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二冉楓的春天(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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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南邊陲的一個算不上熱鬧的鄉村裏,老冉家的一眾親戚正熱鬧地圍坐在一起,熱鬧地慶祝著老冉家出了第一個大學生。
冉誌剛眉飛色舞地接受同家族裏的親人們話長短,陳淑芬也跟在一旁,臉上是難以言表的滿足和驕傲。
今年的高考,冉誌剛和陳淑芬的寶貝兒子冉楓已優異的成績考入了全國重點財經大學。
這個喜訊在高考放榜的第三天就已經傳遍了這個鄉裏,隻待冉楓正式領到通知書,他們才開始在鄉裏籌辦這樣的一場慶功宴。
宴席還沒有開始,家裏的親戚朋友們卻已經熱鬧地不行了。
冉誌剛和陳淑芬忙碌的當口也顧不上兒子冉楓在幹什麽,隻是忙著同許久未見的老街坊、老鄰裏們談天說地。
而冉楓在安靜地坐在沾染了不少灰塵的玻璃窗前,看著窗外那株榆錢樹上剛搭起來的鳥窩裏,幾隻剛剛破殼而出的小鳥正在歡蹦亂跳的叫著、撲騰著。
這一幕,靈動而活潑,讓冉楓一時忘了今天是來幹嘛的。
冉誌剛和陳淑芬敘完了舊,看了看手裏的手表,改入席的時間到了,但卻怎麽也見不到冉楓的影子。
“哎,這孩子!都要開席了,怎麽連個人影都中找不到了?”冉楓媽媽略有些不滿。
“不礙事兒、不礙事兒,我現在四下去找找,肯定能找到的。”冉誌剛話剛說完,就見他一個健步衝了出去,挨個房間去找了。
“冉楓,你在這兒幹什麽呀?宴席快要開始了,我跟你媽剛剛都在找你呢。”
“爸,”冉楓興奮地回過了頭,指著窗外那個鳥巢問道:“您看,這裏有幾隻剛出生的鳥,我待會兒帶幾隻回去,行嗎?”
冉誌剛的麵色有些問難:“這個嘛,我們還是一起去問問你媽吧,你也知道,她不怎麽喜歡養寵物。”
“爸,這鳥很好帶的,隻要給個鳥籠它們就能住下了,不難……”
冉楓話還沒說完,就被冉誌剛給打斷了。
“不是說了嗎?問問你媽的意思,不然到時候把這些東西領回家,指不定家裏又會亂成什麽樣子。”
冉誌剛一邊微微皺著眉頭,一邊拉扯著冉楓往前走。冉楓顯然對窗外的景致戀戀不舍,但被他爸爸這麽拉扯著,還說他媽媽正在找他,再怎麽喜歡也隻能先放在一邊。
“你跑到哪兒去了?害得我們好一頓找。”陳淑芬一遍把手裏的一杯熱茶遞到了冉楓麵前。
冉楓乖乖地接過了還在發熱的清茶,一邊把剛剛沒有說完的話繼續講了出來:“媽,榆錢樹下生了幾隻雛鳥,我想帶一隻回去。”
“你要帶回去?然後你來收拾嗎?”冉楓媽媽笑著,輕輕地刮了刮冉楓的鼻子。
“當然!就算是我十八歲生日的禮物吧,好嗎?”冉楓請求道。
陳淑芬直起身來,微微皺起了眉頭:“不行,你就要上大學了,誰來照顧,不行不行……”
“就養著,不會很困難的,這麽漂亮的小可愛……”
冉楓話還沒說完,冉誌剛就插話進來。
“好了好了,你媽都說不行了,別再鬧了,”冉誌剛看了看表,“到時間開席了,來,入座。咱們今天可是主人,別失了禮數。”
話說完,兩個老人家也不理冉楓是否心情不愉悅,直接就拉著他開席了。
似乎一直都是如此。
冉楓記得自己好像一直都很難表達自己內心真正的訴求。
這件養鳥的事兒是如此,以前的很多很多事情都是如此。
在他的意識裏,隻要做對了爸爸媽媽認可的事情,那麽他的生活裏就會收到讚許;
隻要做了或執意想做爸爸媽媽認為不大妥當的事情,那麽他的生活裏就會有無盡的指責和不滿。
就像是植物趨光的屬性一樣,這和無形的引導也慢慢讓他覺出了一套讓自己過得舒適的生活方式。
雖然從小到大,他都傾向於按照爸爸媽媽的意願來完成即定的方向和任務,但隨著年齡的增長,他越來越覺得自己的意識和想法強烈越發強烈起來。
什麽是喜歡,什麽是不喜歡,從原來有些模糊的狀態逐漸清晰起來。
與此同時,渴望躍動、渴望多彩的心也越來越強烈起來,與爸爸媽媽在許多事情的方向上越來越背道而馳。
心中略有些落寞的冉楓坐在宴席的角落裏安安靜靜地看著一群比他本人還要高興的人輪番來為他祝賀,說著還有那此他似懂非懂的溢美之辭。
“冉大哥,你家小楓可真夠出息的,真給老冉家長臉!”
