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五，總監辦公室。

    清瘦的女孩站在裏間的辦公桌前，靜靜等著座位上身姿利落的女人說話。

    雲曼一邊收拾著桌上的文件一邊道：“矜安啊，明天的年中會，你跟我一起去。”

    “我？”夏矜安微愕，“可是我看過總部群發的郵件，沒有我的名字啊？”

    陸氏每年有兩次年會，一次年中，一次年尾，年中會主要是為了總結匯報上半年的業績，承上啟下，所以規模不大，一般隻有各部門的高層能參加，夏矜安這樣的新人是絕不可能受到邀請的。

    雲曼了然女孩的意思，抬起頭，臉上的表情柔了許多：“你放心，雖然是高層會，但是規定也沒那麽死板，何況整個總部的人都在C市，到時候光是湊熱鬧的人肯定也不少，我要是想帶著你也不是什麽問題。”女人整理好文件放在一邊，最後一句話放慢了語調，“就看你想不想跟我去了。”

    粉唇抿了抿，女孩答應下來：“嗯，我去。”

    十二年沒去過C市了，她也想回去看看。

    “好，那今天早點下班吧，回去收拾好東西，明早出發。”

    ——

    老舊的小單元樓，灰黑的外牆上隻剩幾個窗格零零落落地透出燈火。

    女孩看著脊背微彎的女人忙前忙後，不由出聲道：“好了姨媽，又不是沒出過門，我自己來就行了，您快去休息吧。”

    “這次不一樣，這是出差，不比上學的時候，還是我來幫你才放心些。”季月荷語氣溫柔，手上熟稔地把東西一件件放進行李箱。

    敲門聲響起，夏矜安去開門。淺色T恤的男孩站在門口，清秀的臉上是慣有的溫和。

    夏矜安先出聲：“歸清？”

    看見穿著睡裙的女孩，白歸清笑笑：“抱歉這麽晚打擾，我是想問問有沒有手電筒，我家突然停電，剛好手機也沒電了，可能是保險絲燒了。”

    季月荷從後麵插過話來：“是歸清吧？手電筒等我跟你找找啊。”

    季月荷進了房間，男孩眼光瞟到客廳裏敞開的行李箱，問道：“要出門嗎？”

    夏矜安點點頭：“嗯，公司出差。”

    “嗯。”男孩沒再多說。季月荷從房間出來，手上拿著工具箱，除了手電筒還有鉗子起子保險絲，把東西遞到女孩手上，衝著白歸清道：“我把東西都拿出來了，讓矜安在旁邊給你搭把手，你看看還缺什麽告訴我。”

    男孩的笑容映在屋裏灑出的燈光下，顯得恬淡無比：“謝謝阿姨。”

    白歸清轉身回了對麵，從自己家拖出來一把椅子放到走廊，拿了手電筒踩上去，打開牆上綠漆斑駁的小門照了一照，夏矜安仰著臉問道：“是保險絲燒了嗎？”

    白歸清的聲音從高處傳來：“嗯。”

    俯下身把手電交回女孩手裏，又接過起子和保險絲，男孩對女孩輕聲道：“麻煩幫我照一下。”

    夏矜安把電筒舉過頭頂，盡力讓自己的手不要晃動，白歸清從保險盒裏摘下被熔斷的舊絲，把手中的保險絲擰下一截，餘下的放回女孩手中，眼睛始終盯著小門裏麵。夏矜安手中白色的光柱打過去，剛剛照到男孩側臉認真的線條。

    起子麻利地動了動，白歸清闔上小門，從椅子上下來，工具還回到女孩手上，自然地笑了笑：“謝謝。”

    男孩打開對麵的屋門，裏麵燈已經亮起，夏矜安看著他把椅子重新搬進去，才關上了門。

    季月荷把行李都收拾好，拉上箱子的拉鏈豎起來放在門邊，對著女孩道：“出門在外記得萬事小心些，照顧好自己。”

    夏矜安拉上季月荷的手，聲音軟軟地道：“姨媽，我就過去兩天，周一就回來了。”

    女人的話裏帶著擔憂：“我知道，可你要去的地方是C市，矜安，我……”

