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一:李想的情竇初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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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南方的冬天縱使天氣陰冷得讓人感到無所侍從,也依舊能看見掛在枝頭上的綠色。

    或許是有些黯淡的墨綠,又或許是夾雜著一些隱隱的黃綠,都和北邊銀裝素裹的景象截然不同。

    度過這個冬天,年一過,李想就滿二十五歲了。

    今天,是他在南邊過的第三個生日。從三年前離開北方的家南下到這裏,他就喜歡上了這裏即便是冬天依舊青翠的景致。

    在李想的老家,很多出外工作的人都選擇在北京或者上海,因為離家近一些。

    但李想卻與他們有所不同。

    他從來就不是一個極度戀家的人,雖然那些地方機會很多,但卻唯獨少了這樣一份景致,這是他堅持留在這裏的唯一的原因。

    家裏已經來了幾次信,催促他離開這裏,找一個離家近一點的地方工作,畢竟他的弟弟妹妹已經還小,家裏的爸媽年紀也比旁的父母大些,所以他就自然成了家裏的中流砥柱。

    在這座城市裏,他一個親人也沒有,為了能生存下去,他選擇了從最底層的工作做起,畢竟當初在老家的時候,為了生活,十七歲的他就懂事地選擇了出外打工,到今年,他已經在社會上獨自闖蕩了七八年了。

    這麽多年下來,他從來都沒有忘記自己必須堅持下去的是什麽,其實很簡單,那就是好好地幹活,好好地賺錢,然後把錢寄回家。

    目標雖然很清晰,但生活的殘酷和艱辛卻一次一次地考驗著他的決心和勇氣。

    一個十七歲的孩子,最初隻能從最簡單的洗碗或者搬磚開始。

    他雖然長得帥氣、陽光,但在這兩樣工作麵前,顏值這東西真是一點都排不上用場。

    餐廳洗碗間裏堆疊如山的碗盤不會因為他長得帥氣就少洗幾個;工地上的磚頭也不會因為他長得帥氣而多算一分工錢給他。

    相反,很多招工的店主和工頭甚至因為他長得不像是個幹活的人而拒絕了他的求職申請。

    李想每天要跑三個地方幹活,除了上午在工地搬磚、中午在餐館洗碗之外,他每天中午之後就開始在他住附近的幾個小區派送快遞。

    雖然他很勤快,也很積極地參與到這個城市裏正在發生的日常裏麵去,但他依舊無法改變自己徘徊在城市邊緣的這個現狀。

    他從來不覺得自己是什麽了不起的大人物,也從來不覺得自己有什麽與眾不同的地方,但卻也從來沒有覺得自己原來這麽渺小。

    直到來到這個城市試圖用自己的雙手換口飯吃的時候,才發現原來“渺小”這兩個字用在自己身上是如此貼切。

    不是沒想過回去,而是留在鄉下的家裏人還指望著他在這座城市裏爭奪點錢寄回去,否則他們沒幾天下來就又該想辦法去相親鄰裏借錢了。

    所以,他隻能留下來。像這裏正在經曆冬天的樹木一樣,即便寒流把人凍得直哆嗦,它們也不會把自己最本真的那一抹綠色給全部舍棄掉。

    這是李想為留在這裏給自己找到的一個頗帶鼓動性質的一個信仰。

    因為渺小,所以他在這座城市裏根本找不到存在感。

    他越來越覺得自己就像是這座城市裏的某個角落裏躺著的一台機器一樣,不需要關懷,因為沒人關懷;不需要期待,因為沒有期待;不需要交流,因為沒人與你交心。

    直到第三年,他生日的那一天,一個女人輕而易舉的一個動作突然間改變了他所麵臨的一切。

    那是一個漫天下著雨的午後。

    他穿著有些漏雨的雨衣,騎著那輛送快遞的電動三輪車,在轉入穗苑小區的時候,被一塊不知什麽時候就躺在門口的玻璃渣給紮破了車輪。

    滿載著貨的三輪車進也不是、出也不是,就這樣橫在小區門口。

    後邊的私家車開始排起隊來,一個一個都不耐煩地在後頭按著喇叭,催促他趕緊離開。

    李想當然直到自己此時擋住了他們的去路,可是他就算想挪開位置也奈何不了這車推又推不動、卸貨又卸不及的尷尬境況。

    緊挨著三輪車的那輛奔馳最為不耐煩了。

    司機連著按了十好幾次喇叭尚且不過癮,最後甚至把車窗暗了下來,朝著李想吼道:“喂,你丫杵在這兒幹嘛?!當門神啊?!趕緊把你那破車開走!”