“可不是!之前見著時還是個小孩子,現在都長成大小夥了。”
“過兩年都可以結婚了!說不定,咱們很快就又能喝上他家的喜酒了!”
“哈哈,說一定滿月酒都快了!”
“……”
冉誌剛和陳淑芬越聽越高興,對於他們你一言我一語描繪出來的未來,他們表現出了極大的喜悅之色。
可冉楓自己卻不以為然,他雖然未經世事,也還沒有情竇初開,但關於愛情是什麽,他心裏還是知道一些的。
結婚?不找一個愛的人,怎麽下得去口?
生娃?不找一個愛的人,怎麽下得去手?
所以,當他們把“老婆孩子熱炕頭”的願景擺在他麵前時,其實他並不覺得有什麽可高興的。
一場除了自己以外的大聯歡一直鬧到了將近晚上十點鍾。回家的路上,冉楓靠著媽媽的肩,在車上沉沉地睡了好一會兒,還在這空檔裏做了個夢。
夢裏是他今天在老家看到的,是五彩霞光裏,那幾隻歡蹦亂跳的雛鳥在朝著他吱吱呀呀地唱著歌……
一晃歡快的暑假結束了,冉楓到了入學的時間。
出發的那一天,他背著行囊,帶著父母殷切的希望和祝福,踏上了東去的火車。
青澀的年華,豆蔻的青春,當正值美好年月的少年從高考的壓力中被釋放出來之後,周圍的一切似乎都變得自在而舒適起來。
雖然還是每天上課,但壓力卻減輕了不少。
草長鶯飛的季節裏在詩情畫意的浪漫校園裏,注定會有很多浪漫的事情發生。
時光如白駒過隙。不過一眨眼的功夫,冉楓就已經在財經大學裏度過了將近三個月的時間。
這一年的冬訓,他認識了一個好友,一個同樣熱愛籃球而且對諸多事務的見解跟自己都很相似的同學。
這位同學名叫杜明。
跟他一樣,杜明也是外來學生,而且同樣來自閑適慵懶的小縣城。他們的認識是從學校的籃球隊開始的。
財經大學的籃球隊每年招人都有嚴格的要求,那天的選拔賽上,杜明和冉楓是競爭到最後的兩名選手。
“喂,你叫什麽名字?“最後的那場比賽前,冉楓站在杜明身後喊住了他。
杜明轉過身來,看了一眼冉楓,笑了笑,回答道:“我叫杜明。”
“杜明?”冉楓想了想,“你就是那個校運會上跨欄比賽破紀錄的那個杜明吧?”
杜明點了點頭:“嗯,是我。”
“看不出來,你小子還挺厲害的嘛,樣樣能行。”冉楓由衷的稱讚道。
杜明低低笑了一聲:“你也不賴嘛,我今天看到你扣球了,很棒。”
冉楓聽了,臉上露出了燦爛的笑:“你說這賽製怎麽這麽奇怪,非得從兩個能人裏挑出一個來?要是能一起進籃球隊就好了,到時候我們隔三差五都可以約出來切磋切磋。”
“進不進隊倒是其次,你說的切磋我倒是很有興趣。”
“哦?這麽說,你也有這個意思?”
“嗯!難得碰上一個水平不錯的,一起玩起來也盡興一些。”
“那好,咱們說定了,不管進沒進校隊,咱們都常常約出來練練,怎麽樣?”
“當然可以!”
