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二十一章:向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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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回到密雲,又繞著水庫晃蕩了一個星期,太陽也曬夠了,天氣太冷魚也懶得釣了,好不容易熬到周末,鍾躍民收拾了東西,到辦公室交了材料。

        “躍民,馬上要過年了,回城裏多休息幾天吧!過了十五再回來。”辦公室科長老宋囑咐道。

        鍾躍民喜出望外,“這樣行嗎?科裏過年不用人值班嗎?”

        鍾躍民其實是假客氣,嘴巴都咧到耳根子了,就怕宋科長反悔讓他加班。

        “值班也用不著你,你還是學生,就當是放寒假了。”宋科長從身後拎出一個袋子,“這是單位發的年貨,裏麵是咱們水庫的一些特產,蘋果、梨還有一些堅果,帶回家給家裏人嚐嚐。”

        “哎!科長,那我就不客氣了!”鍾躍民接過袋子,表示著感謝。

        “不用客氣,拿上東西,趁天還沒黑,早點回家吧。”宋科長見鍾躍民按捺不住的樣子,揮揮手道。

        鍾躍民早就等著這句話了,不管啥時候,放假都是讓人開心的一件事兒!

        “謝謝宋科長,咱們明年見!”鍾躍民說著就往外跑。

        “哦,躍民回來!”宋科長打著招呼呢,突然又叫住鍾躍民。

        鍾躍民停在辦公室門口,“宋科長,還有事兒嗎?”

        “自行車不能借你了,過了初三,他們值班的人要用。”宋科長道:“讓小李騎著車送你去縣裏,那裏五點鍾還有一般去bj的班車,你們動作快點還來得及。”

        “哎,現在剛剛四點,我趕緊去找李師傅。”鍾躍民看了一眼時間,時間有些緊張,應了一聲,拔腿就跑。

        ·········

        鍾躍民和李師傅,一路上輪流騎車,還馱著一袋東西,十幾公裏的路,緊趕慢趕,終於在四點五十分趕到了車站。

        到售票處一問,車早就走了,今天去bj的人特別多,車上滿員,司機四點半就開出去了。

        鍾躍民這個氣,“這車還有不按點發車的?”

        售票員翻了個白眼,“車上滿了,不早點發車,白等著,不是浪費大夥兒時間嗎?”

        鍾躍民喘得厲害,實在沒力氣辯駁,也是在懶得辯駁售票員這個強大的理由,隻好找個地方跟小李一塊坐下來。

        “躍民,太陽都快落山了,這也沒車了,咱們歇歇就趕緊回去吧!”李師傅也不停地捶著自己老腰。

        這一路上把他累得也不輕。

        “嗯!喘口氣就回去,麻煩您跟著白跑一趟!”鍾躍民一邊道謝,一邊到處張望著。

        “嗨,誰能想到今天人多,車早走了呀,我明天早上再送你過來!”李師傅寬慰著鍾躍民,“你找什麽呀?”

        鍾躍民這才想起來,這年頭別說自動售貨機,連礦泉水都沒有呢,誰要說把沒味道的水裝在瓶子裏麵能賣錢,肯定被當成失心瘋。

        “哦,我在找開水桶呢。”鍾躍民隨口回答道。

        李師傅也跟著找了找,“沒見著,我去給車站提提意見,車站怎麽能沒有開水桶呢,乘客等急了渴了怎麽辦!”

        鍾躍民笑笑,李師傅就是這年代最有代表性的人,在公家單位工作,不管去了哪裏,見到對老百姓來說不合理、不合適的地方,就喜歡提意見,而且一點都不怕多事兒。

        其實在後世看來,這樣的人其實算是多管閑事,但是在這個年代,像李師傅這樣的人確實非常普遍,他們心裏都有著為社會著想的信念。

        鍾躍民見李師傅真要去找車站領導,趕緊拉住,“李師傅,咱們先休息一會兒,回頭再去吧。”

        “來先吃個梨!”鍾躍民從袋子裏拿出兩個梨,遞給李師傅一個。

        李師傅連忙推辭,“不用不用,這是你帶回家的年貨,你帶回家給爹媽嚐嚐。我回去再喝水也行。”

        “李師傅您這都累了一路了,拿著吧!”鍾躍民堅持把梨塞到李師傅手裏,“我這兒還有不少,拿回家就夠了。”

        也沒有水,鍾躍民渴急了,也顧不上幹淨不幹淨,在衣服上擦擦,狠狠咬了一口梨子,甘甜的汁水瞬間溢滿了口腔,滋潤著喉嚨。

        “咱們水庫的梨看著不大,吃起來還真甜!”鍾躍民三兩口吃掉梨子,讚歎道。

        “那可不是,不光是梨,庫區的這些果樹都是當年咱們建水庫的時候栽的,從全國選的好品種,咱們水庫水土又好,種的水果都比其他地方好吃。”李師傅自豪道,“咱們這些水果都是直供bj的,一般人都吃不著!”

