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堅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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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太陽終於下了山,天色徹底暗了下來。

    鵲拿著一根蠟燭,把屋內燭台一一點著,蠟燭是領地的女人采集的一種分泌物所製成,這也是女人們的工作之一。

    走到桌前,又把手中蠟燭放在桌子中間,然後坐下,與風說著今天女人間的趣事。

    驚有些沒胃口,扒拉兩下便說吃飽了。

    鵲看出驚有些不對勁,關切的問道:“怎麽?沒胃口?發生什麽事了,和娘說一說。”

    驚頓了片刻,“沒事,就是肚子有些不舒服。”

    “你這孩子,肚子疼怎麽不說呢?”鵲把手放在驚肚子上揉著,想了想又招呼風端個火盆過來。

    “好點了沒?”驚的肚子根本沒有不舒服,隻覺得渾身別扭。隻好說道:“嗯,好多了。’

    “以後身體不舒服早點和娘說,這大黑天的找點草藥都困難。”又對風囑咐道:“你明天打獵多找些治肚子疼發燒類的藥草。”

    “好,我明日會注意一些。”

    驚隻覺得渾身被火盆烤的暖洋洋的,有心想說些什麽,又有些猶豫,隻好任由自家母親擺弄。

    “父親,我……我什麽時候能習武啊。”風有些納悶,這孩子怎麽又想起習武這茬了。眉頭一皺,不假思索道:“過兩年!現在還不是時候!”風聲音有些嚴厲,鵲衝風搖搖頭,眼神似有責怪。

    鵲對驚輕輕說道:“你爹是為了你好,你現在身子骨還不結實,再大些就可以了。”

    “可是……可是丫丫都能學武,我為什麽不可以?”驚硬著頭皮問道。

    風有些疑惑,這孩子還是第一次正麵質疑自己的話。

    鵲安慰道:“丫丫比你大一歲,又是女孩子,發育早一些,你再大兩歲就能學武了。”

    驚有些糊塗了,“他們真是為了自己好?”蕭風耀白天的話語在耳邊響起,肯定的語氣,猙獰的麵孔曆曆在目。“我是可以學武的。”

    驚有些難受,情緒激動,哭了出來。“不,我不信!父親,我要習武!”驚直視著父親,聲音堅定,風端著酒碗的手僵住了,看著驚布滿淚痕的花臉,心裏有些難受。

    風在心中開始拷問自己,“替孩子做決定,擅自決定孩子的人生是對的嗎?”

    風看了看鵲,鵲默默無言,不知在想些什麽,眼神有著些許傷感。

    風的心中另一個聲音響起:“看看鵲的臉!想想身上的傷!孩子不應該麵對這世界的殘酷!他應該有個快樂平凡的人生!”

    “你真的是這麽想的嗎?你真是這麽想的為什麽要用血祭石幫他疏通靈脈,清除雜質!”

    “你若真是這麽想的為何總在孩子麵前講那些故事,為什麽要給他幻想,這都是你的錯,你的錯!”風有些懊惱,心中反複,他的心中既希望自家的孩子有出息,又希望他能有一個平凡的人生。

    風太痛苦了,他幼年時親眼見到父親倒在眼前,母親鬱鬱而亡。他不信命,他要變強,風離開氏族,他再也不想看到有至親的人死在眼前。幾年後,風長了見識,有過幾次機遇,也有生死相交的兄弟。風想家了,他與那人一起來到大黑山,又去了大黑山深處曆練,結果……他的兄弟,他的至親又一次倒在了麵前。風變的更強了,可還是有人不斷的離開他,他想逃避這一切。

    鵲和風青梅竹馬,那是在一次遷徙中,氏族被狼群圍困,群狼呼嘯而至。風的父親迎風而上,力疲而盡,風楞住了。餓狼撲來,鵲把風推開,救了風的命,也帶來了臉上的疤與喉嚨上的傷。

    驚每次拜山祭都是第一個觸摸的鮮紅大石的人,這是風的私心,也許風還心有不甘,鵲看在眼裏,疼在心中。

    領地中央的鮮紅大石就是血祭石,血祭石是曆代黑山氏族傳承下來的瑰寶,它的作用是讓幾乎所有人都能擁有修仙的資格。

    十九歲以下的孩子肉身尚未長成,是看不出經脈好壞與是否具備修仙資格的,這世上的仙人隻占了不到人類總數量的一小半。

    大多人沒那資質,經脈天生細小,經脈天生閉合,經脈天生缺失,又或者後天保養不當,雜質在經脈中造成堵塞,這些因素都會被仙家拒之門外。

    血祭石是一個媒介,血液通過血祭石傳到人的身體,一部分傳入體內,打通經絡,貫穿經脈,將雜質轉化為養分。除非天生經脈缺失,不過那種人少之又少,已是半個廢人了,能自己活動身體就是好的。

    經過血祭石的血液另一部分附在體表形成肉眼看不見的薄膜,薄膜會自動吸收外界肉眼看不見的養分,然後祛除雜質,溫養自身。

    長此以往,黑山氏族人的身體,越來越強壯,變得力大無比。

    血祭石的奧妙是黑山氏族曆代族長口口相傳的秘密,上古黑山氏族就是靠著這血祭石闖出偌大威名。然而一場天地浩劫,讓一切都灰飛煙滅。

    時至今日,上古黑山氏族的榮光已經不複存在,各種傳承法門也已遺失殆盡,唯有這血祭石一直在這大黑山腳下屹立長存。

    風心中思緒紛飛,幾經變換,長長出了一口氣。放下酒碗,一瞬間好似蒼老了許多。

    風苦口婆心:“兒啊,不是不許你習武,隻是這求仙難啊,修仙界弱肉強食,那些修士仙人比大黑山中野獸妖精還要凶惡幾分。”

    風語氣中略有幾分激動,手指著大黑山的方向。

    而後用右手錘了錘胸膛:“你看我,練氣六階,屁都不是,就是被別人一根手指撚死的貨!”

