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九章 商婦多失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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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久聞桃花庵主的大名,卻無緣得見,這才冒昧請唐公子前來一聚,有所叨擾之處,請唐公子見諒。」

    做為主人,洪廷甫得盡款待之儀,親自到亭外迎接。

    「洪大官人富甲江南,樂善好施,知交滿天下,能與洪大官人一會才是唐某的榮幸。」

    標準社交辭令,洪大官人皮笑肉不笑,唐寅卻是以拳拳之意回報,被洪廷甫接二連三的陷害,唐寅真想這個欲置他於死地而後快之的人,生得什麽模樣。

    一見,大失所望,除非一張方正的國字臉,洪廷甫長相沒有特殊之處,精明的眼神裏透著一股普通商人少有的煞氣,不愧是和江洋大盜有勾結,大賺黑心錢的狠主,但也是僅此而已,最近一、兩次的交手,明槍暗箭皆傷不了唐寅,如果洪廷甫沒有其他的底牌可出,麵對有所防範,不再坐以待斃的唐寅,他隻能自求多福。

    仇人相見理應分外眼紅,唐寅卻是悠然輕鬆,臨風自顧,絲毫沒將洪廷甫看在眼裏,嫻熟和在座的眾人應酬。

    先被一本玉堂春搞得他們夫妻差點和離,洪廷甫接連出了幾招要給唐寅好看,被唐寅破解不打緊,卻一再助他揚威,唐寅的名聲從江寧一隅,擴展到大翎朝,對一個商人來說,偷雞不著蝕把米,盡做虧本的買賣,無疑是天大的諷刺。

    如果可能洪廷甫想把唐寅給生吞活剝,但胡丁說了,隻要他有自信找人宰了唐寅,又能攔得住天下第二的鄧萬裏的報複,他馬上介紹十批以上的綠林好漢為他賣命。

    柔福帝姬又差了蔣傑過來敲打,要他適可而止,再針對唐寅,康王府不會袖手旁觀,洪廷甫黔驢技窮,一腔憤慨隻能含著眼淚和血吞。

    識時務者為俊傑,商人眼中沒有永遠的敵人,洪廷甫請唐寅過來的本意裏,其實有那麽一絲和解的想法,卻在見到他怡然安適,無入而不自得的君子作派後,苦苦壓抑的怒火又脫困噴出。

    「在座的人和袁大家都是舊識,何不坐下把酒言歡,總不能說離開瀟湘院就翻臉不認人。」

    投鼠忌器,短時間內洪廷甫無法動唐寅,卻不妨礙用袁絨蓉的身份惡心一下他。

    「絨蓉隻是一個奴婢,怎能和主子同席。」

    洪廷甫的意圖昭然若揭,袁絨蓉從不否認在青樓的過往,但也不想給唐寅添堵。

    「這便是唐公子的不對,絨蓉好歹也是江寧四大行首之一,怎麽能讓她為奴為婢。」

    從袁絨蓉一進入亭子,龐修群就有千言萬語要傾訴,當聽說,唐寅打進瀟湘院接走袁絨蓉,像是心愛的玩具被人搶奪,他終日悶悶不樂,尤其袁絨蓉連個妾室的名分都沒有,愛憐之心更是滿溢,覺得自己有責任解救袁絨蓉。

    唐寅充耳不聞,理不清,扯不明的事,解釋再多也無益,袁絨蓉是唐家的人,不必要再看別人的臉色,半毛錢不花就要人陪酒陪笑,洪廷甫當大爺當傻了,至於龐修群,本想交給袁絨蓉對付,眼下,她也沒有那份心思,再待下去有什麽意義。

    「唐某還約了金大家,各位少陪了,改明兒在招香樓辦一桌酒席請大家吃酒,順便替金大家慶功。」

    人也看過,酒也喝了,給足洪廷甫麵子,唐寅說走便走,洪廷甫又不是真心結交自己,何必找不痛快,嚴格說起來,是洪廷甫該怕他,而不是他得小心翼翼不去觸怒人,做到這裏夠了。

    秋香不待見洪廷甫,多留一息都覺得難受,袁絨蓉完全聽從唐寅的意思,唐寅要走,她半點不留戀。

    「絨蓉,過去是我錯了,再給我一次機會,唐寅不給妳名分,我給妳。」

    龐修群迷了魂似地,離席要挽留袁絨蓉。

    「君子有成人之美,既然唐公子沒打算將袁大家收了房,不如送給龐舉人。」

    正愁沒有施力點,龐修群上來死纏爛打,洪廷甫還不搧風點火。

    在大翎朝互贈妾侍稀鬆平常,更傳為美談,唐寅送了便罷,不送,就得背負氣量狹小,吝嗇的惡名。

    「大官人說得對,唐兄你若願割愛,我龐家的妾侍任你挑選,全部帶走也無妨。」

    龐修群想去拉袁絨蓉,有崩牙七在,難以得逞,洪廷甫的話正合他的心意,大聲吆喝,引來賞月的人們圍觀。

    還不到收拾洪廷甫的時候,唐寅暫時饒過他,停下腳步,隻針對龐修群一人說:「不隻愛財,君子愛美也須取之有道,人不是東西,送來送去成何體統,想要絨蓉跟你走,你得用誠意說動她,用情意感動她,而不是乞求人施舍,我當作沒聽見,你走吧,送誰我也不送你啊,你何德何能?」

