，”六一低沉的聲音在王成的耳邊響起，王成徹底懵住了。

    “你……”

    溫熱寬廣的胸膛隔著衣服傳遞著熱量，身體被緊緊的摟著住，兩顆胸腔跳動的心髒相互碰撞。

    咚、咚、咚……

    這是一種奇妙的感覺，是紛擾大雪裏的一點溫暖，是陌生城市裏兩個相互吸引的人。

    怦然心動的感覺總是如期而至，源於兩個在無盡黑夜裏尋找光明的相似的靈魂。

    晶瑩的雪花落在王成的鼻尖，這麽看過去，他眼前氤氳一片。

    人都這樣，即便曾經遍體鱗傷，但還是渴望片刻的溫暖。

    “你……你放開，”王成還是推開了六一，因為這種奇怪又陌生的感覺讓他慌張起來。

    “我……”六一顯然也沒有想到會這樣，愣愣的看著王成，絲毫沒有剛才那吵架時那麽刁氣，“我不是故意的。”

    “算了，”王成想了想，說，“就當什麽都沒發生。”

    說完，王成朝屋子裏跑去。

    六一扭過身子，靜靜的看著王成跑了進去，還伸著的雙手保持著擁抱的姿勢，他低頭看了一眼，苦笑著把手又揣進衣兜。

    “真冷啊，”六一仰頭看了眼天上的雪花，自言自語掩飾道，“這什麽鬼天氣？”

    說著，六一也朝屋子裏跑了進去，但是心情卻跟剛才出來完全不一樣了。

    恍惚中，他得到了什麽，恍惚中，他失去了什麽。

    六一跑到樓梯的時候王成正站在拐角處低垂著腦袋，不知道在想些什麽。六一過去用身體撞了他一下。

    “想什麽呢？”六一問。

    “啊？”王成抬眼一看是六一，眼神立刻躲閃開，慌亂的朝臥室裏走去，“沒什麽沒什麽。”

    “你忘了我剛才說的話嗎？”六一喊住了王成，“心裏有什麽就說出來別憋著。你難受，我看著也不得勁兒。”

    “真沒什麽，”王成背對著六一說。

    王成看著他的背影，無奈的說：“沒有就算了，不過我有事，想跟你說一下，我……”

    “要是吵架就別說了，”王成趕緊打斷了六一的話。

    “不是罵人的話，”六一解釋道。

    “別的也別說了，”王成走了進去，手扶在門框上，轉身麵對他，但是眼睛卻始終盯著別的地方，“天暗了，你找個地方睡覺吧，我關門了。”

    “誒，你……”六一還想說什麽，但是嘭的一聲關門聲把他的思緒徹底打亂了。

    “我靠，”六一抓了抓頭頂的頭發，憤憤道，“故意的吧！什麽玩意兒！”

    說完，六一還憤憤不平的對著門踢了一腳。聽到屋子裏有聲響後他才心滿意足的轉身下了樓。

    直到屁股砸在沙發上陷下去，六一的思緒才開始清晰起來。

    剛才隻顧著說自己的想法了，完全沒有想到自己到底想說什麽也沒有想過這些話說出來會有什麽後果。

    不過他現在滿腦子都隻有一個念頭，那就是……

    “那小子抱起來怎麽這麽軟？”六一隨手拿了個枕頭放在腦袋底下，橫躺在沙發上，閉上了眼睛。

    六一無法言喻這種感覺，隻知道自己一閉上眼睛就感覺自己胸口有什麽東西堵著。

    王成洗澡的樣子，被抱著的柔軟的身體，以及倉皇失措的眼神。每一個地方都深深的吸引著他的目光。

    六一用腳夾住了另一個沙發上的枕頭，抬起，隔空把枕頭放了下來，正好砸在自己胸口。

    六一一下子抱住了枕頭，側過身子，嘴角勾了起來。（m.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