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60對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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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希拉提到一個概念‘記憶編輯’,洛青從這個詞中,頓悟了不少東西。
如果把記憶籠統的比作一個文檔,羊的能力,應該是對文檔的複製和寫保護,分別對應記憶讀取和封場。複製,是不會傷害原始記憶樣本的,隻是文檔的拷貝式獲取。羊的這些能力,都是被動的。
狼就不一樣了,除了具備羊的被動能力之外,狼還有著羊無法想像的能力。
比如拆封場,對應著破解文件的寫保護,再比如對記憶的修改,包括刪除,剪切,插入,編寫等,這些是狼特有的主動能力,是隨著狼的意識而作用的。
從中,洛青注意到,狼單純破拆封場,一般是對人腦無害的,被破拆封場的人,可能察覺到破拆過程中的頭痛,但精神和意識不會受到損害。
所以,齊小南的‘人來瘋’,是在被修改了記憶內容後,才出現的結果。結合贏絳的‘殼’,傀儡雅痞,趙登月的‘記憶刪除’,洛青明白,所謂的被狼咬傷,並不是封場被破壞,而是記憶被更改了。
洛青查閱過記憶相關的材料,他認為,狼的能力,對人腦破壞力最大的應該是記憶刪除,人腦通過腦細胞的電化學結構來儲存記憶,刪掉記憶,相當於殺掉了這些腦細胞。
宗望之所以想要通過親子鑒定來尋找證據,是因為齊小南根本不記得她跟誰發生了關係,這麽看來,她的‘人來瘋’,或許跟她死去的腦細胞有關,人類的大腦應對記憶缺失,會腦補自洽出一些東西,但這與意識相悖的時候,出現精神錯亂並不奇怪。
至於趙登月和徐希拉的關係,這個問題就複雜多了。
雖然事實很明顯,趙登月死了,徐希拉還活著,但問題是,現在活著的徐希拉算什麽?
一個新出生的嬰兒,可以看做一個剛生產出硬件的計算機,他有作為基因本能的bios,比如吃喝拉撒,喜怒哀樂、學習和自我認知能力等,但他沒有操作係統,或者有操作係統但沒有安裝軟件,在他後天成長的過程中,自我認知和環境影響,會完成安裝係統或軟件的過程,成就他的人格,成就他作為他的一切。
是趙登月的靈魂轉移給了徐希拉嗎?顯然不是,因為兩人同時活著,靈魂轉移,比較科學的說法叫意識轉移,很多人類幻想作品中都存在類似的設定,比如科幻上的意識上傳,如電影《超驗駭客》所講述的那樣。
那麽問題來了,意識拋棄的肉身後,這個人,概念上的人,生理上的人,倫理上的人,是不是在轉換物質基底的時候死掉了?就跟量子傳輸,將人打散重組一樣,其實是把人殺掉又重做了?
洛青認為是這樣的,當然,如果意識在上傳後,肉體仍舊存活,那就是另一種解釋,同時也伴隨著新問題,如果再像培養嬰兒一樣,通過繼續教育重塑其人格,這個人又算什麽?他和他逃走的意識,究竟誰是誰?
事實上,洛青將這個問題複雜化了,在一個正常人眼裏,一個新生嬰兒在什麽也沒有學習,沒有任何後天記憶的時候,就有意識,就有靈魂。
說白了這是動物的基本概念,感知、能動,所謂意識,僅此而已。隻不過在代入人類之後,洛青想多了。
意識到這一點,洛青開始重新考慮徐希拉的遭遇——她自稱趙登月,可她遺忘了自己作為徐希拉的一切,那她是誰?