    李想一聽,心裏十分不好受。雖然自己的職業並不算太過光鮮靚麗,但也不至於被他們這麽無視和隨意羞辱。隻是,他現在還顧不得去理會這些事情。

    他下了車,試圖把車拖到旁邊的空位上,好讓後邊的車過去。

    但無論他在前門怎麽使勁兒,都沒辦法把後頭的車輪拖過小區門口的障礙物,除非是有個人在後頭也跟著一齊用力推一把。

    但是,沒有人願意下來幫忙。他們一個個的寧願在車裏煩躁不堪地按著喇叭,也不願意開門下來幫忙退一下。

    小區門口保安亭裏的保安更是“事不關己、高高掛起”的一副嘴臉,一個盯著手機玩鬥地主,一個盯著電視看宮鬥劇。

    李想都有些絕望了,心裏頓時生出了扔下不管,愛誰進誰來搬的念頭。盡管他知道,如果就此扔下不管,收到客戶投訴的話,他有可能這份工作就此黃了,可是他還是忍不住下了車,準備把車扔在這裏一走了之。

    就在他準備鬆手離開的時候,後邊傳來一聲清脆的女人的聲音:“師傅,你數三個數,我跟您一塊兒使勁兒,我剛剛自己沒推對時候。”

    李想往後看了一眼,沒見找人長什麽樣,之間一個穿著格子襯衫的女人將雙手搭在他的三輪車上,低著頭準備聽他的口號使勁兒。

    現在也不顧的這麽多了,李想聽到有人想幫忙,於是回複到:“好的,小姐,我現在開始喊口號,我們這就開始!”

    “好,數吧!”女人回了一聲。

    李想聽到回答,於是大聲地喊道:“一、二、三,推!”

    女人一聽,順著電動車前進的方向使盡渾身力氣用力地推了推。

    果真,車子動了!雖然沒辦法把車開回去或開去派送物件,但能挪到旁邊的空地上等著修車的人來幫手,已經是很好的結果了。

    李想停穩車以後,下車想回頭找這個女人表示感謝,卻不曾想,見到的卻是她的背影。

    他眨著眼睛盯著她的背影看了好久,隻記住了她的紅色格子衫和那個背在一側的白色帆布休閑袋。

    此時李想心裏暖暖的。

    這似乎是他第一次在這座城市裏接受到別人的幫助,也是他第一次在接近絕望、想要放棄的時候,不是靠自己的毅力硬撐下來。

    這個女人的舉手之勞,也讓他第一次感覺到,在這個城市裏,其實並不是所有的人都會將你習慣性地忽略,所謂存在感,大抵應該就是這個意思了吧。

    李想目送著這個身影走進了B3棟,而至於這個人是誰,她住在哪裏等等其它的信息,此時的他全然不知。

    後邊幾日裏,李想的心裏隱隱的生出了一絲前所未有的牽掛。

    於他而言,在這個陌生的城市裏燃起這樣的情愫,似乎很不可思議。在過去的幾年裏,他從來沒想過去的這一天一樣執著地思考著一個人。

    她住在哪兒,長什麽樣子,多大年紀了,家裏還有些什麽人……這一切的一切都成了他心心念念地想要知道的問題。

    這一夜,他因此而失眠了。

    此後的幾日裏,李想從負責派活的同時那裏攬來了有關這個小區的所有活兒。

    他甚至沒有鬧明白自己為什麽要怎麽做,但他的內心卻很希望自己這麽去做。

    李想向來不是猶豫糾結的性子,既然自己的心裏想這麽做,那就去做吧。他總跟自己說,說不定意外之喜會隨之而來。

    然而,即便是他很努力地一天跑個幾趟,卻沒有如他所願的那樣,見著那麽熟悉的身影,並上前跟她打上一聲招呼。

    B3棟的快遞不多,所以能進出那裏的機會其實並不多。

    於是,他幹脆把每天的空檔時間都安排在了那裏。早中晚三頓飯、公司規定的休息時間,他都在B3棟樓下的空地上呆著。

    目的很簡單,就是希望哪天能見到那件紅格子襯衫或是那個印著卡通圖案的白色帆布包。

    同事們都說他找了魔,連飯都不好好吃,可他每次聽到這樣的嘲笑,總是自顧自地離開,在他的心裏,有些事情,並不需要所有人都理解和支持。

    一日午後,他終於等到了那個期待已久的身影。雖然她沒有穿著那天的紅色格子衣服,但垂順飄逸的長發和那個印著卡通圖案的白色帆布包卻讓他一眼就認出了他。

    他想上前去打招呼,但似乎還沒有準備好。

    猶豫之間,她已經上了電梯。

    李想趕忙衝了過去,著急道:“麻煩等一下!”