    他拿起酒碗猛灌一口,又歎了口氣,靠在牆上,這個能手撕猛虎的中年大漢在此刻顯得脆弱無比。鵲偷偷握住他的手,好像能給他力量。

    風神情帶著緬懷,繼續說道:“仙途凶險,在那條路上,你會得到力量,卻會失去更多,修仙界遠非凡人想象的美好,那裏弱肉強食,你會逐漸變得冷漠,心狠手辣,你認為……那樣的你還是你嗎?”

    風眼中閃爍著淚光,靜靜凝視著驚。

    驚不懂,他不懂娘親為什麽不說話,為什麽父親對於習武如此抗拒。驚不敢直視父親,那眼神有著讓人心顫的魔力。

    鵲把驚擁入懷中,吻了吻驚的額頭,眼中透著關懷,醜陋的臉上被燭火照射出光輝,溫柔的說:“驚,若是不開心明日就和丫丫他們一起向你山叔學拳,做個凡人中的高手,一輩子快快樂樂的,好嗎?”

    母親的懷抱很溫暖,說出的話在驚聽來卻是冰冷無比。驚猛的推開鵲:“不!我不要!”

    驚跑出家門,放聲嘶吼,痛哭不止,一直跑到大黑山。

    驚雙手抱頭抽噎著,父親與蕭風耀的話語反複在耳邊響起,夢想與現實的差距第一次如此直白的展現在這個隻有六歲的孩子麵前,讓他的心撕裂了一遍又一遍。

    不甘心的種子在驚的心中生根發芽,悄悄壯大。

    一道黑影不知何時已靜靜的站在驚的麵前,正是蕭風耀!

    他眼神透著諷刺,冷笑道:“嗬嗬,怎麽?想練武?想修仙?嗯?”

    驚抬起頭,通紅的眼眶燃燒著憤怒,喘著粗氣,“都是你!你為什麽要說那些話!你這個壞人!”

    “我都是為了你好啊!你怎麽能這樣說我呢?教你練武有錯嗎?有錯嗎?!”蕭風耀瞪大眼睛,雙手攤開,語氣浮誇,好像受了委屈的人是他一樣。

    驚卻覺得他說的有道理,是真的為了自己好,不然為什麽會想著教自己練武呢?

    驚仿佛被什麽擊中了,後退了幾步,跌倒在地,臉色落寞。

    “那我……那我,我該怨誰呢?”驚喃喃自語,雙眼無神。“為什麽會變成這個樣子?”

    “怨你自己,看看你現在的樣子,失魂落魄,一副懦夫模樣!真讓人不齒,哼!”蕭風耀想驚現在的樣子一定像極了十年前的自己,蕭風耀心中發誓:“我再也不會變成這副模樣,供人恥笑!”

    “擦幹你的眼淚,丟掉你的脆弱,這些不會給你任何幫助,真正的勇士勇往直前,敢於直麵任何艱難險阻,修仙可是勇敢者的遊戲,你爹不讓你練武,你就哭哭啼啼,心智如此脆弱,我看這仙不修也罷!”

    蕭風耀說完扭頭就走,毫不留戀。

    驚仰頭望著天上的月亮,那一輪圓月掛在天空熠熠生輝,光耀大地,在這漆黑的夜晚肆意綻放著她的美麗。

    驚看著蕭風耀遠去,沒有挽留,擦幹了眼淚,站起來拍了拍屁股上的泥土,往家中走去。

    風和鵲此刻急壞了,挨家挨戶的找自家孩子,周邊的樹林也被他們翻了個遍,他們沒有想到驚會跑到大黑山裏麵。大人們每天都會叮囑孩子不許進入大黑山,甚至不許離開領地太遠,所以驚和鵲根本沒往那兒想。

    在風和鵲的眼裏,驚還是那個孩子,除了對練武耿耿於懷,一切都沒有改變。

    孩子丟了,這個消息像風一樣傳遍了整個領地,片刻功夫就都知道了這個事情,大家正要各自散開,到處搜尋,驚回來了。

    他從大黑山的陰影處走來,雙眼微微泛光。“你這孩子,怎麽跑進大黑山裏了?”“遇沒遇到野獸?”“有沒有受傷啊?”大家七嘴八舌關切道。

    驚沒有理會,低著頭走到父親母親麵前。“我要和山叔學拳。”驚抬起頭直視父親,語氣平緩,但透著從未有過的強硬。

    “好,好!”風熱淚盈眶,聲音顫抖。“隻要你好好的,都好,都好。”

    鵲把驚抱起來,“你要嚇死娘啊!以後不許亂跑了,聽到了沒有!”“聽到了。”

    驚轉頭往大黑山看去,默默對自己說道:“我要變得堅強,變得更堅強,再也沒有脆弱!”(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