在確定答案之前,有兩個前提需要考慮。
如果趙登月的記憶刪除,隻破壞了徐希拉記憶中樞中的全盤記憶,那徐希拉便成為一個解離性失憶症患者——意識、記憶、身份認知能力、環境整合能力喪失,她不記得自己是誰,但還留存著語言中樞的語言能力,還會說話,如果一個別有用心的人告訴她,用謊言誘導她,她是某某,她也會接受這個事實,把自己當做某某,建立出被人杜撰的新人格,趙登月的記憶,不過也是起到了這個作用。
但如果趙登月的記憶刪除,連徐希拉的語言中樞也破壞掉了,那徐希拉的身體會出現視、聽覺、書寫等語言意象失聯,出現失語、失寫、失讀、失認等語言障礙。
人腦的記憶細胞在量上是足夠的,就算失憶殺死了部分細胞,還有更多的細胞可以幫助重建新記憶,但語言中樞的損毀往往是不可逆的,在受損後,猶如不能寫入和輸出的壞電腦,表現在生理上,會讓人成為一個不會說話,什麽也搞不懂的白癡。
徐希拉還能好好的交流,說明她不可能是後者。
就跟電腦硬盤一樣,d盤內容丟了,c盤還在,本質上,徐希拉一直都是她自己,她隻是自己不覺得而已。
這是一個悲劇,在牆瘟出現的第二天,兩匹對自己的能力根本不夠熟悉的狼之間爆發了遠超她們理解的對決,這樣的結果,真的讓人唏噓。
“我知道我說的很玄乎,信不信由你。”徐希拉美眸直視著洛青,一番近乎坦白的講述後,洛青便陷入了沉默,這讓徐希拉有些不知所錯,特別是洛青腦中一個女孩在街上蹦躂的記憶不斷的進入她的腦海,這讓她覺得莫名其妙。
“我信。”洛青長長的呼了一口氣,思來想去,他還是覺得有些亂。他可以確定的是,之前關於趙登月之死的推理,應該是全盤作廢了。
那一係列事件,可能僅僅是兩個趙登月之間的撕逼,宗望曾說過,牆瘟出現後沒多久,趙登月就變的不對勁,整天悶悶不樂,試問誰遇到這種事情,會開心的起來?
遇到了這種事情,趙登月貌似對自己變得嚴苛和殘酷起來,齊小南的悲劇,她自己的死亡,李文宇的死,徐三兩的死,這一係列命案似乎在說明,兩人的撕逼,似乎是以滅殺對方的存在,保留自己的唯一性為目的的。
然而,徐希拉似乎猜到了洛青所想,她搖頭苦笑一聲,突然說道:“你不了解我,隻有我了解我自己……”
“什麽意思?”洛青問。
“我在學校裏,是個怎樣的人,你應該知道的……”徐希拉皺眉看著洛青:“以我的性格,連一隻螞蟻都不忍傷害,怎麽會去做出那些事情……”
洛青扁扁嘴,趙登月確實不是那樣的人,她善良懂事,一直是同學眼中的好學生,乖乖女,像小天使一樣純潔無暇,這些事件怎麽看,怎麽跟她也扯不上關係,想到這裏,洛青心裏咯噔一聲,他驚問道:“難道是……”
“嗯……”徐希拉點點頭,俏臉上浮起一抹無可奈何:“那個正牌的我,想死……”
“你們……”洛青的臉色變得難看起來,他錯愕的說道:“你們隻是……”
“不要高估一個高中女生的心理承受能力,親手摧毀一個人的人格,這在正牌的我看來,等同於謀殺。”徐希拉點點頭:“她隻是想自我贖罪……”
“這……”洛青盡管猜到了這個可能,但從對方的口中聽到,內心還是控製不住的震驚起來。
“可她忘了一件很關鍵的事情。”徐希拉眼眶突然泛紅,她繃緊了嬌軀,提高了語調,脆聲喊道:“我也是她呀,我的想法和她一樣啊,我怎麽可能看著她去死?她難道沒有想過,我在一具不屬於我的軀殼裏,我想活嗎?而且,這具身體還痛經啊……”
“呃……”
洛青嘴角一抽,眼前的徐希拉突然陶陶大哭起來,她淚如雨下,歇斯底裏的抱怨著她和她之間性格的弱點。洛青想安慰一下她,卻又束手無策,他從沒見過一個女孩子,會哭的這麽狠。
“還好,我們之後見過一次。”徐希拉接著哭訴道:“那會,你好像去了北京學習,我們見麵沒說什麽,但彼此的想法,都靠能力傳遞著,你想過嗎,當兩個愛心泛濫卻又想自殺的人,碰到一起,特別對方還是另一個自己的時候,會發生什麽嗎?”