    電梯門重新打開,裏麵的女人抬起了頭。

    這是他第一次見到她的臉。比他之前想象的還要美好。高高的鼻梁、白皙的皮膚、淡淡的柳葉眉,一雙眼睛像是注滿了水一樣,靈動逼人。

    李想待了一會兒,愣在電梯門前,一時不知所措。

    “你……不進來?”女人開了口,輕聲問道。

    沒錯,就是她!這個聲音在他的腦海裏縈繞了這麽久,怎麽可能認錯。

    李想一時難以抑製內心的喜悅,就像一個孩子終於拿到了期待已久的禮物一樣,他甚至有些像要哭出來的衝動。

    “哦,進來。”李想回過神來應道,隨後便側身走進了電梯。

    他極力地想讓自己表現得自然而然,可是一進電梯,他就為自己該按那一層樓而犯了難。

    他是想看看她住在幾樓的,如果按早了豈不是不知道了。

    於是,他索性按到了最高一層,然後退了一步,讓給身旁的這個女人按。

    她輕輕抬手,按了一個“16”。李想目不轉睛地盯著她按的位置,默默地記在了心裏。

    到了十六樓,電梯門打開,她邁著步子出了電梯,在電梯門再次關上之前,李想看到了她往右手邊走了去。

    他在心裏盤算了下,看樣子,她是住在1601或1602,而1602他早上才送過,裏頭隻住著一個老先生,所以她應該是住在1601。

    得出這個結論的他信息若狂,滿是笑意地站在電梯裏出神的想著,竟把自己停在18樓忘了把電梯按下去。

    在那之後,穗苑小區所有B3棟1601的快遞都給他承包了,而他也自然而然地知道了她有一個好聽的名字,叫程曦。

    就在那天夜裏,你想第一次向家裏寄出了一封家書。在信中,李想滿是興奮的告訴他們,他在這座城市找到了全新的希望,並且告訴他們,他在這裏生活得很好。

    不過,他卻極少見到她在家,盡管後來他才知道,那段時間程曦正在忙著開一家自己的美甲店,所以常常不在家裏。

    但當時的大多數時候,他都是在門口看到一張字跡娟秀的留言便利貼,上麵都是一些簡單的告知或提示。

    “小哥,幫我把快遞放在鞋櫃上就可以了,多謝!”

    “今天的快遞沒空簽收,麻煩你直接放在門口就可以了,對了,聖誕節快樂!”

    “快過年了,辛苦小哥忙前忙後。接下來幾天外出,麻煩把快遞放在鞋架上就可以了。”

    ……

    諸如此類,每次見到李想心裏總是百感交集。

    有點欣喜,是因為每次見到這些字跡都仿佛是收到她的信箋一樣;有點失落,是因為沒能見上一麵,說上幾句話,盡管他知道,即便是見了,也是來來回回那幾句話。

    這家人留在門外的鞋架上沒有男人的皮鞋,全都是女款的,這一點讓李想突然間感到十分高興。

    盡管他知道,這些猜測更像是一個他自己跟自己玩的遊戲,但是他卻樂在其中。

    同個公司有一個哥們兒最近情事不順,原本是想要結婚的,卻最終因為準丈母娘嫌棄他這樣的工作而生生地給攪散了。

    一大早,夥計們就一邊談著這事兒一邊就著早點吃。

    “人貴有自知之明,婚姻這種東西最終還是講究個門當戶對。”

    “可不是,像小湯這次就夠慘了。”

    “早就和他說過,他家那個準丈母娘獅子大開口,他搞不定的。”

    “可他媳婦漂亮啊,這不就是衝著這一點,所以才由著性子被他們宰嗎?”

    “哎,說他可憐,說到底還是他自找的。幹我們這一行,找一個長相端正就已經不錯了,非得找個貌美膚白的,最後還不是自討苦吃?”

