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21月餅

    台風過去的第二周是中秋節，農曆八月十五，恰值三秋之半，因此得此名。中秋節，始於唐朝初年，盛行於宋朝。在年複一年的慶祝過程中，中秋節逐漸成為了中國人心中不可缺失的節日。

    盈婉無空回家團聚吃飯，早早告知了父母此事。雖然盈媽媽在電話中多有抱怨，但是也早早給盈婉寄來了月餅。盈婉覺得有些許頭疼，畢竟月餅的熱量可不小，她最近為體重的劇增感到苦惱，不想再攝入這麽高熱量的食品。

    寄的還是加急快遞，盈婉拿到手的時候發現裏麵的冰袋還帶著冰渣，冒著白氣，很是凍手。

    兩盒鐵盒裝的月餅，一盒紙盒裝的月餅。兩盒鐵盒一份是傳統的蛋黃蓮蓉月餅，一份是某甜品店的非常出名的冰皮月餅。而紙盒裏裝的則是某家冰淇淋店的冰淇淋月餅。盈婉有點懷疑母親是不是忘記了自己是一個人獨居了，寄來了這麽多份月餅，讓她無所適從，甚至對月餅有點敬畏。

    月餅放入冰箱之後她又匆匆趕去PLANET，適逢中秋節附近，PLANET的工作量也有所增加。她的上班時間也提前了，可是她發現不管自己有多早到PLANET，吳時尋早就已經在那裏換好了衣服，清朗的麵容，還有一雙開扇般的雙眼，總是讓盈婉忍不住偷看幾眼，當這雙眼掃過她的時候，她又會撇過目光，若無其事般，低頭假裝自己在忙碌。

    女人擅長很多事情，總有自己擅長的吸引人的技能。《傾城之戀》中入冷月光的白流蘇擅長的是低頭，恰到好處的弧度，適當的含蓄，深閨女人的柔情都在她的低頭裏盡情展現出來。那盈婉的話，是擅長撇開目光，但是這種撇開，常常帶著隱線，不經意地牽扯住了別人一顆心。這種撇開，也像一根引線，她的睫毛在空氣中劃出火焰，將引線點燃，便能給別人埋下一個小小的，但足以引爆心髒的炸彈。

    吳時尋看她的睫毛稍在空中劃過，他不自覺地咳嗽了一聲。

    當盈婉收到PLANET老板送給她的月餅的時候，她覺得自己的手又沉甸了幾分，加上這一盒“員工月餅”，盈婉一個人已經有四盒月餅存貨了，這般看來她怕是中秋節之後都吃不完這些月餅。一方麵是月餅太甜膩了，一方麵月餅的熱量讓盈婉覺得更加沉重了。

    中秋節，盈婉唯一鍾愛的就是一輪皎月了，月亮總是出奇的亮，顏色也與平時的不同，不似常常看見的那般麥稈黃，而是出奇的白，是漂洗過後的白衣的白，白到可以看見月亮的內核一般。除了這月，好像沒有什麽能引起自己的感慨萬千了。

    她想起自己以前的法國的兩年，第一年格外難熬，聽著手機裏，父母的囑咐，弟妹的喧鬧，盈婉第一次覺得格外孤獨，克製不住的悄悄落了淚。

    許是聽出了盈婉聲音的異樣，弟弟盈愷最後結尾的時候，匆匆忙忙地對著電話裏大喊“姐！你看一眼月亮！我也在看！月是故鄉明，我也在想你！”

    本來還在哀愁的盈婉一下子被盈愷逗得笑出了聲，她看著明晃晃的下午的太陽，無比溫柔地說了一句：“我看著呢。”