“都……都想阻止對方自殺?”洛青頓了頓,又道:“都想救對方?”
“嗯……”徐希拉點著頭,用白皙的手背抹了一把眼淚,輕聲道:“阻止對方自殺,首先自己要活著,我們周旋了好幾個回合,不分勝負……”
“你們把這當做對決了?”
“自己拯救一心尋死的自己,那就不就是一種對決嗎?”徐希拉繼續抹著眼淚道:“可我沒想到,徐希拉的哥哥徐三兩也是一匹狼,他讀到了藏在他妹妹身體中的我,他也認為我殺了他妹妹……”
“他報複了趙登月?”
“我……我沒能阻止他。”
“嘶……這樣的話,趙登月被殺的誘因又有了……”洛青嘴角動了動,把之前自己的推理說了一遍,他問道:“不會真是這樣吧?”
“和你想的差不多,隻是,我在裏麵隻是一個很狼狽的角色,徐三兩不想傷害她妹妹,所以沒有對我怎樣,那些誤導你們的逢場作戲,都是他逼我的,故意做出樣子誤導你們的……”
徐希拉漸漸止住了抽泣,但她的麵頰卻蒼白起來,隻聽她接著說道:“他是個很謹慎的人,你們從鑒定中心得到了證據的事,他昨天已經知道了……”
“他知道了?”洛青臉色一變:“他畏罪自殺了?”
“沒……沒有。”徐希拉的嬌軀突然顫抖起來,眼淚又在她發紅的眼眶中滾動,她神情慌張的說道:“我……我殺了他……他還想殺了你們滅口,我……我沒有證據,也沒有辦法,他每次作惡的時候,我都不敢做什麽,我……昨天晚上,我怕你們被他……我實在……”
洛青歎息一聲,徐希拉用什麽辦法殺的徐三兩已經不重要了,從她的表情,從趙登月的善良的性格,洛青能體會到,她做出這樣的決定有多艱難,能逼的一個連螞蟻也不願意踩死的女孩去殺人,天知道她經曆了什麽。
洛青感覺自己如同被泰山壓頂般的壓抑,如果沒有牆瘟,這些事情根本就不會發生,區區一個洛城,就出現了這麽匪夷所思的命案,由小及大,天知道存在牆瘟的東半球發生了多少令人觸目驚心的事件,這麽下去,是要出大事的!
洛青明白,名為牆瘟的火藥桶已經存在於世,也已被世人皆知,它轟然爆炸,隻是時間的問題。
“這些事情,會有人來解決的,也終究會過去的……”
洛青搖頭揮去腦海中閃過的恐怖想法,他輕歎一聲,抬手拍了拍徐希拉的肩膀:“人死不能複生,趙登月已經死了,你不能再尋死覓活了,她會不開心的。”
滿臉淚痕的徐希拉嬌軀微微一顫,一抹緋紅浮現在她的雙頰之上,她躲閃著洛青一本正經的視線,最終,她局促的點了點頭,鼻息間發出一聲細若蚊呐的‘嗯’。
看到徐希拉的反應,洛青無奈的搖了搖頭,他抬頭看了看天空,那陰鬱的顏色如同他的心情,他想起自己剛才說過的話,突然苦笑一聲。
這些事情……真的會過去嗎?
這一切,又是誰的錯呢。(m.101novel.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