    “是啊,這長得漂亮又有涵養的,也輪不上咱們去追呀!……”

    ……

    你來我往說了好一些話,李想一句話也沒插進去。他在禁想道,難道自己現在的這個想法,真的是如他們所說的,是一種奢望。

    這樣的想法不僅讓他想感到自卑和痛苦。

    她是那樣一個優雅如蘭蕙的女人,是那樣一個美麗得讓人心動在已女人。

    的確,她配得上這世界上最好的一切事物,可自己眼下的情況,卻什麽也給不了她。

    可就是這樣橫陳在自己麵前的溝溝壑,卻還是無法抹平他心中的渴望。

    李想還是禁不住每天要去見她一次。

    終於有一天在b3棟樓下整理貨物派件的理想見到了程曦。

    不過他今天見到他她卻不是孤身一人,他眼眸中分明見到,他正滿含愛意地推著一個嬰兒車見著他推著一個嬰兒車。

    當時,李想就僵在那兒了。

    原來他一直心儀的女人已經嫁作他人婦,而且已經有了一個可愛的孩子。

    雖然沒有了少女那般天真無邪,但是在豔麗燦爛陽光下,初為人母的她依舊讓李想看到了令人動容的神彩和光芒。

    恨在相逢未嫁時。

    李想的心中除了失落、痛楚,還有深深的遺憾。而與此同時,他的心也裏第一次生出了想要逃離這座城市的想法。

    可就在第二天,一卻又都變了。

    那天一大早,李想照著平時一樣,在穗苑小區裏派件。

    1601的件,每次他都很鄭重的送過去,今天也不例外。但是今天不同往常,他見到的雖然還是那一張讓他夢牽魂繞的臉,但是神情卻是著急得快要哭了。

    “怎麽了?發生什麽事了?”李想忍不住問道。

    “孩子發燒,正準備送去醫院。您能幫我在樓下叫個車嗎?”程曦眼中泛著淚,開口求助道。

    李想聞言,看了看程曦懷中的孩子,抬起手在他他小額頭上摸了摸,微微皺著眉頭道:“要先給孩子降溫,這裏去醫院不怎麽近,加上現在是上班時間塞車塞得厲害,燒太久會傷著孩子的。”

    “哦……那怎麽降?”程曦無助地望著他。

    二人目光在此時對上了彼此,李想一下子明白了,這個年輕的媽媽在在個問題上其實一點經驗也沒有。

    平日裏,李想要是碰到需要幫助的人都會搭上一把手,更不要說現在是程曦在向他求助。

    於是,他一邊把孩子接到手裏一邊詢問道:“家裏有退熱貼嗎?”

    “有,可是貼了不管用。”程曦急得快哭出來了。

    “沒事,不著急。來,”李想說著,把程功抱了進來,輕輕地放在了沙發上,“把退熱貼貼在額頭上,再打一盆溫水來。”

    程曦聽完,很快便照辦了。

    李想耐心地蹲在一旁,擰著溫毛巾給程功擦拭著小胳膊、小腿進行物理降溫。

    或許是因為用對了方法,程功胖乎乎的小臉變得沒那麽紅了,呼吸也慢慢恢複到均勻的狀態。

    李想盯著程功的小臉,麵色輕鬆下來,轉而對程曦心:“如果接下來沒有反複的話,應該不用再送去醫院了。”

    “嗯,”程曦重重地點了點頭,滿是感謝:,“太謝謝你,要不是你,我恐怕得急死了。”

    “舉手之勞,不用這麽客氣,誰還沒個需要相幫的時候?”

    李想不解,怎麽一向隻有程曦一個人帶著孩子,於是開口說道:“孩子的爸爸呢?”

    李想的本意是想問清楚孩子的爸爸在哪兒,或許他可以幫著告知他一聲,卻不料這句話一說出口,剛剛才輕鬆起來的程曦臉色卻在瞬間變得暗淡起來。

    李想一時有些無措,不知道該繼續說些什麽。

    就在這個時候,程曦開口淡淡說道:“在美國。”

    這個回答讓李響有些意外,於是他脫口而出,又問道:“孩子都發燒了,這個時候怎麽不在家裏?”

    對麵的人輕輕笑了一聲,然後又是用極其平淡的聲音說道:“我們離婚了。”

    李想怔了怔。要說這個答案,其實應該是他所期盼的結果,但是不知道為什麽,當這句話從程曦口中說出的時候,他卻一點也不覺得開心。

    相反,他此時在心裏對這個女人生出了無盡他疼惜和憐愛。

    “對不起。”李想滿是歉意地心道。

    “沒事。”程曦依舊淡淡一笑。

    那天之後,李想放棄了回去的想法。他突然有了一種前所未有的,要照顧這一對母子倆的想法,而且他心裏特別清楚,這並不是一時衝動,而是一種發自內心的真摯的情感。

    後來,李想便想盡一切辦法出現在程曦的身邊。

    再後來,就是我們所知道的一切了……(m.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