        “那咱們還占了大便宜了!”鍾躍民笑道。

        李師傅道:“那可不是,聽說bj好多單位都不夠分,咱們單位給發的年貨,還是單位領導想辦法扣下來的呢,不然全都被bj那邊給拉走了!”

        李師傅把梨吃得幹幹淨淨,連核兒都吃得幹幹淨淨,“走吧,咱們回去吧。”

        “哎!”鍾躍民起身,拎上袋子,“回去路上,我騎車馱您!”

        “成!”李師傅高興道,“小夥子身體好,我就坐著回去。”

        ······

        鍾躍民和李師傅離開候車廳,推著自行車往停車場大門走。

        “走嘞!走嘞!廊坊,廊坊了,今天最後一班車了!”這時候一輛中巴車從停車的地方駛過來,賣票員半個身子探在車外,不停招呼著。

        聲音挺像黃渤,而且他在“上車了,走吧”電影裏麵也有這麽一段兒表演,鍾躍民聽了覺得挺好笑。

        李師傅看著那輛車,奇怪道:“去廊坊的車一般都是中午發車啊,怎們現在才出發呢?”

        “這賣票的挺好玩兒啊,聽口音像是青島的。”鍾躍民笑著道。

        “哪兒啊,你聽差了,這就是廊坊口音,混了北京和天津口音,有點兒四不像了。”李師傅道。

        中巴車開到他們身邊,賣票的衝著他們喊道:“同誌,去廊坊嗎?一塊五一個人,上車就走了!”

        “你這車怎麽現才發車啊?”李師傅問了一句。

        “中午車壞了,一直修到現在,現在車上都沒人,但咱們還是要發車,不然我也不能扯著嗓子交換,跟賣肉似的!”賣票的一肚子苦水。

        “哈哈,這大過年的,賣肉的可不愁賣不掉豬肉!”李師傅道。

        “嗨!我連賣肉的都不如!”賣票員喪氣道。

        鍾躍民突然愣住,“師傅,你剛才說你們去哪兒?”

        “廊坊啊!都喊了多少遍了!”

        “南苑機場是不是離廊坊比較近啊?”鍾躍民問道。

        “是啊,離著沒多遠。”售票員問道:“你要去那兒?那裏可是部隊機場。”

        鍾躍民高興道:“我就是要去那兒!”

        說著,鍾躍民就拎著袋子往車上跳,回頭跟李師傅道:“李師傅,我先走了啊!您回去慢點兒!”

        李師傅被他的行為弄得有些糊塗,看著遠去的汽車喃喃道:“這大過年的去廊坊幹什麽去?”

        鍾躍民已經聽不見李師傅的聲音了,上車找個位子坐下,發現果然沒有幾個乘客。

        賣票的走近,道:“上南苑隻能半路上把你放下來,剩下五六地要自己想辦法啊。”

        “沒問題,您讓司機師傅到時候把我放下就行。”鍾躍民才不在乎這些呢,到了地方再說,“車票多少錢?”

        “給一塊吧。”

        鍾躍民遞過錢,“同誌到地方叫我啊,我剛才起了一路車,累壞了,我先打個盹兒。”

        “你放心睡吧,到地方鐵定喊你。”售票員滿口答應。

        ··········

        鍾躍民閉目前看見天邊最後一抹夕陽,心裏還想著待會兒到地方估計天就黑了。

        中巴車上了大路,車廂裏一片漆黑,車身搖搖晃晃,發動起發出重複枯燥的聲音,車上其他幾個乘客也很快就進入了夢鄉。

        不知道過了多久,隻聽到一聲重重的機械頓挫聲,仿佛中巴車發出長長的呻吟,將中巴車上睡著的人都驚醒了。

        司機師傅罵罵咧咧地下了車,重重地拍上車門。

        “發生什麽事兒了?”車上乘客都在問。

        唯獨鍾躍民依舊呼呼大睡,實在是太累了,將外界的一切聲音都屏蔽了。

        這時候治安還不錯,汽車都是公家的,普通老百姓對車還是有些敬畏,更不存在路霸劫匪,正因為如此鍾躍民才睡得這麽沉。

        司機和售票員在車底下檢查過了之後,上了車,“車壞了,咱們估計得等到明天早上才能上路。”

        這個消息讓車上的乘客失望萬分,紛紛鬧騰起來,

        “車怎麽壞了呢,我們都急著回家呢!”