    時差六個小時，中國的月是故鄉明，法國的午後陽光晃，明明看的是兩顆不一樣的星球，人類的情感卻能遷移到一起，就算時間再怎麽不通過，情感是相同的。

    連掛斷電話的提示音，都似乎是思念的心跳聲。

    那是吳時尋第一次看到盈婉，那個坐在長椅上，悄悄抹淚的女孩，又看著太陽露出了一個笑容，然後才不舍地掛斷了通話。吳時尋隻覺得著女孩好生奇怪，又哭又笑，卻怎麽也想不到之後他會在黑暗裏抓緊了她的手，在她悄悄流淚拚命用手捂住嘴巴不發出嗚咽聲的時候，對她說了一句：“別怕。”盈婉當時覺得吳時尋是暗處的皎月，是她唯一安全的依靠，淚眼婆娑，她的眼睛因為眼淚的分泌，視線變成了萬花筒，他變成了千千萬，又變得縹眇緲。

    那句別怕是說給誰聽的，是她亦或是自己，吳時尋早就不能分清了。

    以前那種念家的情緒好像隨著長大被漸漸衝淡了，盈婉現在享受的是離家的自由，偶爾也會想家，隻不過不會那麽脆弱了。

    盈婉對四盒月餅頓時發愁起來。口味太甜，熱量太高，這種食物是她這個年紀所不能承受之痛，一想到這裏她覺得自己的心理年齡一下子到了五十歲，對攝入的食物斤斤計較，不符合她的真實年齡。

    她有了很多很多的煩惱，關於自身，關於他人。成長的一個意義是，她逐漸體會到人生的苦。做甜品師的意義是，她在為生活加點甜。

    PLANET的中秋限定甜點名為“寒宮圓魄”，名字取自李嶠詩句：“圓魄上寒空，皆言四海同。”

    甜品創意是吳時尋構想的，名字則是盈婉起的。甜品采用了冰皮月餅的月餅皮，與傳統月餅皮不同，冰皮月餅采用的是糯米，因此冰皮成白色或透明色，同時冰皮月餅需要低溫保存，這就產生了特有的冷凍口感。

    不過與冰皮月餅不同，吳時尋往裏麵加入的是意式奶凍。整個甜點是透亮的白色，就像中秋的皎月一般。因為食物需要冷藏的緣故，食用的時候尚且帶著寒氣，故曰“寒宮”，而其外形圓潤，恰如皎月，後麵又添“圓魄”二字。盈婉想起這句詩，便給吳時尋提了個建議。

    “師父，不如給它取名寒宮圓魄吧。”盈婉看著黑色圓盤裏的甜點，不由得脫口而出。

    “寒宮圓魄。”吳時尋重複了一遍盈婉的話，細細琢磨這個名字的確能突顯甜點的特點，他沒有表示異議。

    於是乎，中秋這天，PLANET的中秋限定甜點“寒宮圓魄”正式登場，除了甜點出了中秋限定款，其他也相應添加了中秋的限定菜式，這次的限定吸引了一定的顧客，但是總有人會挑刺，這是不可避免的事情。

    雖然許多客人對吳時尋的“寒宮圓魄”表示了極高讚賞，但是仍然遇到了喜歡雞蛋裏挑骨頭的顧客。

    “這不就是月餅嗎？玩什麽亂七八糟的花樣呢？叫你們廚子過來。”講這話的人，挺著圓潤肚皮，帶著肥膩的形態，渾身散發著油膩的氣息。

    蕭餘走來調節，帶著笑容，禮貌地彎腰問道：“不好意思，請問今天的甜點有什麽問題呢？我先跟今天的甜點師反饋問題，跟您換一份甜點，您看這樣可以嗎？”

    那男人懶洋洋地看了蕭餘一眼，露出鄙夷的表情：“把你們廚子叫過來，這做的什麽？”

    蕭餘依舊保持著微笑：“這位客人，您可以先告訴您對甜點的不滿意的地方，我能更好地和甜點師進行溝通反饋。”

    “叫你們把人找過來，聽不懂是不是？”那人的情緒愈發不耐煩，右手手掌在桌麵拍得作響，又手指直直地指著蕭餘，口出穢語。

    蕭餘一時無語，她的笑容變得有點僵硬。服務行業，無論在任何地方都有可能受到他人的輕視，或多或少而已的問題罷了，蕭餘覺得那個那人的嘴是會吐出腐蝕物的噴嘴，她被他的唾沫星子一點點腐蝕掉。