    女孩接過話頭：“姨媽，我知道您在擔心什麽。可這麽多年過去了，我總不能一輩子躲著，況且事情過去這麽久，不會有事的。”

    季月荷望過去，女孩眼神溫柔，卻裹著滿滿的堅定。

    夏矜安回望著女人，這次既然走到了這一步，她不想再刻意去推拒，一切順其自然，該怎麽樣便怎麽樣吧。

    ——

    朝霞紅豔，又是個晴天。

    夏矜安跟著雲曼坐在商務候機室，插著耳機靜靜地聽著手機裏的歌。這次從錦天出發的高管有十一個，再加上她和程疏，總共是十三人。距離登機還有半個小時，女孩眼睛掃了掃周圍各有氣場的人，要麽看著手機，要麽打盹。陸懷生坐在她前麵的第三個位置，麵對著她，夏矜安偷偷看過去，男人正聽著身邊一位男高管說話，不時點點頭，很專心。

    耳朵裏突然響起來電鈴聲，夏矜安低頭看了一眼，按下接聽鍵，柳絮的聲音響起：“安安，你現在在哪兒呢？快上飛機了吧？”

    “還沒呢，還在候機室。”女孩壓低了聲音。

    “那就好。我說你還真厲害啊，才進公司沒幾天就擠進高層啦？”輕快的女聲透著揶揄。

    夏矜安跟著笑了笑：“你別笑我了，我剛才看了看，這裏就我一個小菜鳥，我都緊張死了。”

    “哎呀，緊張什麽啦，你看看你們總監對你多好，這次你再回錦天整個人地位肯定不一樣，保管誰見了你都點頭哈腰，還有那個張什麽驪的，絕對再不敢給你找事兒！”

    夏矜安隔著電話，眸子暗了暗，柳絮說的未必沒有道理，雲曼帶著她參加陸氏的年中會，隻怕眼紅的人會不少，回去說不定又是風口浪尖的局麵。

    “對了，你去C市可得低調點兒啊，別想著故地重遊了，當年的事兒還沒定論，你還是別暴露自己要緊。”柳絮調笑完，又開始諄諄教誨，生怕自己的好朋友又惹上不必要的麻煩。

    女孩聽著平常大大咧咧的人難得的嘮叨，心情倒輕鬆了不少，輕聲道：“好，我都聽你的，保證不亂跑，放心了吧？”

    幾米外的男人偶然一個眼神抬起，就看到對麵女孩臉上毫不作偽的笑容——

    似乎是第一次見到。

    女孩靈動的眸子隨意看著一處，斜倚在沙發上的男人眼眸不自覺動了動。

    登機時間到了，夏矜安跟著同事走上飛機，找到自己的位置坐下，旁邊依然是雲曼。座位上的男人抬眼，女孩跟他隔了一個過道，就坐在斜前方。

    乘務員過來提醒準備起飛，男人收了手機，靠著座椅，一手支著頭，這是他私下慣常的姿勢，此時卻能直接窺見前麵的女孩。

    飛機斜衝向天空，女孩一直保持著後靠的姿勢，等飛機在天空上平穩方才睜開眼，陸懷生瞧著那小臉片刻間變得有些慘白，女孩自己卻沒怎麽在意，喝了口水插上耳機，隨便挑了部電影看起來。

    那仿佛是部喜劇，女孩看得投入，時不時還捂著嘴身子輕顫幾下，似是怕笑出聲。

    南城和C市隔得不遠，片子將將出字幕的時候，飛機也開始準備降落。

    女孩收起耳機，又變回初始窩到椅子裏的姿勢，陸懷生側了側臉，有些反應過來。

    飛機停穩，夏矜安在座位上緩了緩才起身，還是覺得身上有些發軟，最後一個走出機艙，沒成想前麵走著的竟然是陸懷生。

    男人一雙長腿卻走得極慢，夏矜安一邊調整著精神跟在後麵，始終沒敢上前，卻也不擔心掉隊。

    陸氏的車等在機場，兩人最後走上近前，男人眼神不著痕跡地往女孩這邊看了一眼，上了最前麵的車。

    （m.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