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間裏一時寂靜得如同死水一般。

    杜明和薩海倫各自沉默著，一句話是沒說。

    不知過了多久，薩海倫才，緩緩地抬起頭來。她目光略帶呆滯而又絕望地看著不遠處那扇剛剛被冬雨打濕的窗戶。

    “你說，我不知道自己該做些什麽？”薩海倫說著，冷笑了一聲道。

    ”嗬，我，怎麽會不知道呢？從我認識你的那一刻開始起，我就知道，這輩子做的每一件事情再也和你分不開了。從前讀書選專業是如此，後來擇業、選擇來中國，也都是如此……”

    薩海倫越說越小聲，正如她在這段愛情裏的地位一樣卑微和無助。

    杜明立在原地，一時有些語塞。

    原本，愛情是一件很美好的事情。但從陷落的那一刻起，所有的一切就注定有了新的定義。

    薩海倫說，她愛上了他，知道自己所做的每一件事情都會與他有關。這樣的情愫、這樣的心思，饒說有誰也比不過他更清楚了。

    十幾年的苦戀，他曾是這世上最孤獨的守護愛情的人，他是一個男人，尚且知道痛、知道不易，更何且眼前這個被他視為妹妹的大女孩。

    他從來都沒想要傷害她，但感情的事從來不是靠勉強維持得下去的。

    他所做的，無非隻是想要守住自己的心，一顆苦苦經營了十來年的心，而與此同時，這樣的固執和執著卻讓他在無意間成了這世上最殘酷的絕情者。

    幾乎就在這一刻間，杜明突然意識到一點：這件事情最後無論發展到了什麽地步，他都必須全力以赴地去善後，薩海倫即便有錯，他也應該盡力地護她周全，即便不為他內心的歉意，也要為了薩海倫的父親、他的恩師而盡力。

    “我知道，在某些事情上，我是傷你不淺。但這並不能混為一談，把自己的情感肆意地蔓延到工作上本就不是一個成年人該做的事情。”

    杜明緩了緩語氣，不像剛剛那般教訓，隻是安靜地、更像一位良師益友一樣教導著。

    “不，你不知道。”薩海倫依舊淚目，搖著頭講道，“如果你知道的話，你就不會這麽一而再、再而三地傷害我了。為了一個女人，一個離了婚又上了年紀的老女人，你這十幾年裏竟然把我的一腔熱情都當成了空氣！我不明白，她有什麽好？她憑什麽？！”

    薩海倫氣急敗壞，像一個長不大的孩子心愛的玩具被奪走一樣，不僅委屈，還十分不甘。

    “我早就跟你說過，感情的事勉強不得，也告訴過你，我心有所屬，你固執地一步一步走到現在這副模樣，難道還沒有意識到問題所在嗎？”杜明長舒了一口氣，決定把話說清楚了。

    “我……”薩海倫一時語塞。

    “我可以明白地告訴你，綠緣生態的報表裏肯定有問題，雖然現在還沒爆發出來，我還不知道問題最後會發展到什麽程度，但隻要這個案子出了問題，摩歇爾華南今天負累不堪的考核就會被真正推入穀底，而我也會因此被要求引咎辭職，這……也許還是最好的結局。”

    一席話，薩海倫突然覺得眼前一黑。

    不錯，在此之前，她是十分怨恨杜明，他對自己被無視和輕漫，給她的全副身心帶來了滿滿的都是傷害。

    但是，她從來沒有想過加害於他，正如她從來沒想真正把杜明這兩個字從心裏抹去一般。

    然而事實卻是，她本以為無關緊要的、金額不過三千萬的一筆投資卻讓這個住在她心尖上的人麵臨著前所未有的危機。

    “不過才三千萬而已，遠不及你的審批權限，不至於這麽嚴重吧……”薩海倫有些結巴起來。

    “你認為我現在有嚇唬你的必要嗎？”

    杜明神色雖然不慌，但卻凝重，與他目光對上後，薩海倫才真正意識到自己到底捅了什麽樣婁子。

    “不行，我自己做的事自己承擔，整個流程又不關你什麽事，為什麽要你背鍋？”

    薩海倫說著，拎起包就打算離開：“我現在就飛回總部把事情扛下來。”