        “明天就是臘月二十九了,你這把我們扔在路上,怎麽辦哪?”

        “車上這麽冷,熬一晚上,是要凍死人的!”

        ······

        “行了,都別吵了,車壞了也沒辦法,你們回不去,我們也回不去啊!”售票員趕忙安撫道:“隻能等到明天,讓過路的汽車拉著我們車子走。”

        “那明天要是沒有其他車來怎麽辦?”又有人提意見了,“我們難道要在路上過年嗎?”

        “是啊,你們是公家的人,車壞了你們就不能去修修?你們要負責啊?”有人附和道。

        ······

        “行了!”司機大怒,吼道:“吵什麽吵?車壞了,不想等的就下車,往前走還有五十公裏,就到了!”

        這年月司機脾氣都比較暴躁,因為能夠操控這麽大的機器,地位很高,也頗受人尊重,他一發怒,車上乘客都不敢說話。

        “這是到哪兒了?”鍾躍民這時候被車上的吵鬧聲驚醒。

        售票員道:“剛過舊忠橋,到了南海子了。”

        這裏應該是京郊大興縣了,鍾躍民大概有個判斷,但具體地方還是不熟,畢竟沒有來過,“離南苑機場還有多遠?”

        “往前走個六七公裏地,就到了你該下車的地方了。再右拐順著路一直走,有個十一二公裏就到地方了。”售票員回答道。

        “那車明天什麽時候能修好?”鍾躍民覺得這晚上走這麽遠有些夠嗆,現在快九點了,走到明天早上估計才能到地方。

        車廂裏乘客也關注得望著售票員,都關心這個問題。

        “這可說不準,運氣好七八點能有早班車經過,運氣不好說不定一上午都沒車。”

        眾人一下子失望到極點,這玩意兒全憑運氣,太不靠譜。

        鍾躍民想了想,站起來把大衣穿上,戴好帽子,拿上年貨袋子。

        “去哪兒啊?”售票員急忙問道。

        “不等了,我自己走過去!”鍾躍民頭也不回地開門下車。

        售票員跟著下了車,勸道:“本來要是車沒壞,你到地方還能找到順路的驢馬車去南苑機場,可你這要走過去,就到下半夜了!要不等到天亮再走吧!”

        其他乘客也都趴在窗口,望著鍾躍民和售票員。

        “算了,走走還暖和一點,車上過一晚上太冷。”鍾躍民肯定不是找虐,他想得很清楚,中巴車上沒有空調,溫度又太低,在車上睡一晚上估計能凍成冰塊。

        鍾躍民不等售票員在勸,揮揮手,大步流星地往前走。

        “等等!”司機這時候也下了車,追上來,遞給鍾躍民一根撬棍,“荒郊野外可能有野獸,拿上防身。”

        撬棍是鐵的,拿在手上還挺沉,鍾躍民接受了司機師傅的好意,扛上撬棍開始了自己的冬夜徒步。

        離得中巴車遠一些,路上就漆黑一片,鍾躍民出門也沒帶手電,身上隻有一盒火柴,但是靠火柴照明看路不現實,隻能睜大眼睛,憑著感覺往前走。

        馬路上鋪的是石子兒,眼睛適應了黑暗之後就能察覺馬路是灰色的,路邊的土地就是黑色的,鍾躍民就憑著這個保證自己走在路上,而不是一頭栽進土溝裏。

        鍾躍民一邊走,心裏一邊盤算著,總共二十公裏,差不多就是從石川村到縣城的距離,這麽長的路自己也走過好幾次,應該沒啥。

        鍾躍民剛開始速度還挺快,可越走,心裏就越發虛,步伐越慢,這才想起來,之前幾次走夜路還有鄭桐陪著,現在就他一個人,這路前不著村後不著店,天上沒星星月亮,地上沒路燈,實在有些瘮得慌。

        遠處不時來傳來動物的叫聲,也分不清是狗吠還是狼嚎,鍾躍民隻能握緊手裏的撬棍。

        鍾躍民畢竟還是個樂天派,突然自言自語地笑道:“天雖然冷,好在沒下雨也沒下雪,路還挺好走的!”

        他心裏還正樂著呢,突然臉上有一絲涼意,他抬頭望著天空,隻見羽毛一般的潔白飄飄忽忽就落了下來,還越來越大。

        鍾躍民一臉惆悵地望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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