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章

    這件大事是件糗事，很糗，季廣達說這是老貓跌碗櫃，季婕和周曼行走江湖這麽多年，被一個小男孩給耍了。

    環劍湖的位置在河內的中心，離我們下榻的酒店已經不遠，越南導遊說，下午比較閑了，大家喜歡逛就安排自由時間給大家，可以在湖邊喝咖啡，溜達一下，還可以去逛逛“桃橫三十六街”。

    車子在離目的地不遠的地方停了下來，我們約好了集合的時間和地點，各自散去，所謂自由，必須是自己逛才自由，想一個小小環劍湖，量也出不了什麽事。

    導遊指了指方向給我們，我們三人便自行溜達著朝湖邊走，那摩托車風馳電掣的像是要在中國人麵前炫耀一樣。威風八麵。根本不敢走過對麵。

    團隊的行程走到下午大家也都走到這裏來了，但大部分有導遊舉旗帶著，走到一起形成規模後，導遊第一個衝，開出一條路，然後是摩托車被迫停下來讓遊客走過對麵。

    我們隻有三個人，沒有人把我們放在眼裏，更別說什麽禮讓，估計認為禮讓了我們走了也記

    不住。

    走了好遠居然發現不了人行道，更沒有紅綠燈，試了幾次想要走到對麵的沿湖步行道都失敗。每次跨步，周曼都要往後把腿縮回去。那動作看起來挺滑稽的，我逗她說：“曼姐，要不要我背你？”

    周曼嘴硬，說肯定不用，自己能過去的。

    季婕說，一旦走到路中間就不能往後退，否則會被後麵的摩托車撞上。這是原則。

    我們後來是把周曼夾在中間，扶著她過去的。穿行在摩托車陣中，簡直可以說是險象環生，不過也是有驚無險。人家的摩托車技術已經熟稔得很，可以隨時停住車，隻是我們不習慣而已。

    湖不小，但都在林蔭下，吹點風很舒服，樹下除了一大群走馬觀花的中國遊客，也有卿卿我我的當地小青年。

    走了半圈，感覺還是不錯，季婕說我們也在路邊的凳子上休息一下。季婕和周曼坐在一張石凳上，我自己坐一張。

    路上有越南的老太婆挑些水果在賣，也有小男孩拿著刷皮鞋的刷子攬生意。

    “一塊，一塊。”小男孩看起來很小個，黑黑瘦瘦的，穿的也是簡單，一雙拖鞋特別刺眼，與這環境有點不符，拎著刷子和鞋油。小男孩走到周曼兩個麵前。

    小男孩分明是指著周曼，因為隻有她穿著皮質的運動鞋。

    小男孩的話說的很生硬，但不妨礙他做生意：“一塊，漂亮。”不知道是想表達花一塊錢就能把鞋子刷幹淨，會漂亮還是拍她們兩個馬屁，說她們漂亮。

    看這麽可憐兮兮的樣子，周曼說她要擦下鞋子，走了這半天也有點灰塵。這一塊錢就是人家三千塊了，能幫就幫一下吧。

    在國內擦皮鞋，師傅幾乎都是帶著墊腳的拖鞋換好要擦得鞋子，擦好後再換回來，這小男孩卻沒這工序，直接蹲在周曼麵前伸手脫下周曼的一隻鞋子，然後也不管了，周曼隻好把腳收回到石凳子上。

    小男孩將鞋油塗抹上一點，三兩下將鞋子刷好，估計鞋油在縫裏都沒抹勻，真絕對是真的三兩下，這和我們理解的刷鞋天壤之別呀。

    這麽粗糙的手藝，難怪隻值得一塊了，我們三個人都看著呢，每個人臉上都是失望的表情。你倒是多刷幾次，刷多幾次鞋子又不會懷孕。

    但小男孩顯然覺得沒必要，將鞋子給周曼穿上又換了另一隻，如法炮製一般，左右各一刷，鞋尖方向再加一刷，停了下來。

    手裏拿著周曼的鞋子，伸手朝周曼麵前一遞：“給錢。”