冉楓高興極了,把抱在懷裏的球換在了一個手上,騰出右手來說道:“你好,我叫冉楓,很高興認識你!“
“你好,冉楓!“
……
在此後的日子裏,冉楓和杜明的身影就常常一道出現在學校的籃球場上。
因著籃球的緣故,他們倆個人越走越熟絡起來。
不知從什麽時候開始,冉楓就多了一個新的角色,那就是學校裏的某些女生給杜明遞送情書,這個任務雖然意義重大但卻讓他不免有些尷尬。
籃球場邊上,杜明和冉楓連續打了兩個多小時的球,正停下來休息。
“喏,給你的。“冉楓一邊說著,一邊從自己的背包裏拿出三封情書來。
“這是什麽?“杜明正喝著水,目光直勾勾地盯著前麵,目不斜視地問道。
冉楓抬眼瞟了他一眼:“你看一眼不就知道了?“
杜明不為所動,依舊跟沒聽見似的,一直盯著籃球場的另外一邊看著。
“你看什麽呢?“冉楓順著他的目光望過去,沒見著有什麽特別的,隻不過是學校廣播台正在給籃球場邊的草地上派發招新的傳單。
“沒什麽。“杜明說著,站起身來,活動活動筋骨以後,又拍著球上場投籃去了。
“哎!你的東西!“冉楓見他就這麽走了,於是立馬揚著手裏的三份情書喊道。
“你幫我收著吧!“杜明轉過頭來,喊了一聲。
“喂喂,有沒搞錯,我幫你收情……“冉楓原本還喊著,但話還沒說完就發現這事兒好像不宜這麽大聲喧嘩。
杜明顯然明白了他的意思,於是簡單明了地回答道:“那就幫我處理了吧,我沒空理會這個。“
就這樣,冉楓第一次幫著杜明把那幾個信封給扔進了垃圾桶裏。
雖然他覺得這麽做貌似不怎麽禮貌,也不怎麽合適,但杜明是什麽樣的心情他還是了解
待,情書嘛,如果不是自己喜歡的那個人寫來的,那就和看課本沒什麽兩樣了。
而後,他就幫著杜明處理了第二次、第三次……。
終於,他有些忍不住了,開口問道。
“明哥,雖然你比我長點歲數,但也不能這麽欺負我吧?“冉楓央央不悅地找了他。
“怎麽了?“杜明輕笑了一聲問道,認識了這麽久,杜明一直把他當成弟弟來看待。
“你說,我容易嗎?幫著你收情書也就罷了,你還讓我幫你處理情書?幫著處理一次也就算了,你還讓我接二連三地處理,你這麽做就沒考慮到我的感受嗎?“
杜明拿球在手上掂了掂,笑著道歉:“不好意思,是我大意了。本來以為是個偶然事件,卻沒想到後來還有人送。”
“要我說,你是嘀咕了自己的魅力。得了唄,哥,見好就收啊!別這麽端著了,回頭把女孩兒的心都給傷透了,你就打光棍好了。”冉楓哈哈笑著,伸手接過了杜明手裏正在掂著的球。
“唉……頭疼!”杜明皺了皺眉頭,略有些無奈地說到。
“喲喲,這還裝上了。行了吧你,有女孩兒喜歡,你還頭疼什麽?真要頭疼,那是我這種沒人看上的頭疼才對!”
“你也拿我開玩笑?”杜明看了一眼冉楓,反問道。
“我不是這個意思,”冉楓斂了斂自己幸災樂禍的樣子,轉而善解人意道:“我知道,你不喜歡她們,所以才覺得為難。可我也沒見著你到底喜歡上誰了啊?與其這麽苦耗著,不如留心看看,這寫給你寫情書的人裏頭又那個是合心意的,你覺得呢?”
“感情這事兒又不是市場買菜,看得差不多就湊活,喜歡就是喜歡,不喜歡就是不喜歡,哪能講究啊?”杜明說完,又是常常地歎了一口氣,然後又打球去了。
……
再過幾天,學校的校際籃球聯賽就要開始了。
杜明和冉楓當初有幸一起進入學校的籃球隊,籃球隊主教練陳老師當時出力不少。
聽說今年這場比賽的名次直接關乎陳老師年終的職稱評定,所以杜明和冉楓練習得尤其賣力。
“真正的你說讓你明天找幾個人幫你拍張好一點的照片,到時候發上新聞稿宣傳宣傳,你找人沒有?”冉楓一邊擦汗一邊問道。
“嗯,找了。”杜明還在賣力地投籃。
“我覺得吧,你應該把那些寫情書的人都叫來,這樣的話呢,即便是不寫新聞稿你也會火的。”
杜明停下來,喘著粗氣白了冉楓一眼。
冉楓立刻識趣的收了聲,不再往下說。
第二天,校際聯賽如期進行。
比賽還沒開始,杜明就一邊熱身一邊往觀眾席張望。
“喂,看什麽呢?”冉楓站在杜明身後問道。
“沒看什麽。”杜明收回眼神,試著投了幾個籃,沒中。
冉楓笑了笑:“還說沒有,都寫在臉上了,是在等女生吧?”
杜明突然間眼神閃爍。
冉楓心中得意,原來這麽久杜明雖然口頭上不說什麽,但還是對女生動心思了。
關鍵是杜明的心思還被他給撞破了,哼哼,看他以後還怎麽狡辯。
“行了,你就別瞞著了,雖說她是校花,給你寫了幾封信也夠可以了,幹嘛總不給她個‘名份’呢?”