    非親非故,龐修群一開口就要個大活人,頭腦壞了才會答應。

    妾比奴婢地位高一點,在大翎朝如貨品一樣可隨意發賣,唐寅的話振聾發聵,激起無數議論,男人或不以為然,女子卻是感同身受,為唐寅叫好。

    「區區一個奴妾值得傷了你我的和氣嗎?」

    洪廷甫的友人看出洪廷甫和唐寅之間有嫌隙,出聲找唐寅麻煩。

    「謝東家所言甚是,唐某受教了,自會虛心檢討,改日再向諸位請罪。」

    打爛戰,互相丟糞,吃虧的是唐寅,文人有文人的高度,不能自貶身價,但也不能忍讓,平白受辱。

    唐寅看著崩牙七,嘴朝龐修群呶了呶,示意給他點教訓,崩牙七早看他不順眼,想著待會兒要如何整治他。

    眼見唐寅吃鱉,洪廷甫大為開懷,正在浮一大白,唐寅左手牽起秋香,右手與袁絨蓉交握,邊走邊頌念。

    夭矯山頂鬆,蔥蒨門前柳。

    高低邈不同,日日滿窗牖。

    窮通端似之,盡入乾坤手。

    願為深閨女,勿學商人婦。

    閨女老彌貞,商婦多失守。

    狠狠酸了樓亭裏的商賈一把,惹得滿岸皆笑。

    「好一句閨女老彌貞,商婦多失守,老謝,你那個和車夫私奔的小妾捉到了沒,別找了,一個女人而已,丟了就丟了。」

    許久不見的蕭千敬不知何時來到樓亭附近,開口替唐寅討回場子。

    謝東家最寵愛的小妾,卷了不少家當夜逃的事,被蕭千敬公諸於世,他羞得想挖個地洞躲進去,恨不得抽自己幾個耳光,幹嘛逞這個能和唐寅對上。

    見衙門的人來了,看熱鬧的百姓一哄而散。

    蕭千敬武力遠高於崩牙七,唐寅的安危無虞,唐寅要崩牙七帶秋香和袁絨蓉先到招香樓花台處,他和蕭千敬漫步閑聊。

    「洪廷甫吃錯藥了嗎?知道你背後有公主在,還敢招惹你?」

    唐寅與柔福帝姬交好的事,瞞不過蕭千敬。

    「心有不甘罷了,您老最近跑哪裏去,成天不見人影。」

    三天兩頭跑六如居蹭酒喝的人,這幾個月跑得不見影蹤。

    「哥哥我哪有老弟這般好命,你帶著弟妹夜遊寒山寺,我在同樂園忍受淒風苦雨的辦差。」

    唐寅料理朱勔時,蕭千敬也出現在蘇州。

    「同樂園不是被燒了嗎?」

    「蘇州知府衙門懷疑有人蓄意縱火,趁火打劫,這才把我調去徹查。」

    蕭千敬是刑案老手,又熟悉各種江湖路數。

    「有三十幾個官兵下落不明,原以為他們監守自盜,畏罪潛逃,查完後卻發現不是這麽一回事,這些人可能被殺了滅口,凶手為了毀屍滅跡才放那把火。」

    花上幾個月時間把同樂園挖個底朝天,終於驗證了推論。

    「何以見得,我聽說那天衝進同樂園的百姓就有好幾千人,暴民一亂,幾十個官兵哪架不住。」

    關係到自己,唐寅小心地刺探。

    「死在庫房的一具屍體,胸骨被震裂,心脈全斷,一掌斃命,這種掌力沒有個二三十年的功力打不出來,下手的人武功內力深厚,精準又狠辣,整個南武林不超過十個人。」

    蕭千敬握著鐵證,寓意深長地又說:「其中一個還和你有關?」

    「不會又是鄧萬裏,鄧前輩吧?」

    「鄧前輩何許人也,怎麽會去做這等下作的事。」

    提到鄧萬裏,蕭千敬肅然起敬。

    「胡丁練的開碑手就有開胸裂脈之能。」

    唐寅心抽了一下,斷定是胡丁留下破綻,才讓蕭千敬循著武功特性鎖定疑犯。

    「還等什麽快去把人逮捕歸案,趁胡丁入獄,你帶人把擎雲寨鏟了,免得我成天擔心害怕。」

    「隻是有嫌疑,還沒確定是他,而且你當胡丁是張大虎,滅掉擎雲寨得從長計議,不過若真是他,這回他可是捅了螞蜂窩了,上峰罕見地下了決殺令,要將洗劫同樂園的匪徒一網打盡。」

    「這麽嚴重。」

    大翎朝對尾大不掉的賊寇向來以安撫為主,梁山泊如此,擎雲寨也不例外,萬不得已不會耗損兵力清剿。

    「人為財死,鳥為食亡,金兵又打來了,朝廷沒錢議和,皇上把腦筋動到朱勔的家產上,結果隻入庫幾十萬貫,皇上震怒限期找回這筆銀子。」

    見左右無人,蕭千敬才說:「上回沒找著方臘的寶藏,皇上隻能把汴京抄了一遍湊銀子,皇上要蘇州知府看著辦,否則就換蘇州府富豪、百姓們遭殃。」

    皇帝無能,黎民苦,唐寅對慎宗、恕宗的評價又再次下降,在這毫無下限的時代,為平民百姓默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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