    這男孩別說技術和態度不怎麽樣，但人卻挺精靈的，怕別人不給錢呢，有人賴過你的賬嗎？

    就這兩下子，一塊，多一分都沒有了，周曼說著從兜裏掏錢，就一塊錢。

    “一隻一塊。”小男孩拿著鞋子站了起來，並沒馬上給周曼。

    “給，快走吧。”季婕又拿了一塊錢，怪自己嘍，誰叫我們沒問清，給別人鑽空子了，啞巴虧吃了就吃了，漲點知識。

    小男孩手裏拿了兩塊錢，但卻仍然拿著鞋子不放。

    “美金。”男孩舉起鞋子，望了望湖水那邊。

    “你敢。快拿我鞋子來。”周曼明顯生氣了，被一個這麽點大的孩子戲耍了，這口氣怎麽咽下去？聲音也禁不住嚴厲起來。

    我一看情況不對，立馬站起來，想要出手幫忙。

    我本以為我站起來了，小子就會害怕了，會將鞋子還給周曼，沒成想，這小子膽子大得很，將鞋子又舉高了一點，做出隨時都可能扔鞋的樣子，害得我也不敢有任何動作。

    “你敢。”周曼一生氣踮腳就衝過去要搶鞋子，這小子一看見有人向他衝過去，毫不猶豫地揮手向湖中心，可惜周曼的那隻鞋子，在空中畫了條弧線，砸開了一池春水。

    慢悠悠地沉落湖中，水麵上很快恢複平靜，好像這裏什麽都沒有發生過，但其實，有件事已經爆發過。

    情況突變，想挽救已經沒有任何有效手段，我這時的反應隻能是去追那小子回來，總要有個說法。

    可盡管我身手還不差，反應也算快，但快不過猴子一樣的小男孩，但見我追來，小男孩斜插過去很快到了公路邊。就要往公路上穿。

    “別追了，一會出事。”季婕趕緊叫住我。

    我也看出了事情的複雜和危險，不僅是我穿過車流危險，那小子如果就這樣逃跑途中被碰到我也跑不了幹係，我們三人現在已經不再想那隻鞋子了，此刻就希望菩薩保佑，摩托車不要撞上男孩，即使撞上也不要撞死，也不要傷太重。

    幸好，男孩真是猴子變的，在那樣的公路上快速穿行，竟然有入無人之境般，毫發無損。隻站在對麵，回過頭來，朝我們無恥地揮揮手。我想他此刻是帶著勝利的微笑的。

    我和季婕沒忍住，噗地笑了，周曼沮喪地望著鞋子消失的方向，一隻腳踩在石凳上，一臉的悲戚。

    這種事情是件非常令人氣憤的事情了。叔可忍嬸不可忍了。

    路人偶有駐足觀望的，尤其是幾個看起來和剛才的小男孩一樣的，一副幸災樂禍的表情。

    季婕說還好這裏離商業區近，過去給你買一雙吧。

    周曼說一起去，曉東不能走開，季婕也不能一個人去。

    我看看周曼，這個樣子怎麽走嗎？我順便買一雙應付一下就是了。

    “看什麽看，背我走，剛才不是要背我嗎？現在成全你了，你這烏鴉嘴。”周曼把氣撒在我身上。仿佛我是那熊孩子的家長。是我管教不嚴一樣。

    “走吧，背著吧。”季婕說反正這裏又沒誰認識我們。

    於是我隻好去周曼，本來我們三個就算比較搶眼的那一類人，這一狀況更是吸引了路人的目光，這都什麽事？這周曼怎麽狀況不斷的？

    我慶幸季婕不像周曼這樣，人說決定要不要和一個人在一起，就一起遠行一次，我覺得很對，這一趟，周曼算是被我看透了。

    我就這麽背著周曼，在鄰國的大街上招搖過市。周曼可能還沉浸在剛才那件事的懊惱中，一聲不發。

    我們走了好幾家鞋店，畢竟是做國際生意的地方，溝通倒是沒有問題，中英文全用上就夠，隻是總沒有選到合周曼意的鞋子，周曼這雙不好看，那雙不舒服，其他的顏色不搭，這麽挑剔的人，我也是服了。

    我背著她走了一家又一家，最後，周曼實在過意不去，說幹脆買雙拖鞋吧，就花十元錢，多一分都不在這個國家花，車上有鞋子的。

    就這樣，周曼脫下僅剩的一隻，看了看垃圾桶，和它做了告別。

    於是，周曼穿著一雙十元錢買到的橡膠拖鞋，優哉遊哉地走在異國的大地上。

    周曼說幸好，沒熟人看見。

    張導看見我們這個情形回來，問了情況，主動攬了責任，說是這裏已經發生過很多次這樣的事情了，旅遊局的【出境必知】裏都有告誡了，隻是可能我們都沒看到這個提醒，就在上麵簽字了，他也因為我們人少沒有逐條講解到，他有責任。

    張導很聰明，口頭攬了責任，賣了人情，又提醒了我們已經在【出境必知】裏簽字了，我們要找他麻煩事不可能的，台麵上隻認簽字的書麵文件。

    周曼在包裏翻出一雙休閑鞋換上，想要把拖鞋扔了。

    我說不如把它帶回去，留個紀念，或者路上穿也很好的，其實長途奔襲的話，車上穿拖鞋是最舒服的。

    周曼居然聽了我的建議，重新將鞋子收了放在車廂裏。

    周曼一路上沒說話，我以為她還沉浸在剛才那件不愉快的事情上。

    而當有一天這個女人和我說，她那天其實幸福的感覺多過不愉快的心情，她一次又一次地換鞋店隻是像我能繼續背著她招搖，那一天的她感覺到了作為一個女生被照顧被保護的安全感，這種感覺錢買不到。

    她不說話，隻是在思考。思考她的來處和去路。（m.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