    “說夠沒。”當熟悉的聲音從耳邊響起的時候，蕭餘突然覺得自己仿佛在黑暗漫長的隧道裏看到了一絲光亮，她突然長長出了一口氣，剛剛在胸口裏憋的那口氣，一下子長舒了出來。

    蕭餘尋聲而去，是吳時緒的臉，雖然與吳時尋有七八分相似，但是蕭餘看見吳時緒的時候心中總會有別樣的情緒。

    他隨性地坐著，以往柔和而略帶探究的目光，此刻已經全然被替換為不滿，他剛剛的三個字已經透露出他的怒意。

    “你誰啊你。”那油膩男人看有人打斷他訓斥人，更是帶著一股盛氣，似要張開血口大盆將在場的人一個個吞咽下去。

    “跟你一樣，顧客。”吳時緒臉上帶著禮貌而又疏遠的笑容，他思量了片刻，又添多了一句，“不過也有點不一樣。”他後麵的句子沒有接下去，帶著揶揄之意。

    那男人仿佛還沒聽出弦外之音，還準備再噴多兩句。

    吳時緒冷而怒的目光掠過了他，然後一瞬間，吳時緒的眼化為靜水，他已抓到了這個人的弱點，便毫不客氣地反擊：“你是宇洋的員工吧。”這麽說的原因，在於這油膩男人的西裝上麵的袖扣，宇洋員工規定西裝上的袖扣需要統一，而他的袖扣就恰好是這種。

    男人一愣，脫口而出：“你怎麽知道？”他不自然地往後靠了靠。

    捏住了蛇的七寸，便能製服蛇。吳時緒學習心理學的時候，附帶學了行為學，他今天就用點知識的小皮毛，來打蛇。

    “我記得你們老板學的是——金融管理。好巧不巧，跟我一起打斯諾克。”他的手指在桌麵上輕敲了兩下。

    男人有那麽一瞬間感受到了危險，冷汗瞬間浸濕了他的襯衫，腋下的汗有那麽一瞬間失控湧出。

    “對不起，對不起。買單買單。”他急忙掏出自己的錢包付款買單。

    吳時緒的笑意更深，暗自道了一句——懦夫。其實他根本不認識什麽宇洋老板，也不是一起打斯諾克。不過恰好知道這個老板的一點相關資料，三言兩語便能讓這個男人暴露醜態，讓他覺得真是好笑。

    蕭餘事後向他道謝，吳時緒也隻是笑著回了一句沒事。

    這件事傳到吳時尋耳裏的時候，吳時尋正在跟盈婉在後廚品嚐冰淇淋月餅。盈婉體寒不敢多吃，她便把月餅帶去給吳時尋吃。

    月餅分為巧克力和抹茶口味的。

    外麵都是巧克力，一種是純黑巧克力，一種是抹茶巧克力。帶著濃鬱的巧克力甜味，咬開巧克力的時候能聽見非常厚實的聲音，是牙齒和巧克力碰撞的聲音，內芯是這家有名的冰淇淋餡，抹茶冰淇淋濃鬱而醇厚的苦澀感，讓味覺有種遲鈍反應，慢慢地化開之後才能體會到味道。不過由於巧克力和冰淇淋都非常甜膩，吳時尋並不喜歡這種過於馥鬱的甜味月餅。

    他突然記起，15年的中秋，盈婉給當時所有的亞洲人都做了一個小小的月餅，當做禮物。

    月餅放在一個小小的粉色盒子裏，他沒有拒絕。後來回到寢室裏的時候有人看到這個盒子起哄，說吳時尋不近女色的男人也收下了女人的禮物。

    吳時尋隻道了一句：“還是個女孩子呢。”

    便在大家的起哄中走回了自己的房間。

    露從今夜白，月是故鄉明。

    你不知道的是，你是我的思念月。

    ——TOBECONTINUE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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