杜明稍稍鬆了口氣,沒再接話往下說。
“你先練會兒,我去去就回來。”杜明說著,朝籃球場邊走去,不遠處,隻見一個瘦點的女孩挽著一個胖點兒的女孩正向杜明揮手示意。
冉楓順勢望過去,覺得那個瘦點兒的女孩女像在哪兒見過,但一時半會卻沒能想起來。
……
因為財經大學的籃球隊本身素質過硬,所以本屆校際聯賽能獲得第一名也是意料之中的事情。
杜明和冉楓在這次比賽中都獲得了難得的殊榮。杜明因為投籃得分第一而獲得“最佳表現獎”,而冉楓則因為防守出色而獲得了“年度優秀防守獎”。
兩人樂滋滋地在領獎台上領完獎,回來那天晚上,兩人在校園後門的小吃檔裏吃了一夜的燒烤加啤酒,然後心滿意足地相互攙扶著回到了宿舍。
隻是冉楓印象最深刻的一次拚酒也是唯一的一次。
和許多熱血青年一樣,其實在冉楓的靈魂裏,住著一個愛玩愛鬧的精靈,隻是在過去的十幾年裏,它被過分地壓抑和扼殺,從而讓他完全忘記了自己本來的喜好、厭惡還有那些符合這個年齡段的、最鮮活的性格特質。
雖然第二天頭重的厲害,但他卻高興得很,隻是他頭一回這麽肆意地任性一回,這在他以往的日子裏,幾乎是不可能發生的。
也不知那天在籃球場和杜明說話、還給她拍照的女生為什麽會找到他的宿舍來。
冉楓第二天頂著昏昏沉沉的頭迷迷糊糊地站在這個女生麵前的時候,完全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事情。
“不好意思打擾了,我是來給都杜明送照片的。我聽說杜明今天要參加管理學院的國際交換生選拔,不想為這麽個小事兒打擾他,所以麻煩您幫忙轉交給他。”
女孩臉紅撲撲的站在冉楓的麵前,一邊指著手裏的照片一邊略帶歉意地解釋著。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醉酒的緣故,冉楓望著柔和的陽光輕輕地打在她的臉上,她忽閃忽閃的睫毛沾染著金黃的光澤,讓他在腦海中不由自主地想起那天他在老家目不轉睛看到的那一窩可愛雛鳥。
女孩兒看他盯著自己看著,臉上的紅暈更深,眨巴著眼睛催促道:“要是太麻煩就算了,等我從家具展做完翻譯後再回來給他好了。”
女孩兒說著,正打算把手裏的照片往回收。
冉楓見狀,也顧不得其他,想要握住她手裏的照片接過來,卻胡亂地錯抓了她的手,害得她紅著臉驚叫了一聲。
“對不起,對不起,我不是有意的!那個……昨晚上的酒勁兒還沒過去,暈著呢……”冉楓心裏頭著急,見她這麽害怕,趕忙解釋道。
女孩兒聽他這麽說,抬起眼看了他一眼,不禁笑了笑,回答道:“你這麽喝酒,就不怕‘學生自律隊’的同學們把你記錄下來嗎?”
“啊?”冉楓有些傻眼了。
也對,最近學校裏老師和安保主任一直在強調這個問題,因為臨近年末,各大社團、校隊的活動的也多,很多同學尤其是男同學經常酗酒鬧事,給學校的風氣帶來了很壞的影響。
因此,學校老師要求“自律隊”的同學們要關注近況及細節,做好監督記錄的工作。
見冉楓一臉不知所措的樣子,女孩笑容更甚,而且話也說到了冉楓的心坎兒裏去了。
“喝酒喝了唄,難道還要吐出來不成?‘自律隊’的宗旨也不是為難廣大同學,隻要你以此為戒、不要再犯,相信自律隊不會特意把它記錄下來的。”
“我想起了,你就是‘學生自律對’的成員吧?好像叫袁什麽的……”冉楓這才想起來眼前這個人是誰。他試圖把這個人的名字想起來,但卻沒有成功。
“我叫袁藝。”女孩兒說著,“放心好了,我不會記在‘自律隊’的本子上的,隻是你自己要當心,不要飲酒過量,怎麽說也是對身體不好嘛。”
“嗯,好的,謝謝你的提醒!”
“不客氣!那我就先走了,不打擾了。”袁藝說著,轉身就打算離開。
“哎,你那些照片還是給我吧,我約了他選拔考試結束後一塊兒吃飯的。”
“真的嗎?太好了!”袁藝喜出望外,一臉笑容地看著冉楓。
冉楓被盯著有些不好意思了,於是開口道:“不用客氣,到時候他看了之後有什麽不滿意的話,要怎麽找你呢?”
“你留我的手機吧,如果有需要,隨時給我發信息就可以了。”袁藝十分爽快地把自己的電話號碼寫了下來,遞到了冉楓的手裏。
“好,那我到時候有什麽突發情況就再打電話給你好了。”冉楓一邊撓著頭、打哈欠,一邊說道。
這是冉楓第一次和這個女孩兒見麵,也是他第一次要了一個女生的聯係方式。(m.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