    “你還要胡鬧到什麽時候？！”杜明吼了一聲，薩海倫才真正冷靜了下來。

    “你應該知道，摩歇爾實行責任連帶製，雖然沒有我的名字也不曾由我經手，但卻是在我的任期內、我的轄屬職權內出的事，我責無旁貸。

    就算你全都認了，我也逃不了幹係。即然如此，不如由我全部扛下來，這樣至少你還是安全的，如果是我的授意，你頂多罰幾個月薪酬，留在摩歇爾還是沒有問題的。”杜明說著，向薩海倫投去了目光。

    “那你呢？因為這單事開摩歇爾，然後背著一個黑鍋走到哪帶到哪兒，職業生涯也就此結束掉？我怎麽可能同意？！”

    “薩海倫，聽好了。我這輩子隻喜歡袁藝一個人，你想要的我無論如何也給不了，但我當你是妹妹，我是不會讓我的妹妹出事的。更何況，你父親更是不會讓你出事的，你是他這輩子最大的矯傲，就算是為了他，你也應該聽我的。”

    杜明說著，抬手放在薩海倫的肩頭，以示安撫。

    薩海倫頓時後悔莫及，於她而言，自己的許多夢想都因杜明光環縈繞而生出，可是現在，她卻親手把她心愛的人推向了深淵，這是她無論如何也不願意接受的。

    然而，事到如今，她沒有辦法，接下來要發生的一切是她始料未及的，同時也是她無法承受的。

    她伏在杜明的胸口，無力又無助地哭泣著。

    ……

    麵對即將來臨的風暴，杜明雖然不願意接受，但卻如同一個堅毅的勇士一樣，用最堅韌的決心迎接這場前所未有的考驗，甚至是煉獄。

    對於自己的前景，他反倒是看得挺開，他這一生到現在，從認識袁藝的那一刻起，便注定了一切隻為她而存在。

    如今，他的心願已經完成了，即便接下來要褪去曾經光鮮亮麗的背景，他的人生也會因為擁有了袁藝的到來而光芒四射。

    隻是，他在心裏隱隱覺得對不起袁藝，無法給予她富足的上乘生活，這與他的初衷有著極大的不符。

    沿著清澈緩流的江邊，杜明拉著袁藝的手，慢慢地思索著，要如何與她開口說起即將麵臨的困境。

    “你今天有心事……”袁藝說著，笑著抬眼看向杜明，問道。

    杜明先是一怔，而後笑了笑道：“怎麽說？”

    “嗯……”袁藝想了想回道：“說不好，感覺！”

    杜明輕笑：“感覺？又怎麽講？”

    袁藝笑而不語，踮起腳尖湊到杜明的耳邊笑語：“心知‘杜明’……”

    杜明會了意，知著袁藝用了“心知肚明”的諧音，意思也剛則好對得上，不免覺得巧妙極了，於是低聲笑了兩聲，抬手把袁藝攬在了懷裏。

    袁藝見他臉上的烏雲散了開，知道他現在已經沒有剛剛那麽鬱悶了，於是又裝出討好他的樣子，半逗半問道：“說說吧，到底怎麽了？說不定，我還能幫上忙呢！”

    杜明看了看袁藝，歎了一口氣，而後站直了身子扶正袁藝對著自己，一臉嚴肅認真。

    ”圓圓，如果……我不再像現在一樣擁有名和利，而隻是一個普通至極的員工甚至會變得一無所有，你還願意和我一起走下去嗎？”

    這個隻有袁藝最親近的人才能叫的小名，一下子讓袁藝的心不由地貼到了杜明的身上。

    袁藝少見杜明這麽嚴肅地跟自己說話，但她能感覺到，他說的事情並不是玩笑。

    “為什麽這麽說？是碰上什麽事了嗎？”袁藝關切地看著杜明，同樣一臉嚴肅和認真。

    “嗯，是碰上了些麻煩。不過，我想先知道剛剛那個問題的答案。”杜明追問道。

    “你難道不知道嗎？”袁藝一改臉上的嚴肅之色，走近兩步，轉而輕鬆地笑了起來：“我後半生的幸福是你拯救回來的，那時候我就跟自己說，不管你以後變成什麽樣、也不管你以後去到哪兒，我都粘住你了，而且，是要粘一輩子的！”（m.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