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封上寫著：致20歲的綿綿。

    其他幾封信分別是“致21歲的綿綿”、“致22歲的綿綿”、“致23歲的綿綿”。

    她瞬間明白了這是什麽，為了肯定自己的猜測，手忙腳亂地抽出其他信封，看到了類似的字跡：“致10歲的綿綿”、“致15歲的綿綿”……

    這是母親寫給她的信。

    確認自己在無法繼續陪伴她之後，寫了幾十封信給她，每年都有。

    以這樣的方式陪伴她成長。

    秦意胸口仿佛堵著一塊巨石，沉重得喘不過氣來，眼睛酸澀得仿佛針紮，她抖著手從信封裏找到了第一封信：致6歲的綿綿。

    “綿綿，我親愛的女兒，當你看到這封信的時候，媽咪已經不在你的身邊，但是正如媽咪曾經告訴你的，不要太悲傷，時間會告訴你媽咪去了哪裏。”

    “以後齊奶奶和齊爺爺會一起照顧你，他們都是很好的人，你可以信任他們，把他們當成自己爺爺奶奶，尊敬他們、喜歡他們。遇到困難可以告訴他們，不用忐忑害怕，他們都非常喜歡你，媽咪相信你一定會讓他們更加喜歡你，而以後還會有更多的人喜歡你。”

    “綿綿已經六歲了，大孩子開始有小秘密。噓，別著急，媽咪能理解，因為這是你開始長大了，每個人都是從有秘密開始長大的，媽咪也有，但是媽咪不能告訴你，媽咪也不會問你的小秘密。因為秘密是每個人心中不想別人知道的事。”

    “從今天開始，我們做一個約定好嗎？如果你能適應在齊爺爺齊奶奶身邊生活，在七歲生日前重新尋找到快樂，媽咪明年就告訴你一個小秘密。”

    “媽咪愛你。”

    時隔十多年，她第一次看到母親的字跡。

    母親擔心年幼的她沉迷悲傷，鼓勵她適應新生活……

    秦意撫摸著上麵熟悉的字跡，淚水慢慢溢滿眼眶。

    怕眼淚滴在信上，她連忙抬起頭，望著天花板上的吊燈，努力把眼淚憋回去。

    過了兩分鍾，情緒平複了些，她貪婪地把信從頭到尾再看一遍，小心翼翼折起來，裝回信封裏，隨後拆開下一封信。

    “綿綿，生日快樂。”

    “又長大了一歲，我的小綿綿一定變得更加聰明可愛，雖然沒有親眼見到，但是媽咪相信你會越來越棒。”

    “還記得去年的約定嗎？媽咪相信你一定做到了，因為每次媽咪告訴你的事，你都會做得很好。那麽依照約定，媽咪告訴你一個小秘密：媽咪其實沒有離開，而是在風裏，在白雲間，在河流中，與你同在一片天空下……”

    秦意再次抬起頭。

    母親去世後，骨灰撒在了大海，這是她的遺願。

    大約是想漂洋過海，回到再也不能回去的故鄉吧……

    再次把眼裏的水霧逼回去，她繼續拆下一封信。

    “綿綿今年八歲了，去年的約定你做到了嗎？我們今年再做一個約定好嗎？綿綿今年要學會做基礎家務，這對於綿綿來說應該不難。要多交兩個朋友，不論身份、膚色、國籍，由你的心去認定。給自己定下一個目標，不論這個目標是什麽，一旦確定了，一定要努力去完成……”

    ……

    “綿綿，生日快樂。想必過去很多沒有想明白的問題，現在你已經有了答案，媽咪為你感到驕傲。十六歲的大姑娘，不知道你遇到喜歡的男孩子了嗎？綿綿喜歡的男生一定很棒，喜歡就大膽去追吧，但是要注意保護自己，如果你受到傷害，媽咪沒辦法幫你教訓那個臭小子。不過不要畏懼，人生本來就是一場幸福、痛苦、收獲、付出的交替經過。不論遭遇什麽挫折，你要永遠記住，前方還有更美好的幸福在等著你。”

    ……

    “綿綿，恭喜你終於成年，正式踏入成年人的世界。從此以後，你將完全為自己負責，大膽地去追逐自己的夢想吧，不論這個過程順利還是坎坷，正如媽咪曾經跟你做過的約定，定下了目標就努力去實現，終有一天你成為自己想要成為的人……”

    ……

    “一晃二十四年，三十歲的綿綿跟母親一個年紀了呢，不知道綿綿是否已經有了家庭，按照我們華國人的風氣，三十歲沒結婚是要被催婚的，媽咪不想催你，婚姻不是人生唯一的意義，但是作為女人，母親也同樣希望你可以有一段此生唯一的愛情，不枉此生。”

    ……

    “綿綿看到這封信時，媽咪早已沒有可以教你的了，一百歲的綿綿肯定比媽咪懂得要多很多，或許很多媽咪無法想通無法做到的事，綿綿都可以做到。”

    “這是媽咪給你的最後一封信了，我們已經相伴一生，媽咪想偷偷懶了。媽咪這輩子最大的幸運是有了你，唯一的願望是綿綿此生喜樂安康，望綿綿已經達成媽咪這個願望。”

    “綿綿，媽咪最寶貴的珍寶，很幸運與你做一世母女。”

    “不論過去、現在、未來，媽咪永遠愛你。”

    啪嗒。

    眼淚滾落，滴在信箋上，在字跡上暈開。

    秦意緊緊捏著信箋，瞬間淚如雨下。

    她渾身緊繃著，微微顫抖起來，頭低垂著，嗚咽的哭聲在咽喉裏壓抑到極致，如哀鳴的小獸。

    淚水模糊了視線，仿佛也將她與外界隔絕，被懷念和悲傷淹沒，深深地沉淪。

    當初母親離自己而去，她年紀太小，還有齊爺爺齊奶奶哄著她，懵懵懂懂地傷心難過，心裏總還期望著母親有一天會回來，隻要自己變成更好的孩子，母親一定舍不得丟下她。

    慢慢地長大了，她知道了母親的離開意味著什麽，隻是那時她已經習慣了母親不在身邊，有一個漫長的接受過程，心裏並不是那麽難以接受母親去世的事實。

    可是此刻，她無比清晰地感覺到，母親已經離自己而去了。

    她去世了，不複在這世上。

    永遠地離去。

    再也無法觸碰，再也見不到她的音容笑貌……

    “媽咪……”

    她像走丟的小孩，尋找自己的母親，可是再也不會有人回答她。

    淚水洶湧，她幾乎發不出聲來，整個人都在顫抖，沒有人可以救贖。

    一隻手突然輕輕搭在她肩頭。

    秦意抬起頭，淚眼朦朧中，看到了男人熟悉的臉孔，那一瞬間仿若夢中：“周牧澤……”（m.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