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六十八章:代有人才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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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出了張主任辦公室,鍾躍民漫無目的地在街上走著,一九七四年的北京跟一九七零幾乎沒有什麽不同,馬路還沒有那麽多車道,路上跑著的出了公共汽車,就是綠色的軍用吉普車和一些老式的褐色蘇聯和波蘭轎車。

        大部分街上隻有零星的幾間食品店和百貨鋪子,沒有到季節,貨架上也沒有太多的貨物,大部分都是憑票供應的生活用品。稍微稀罕一點的商品,隻能去鬼市上看看,雖說稍微貴一點,但是八成都能買到,還不用給人送禮托關係。

        現在正是上班時間,像鍾躍民這樣在路上閑逛的人並不多,偶爾會碰見的,也是外地來出差的幹部。

        馬路上形式的公共汽車和有軌電車乘者寥寥,整個城市裏年輕人也是不多見的,他們大部分都在軍隊或者農村,偶爾有像李奎勇這樣辦病退回來的,也都想辦法找了個單位幹著,即使算是臨時工也可以接受,至少是個有單位的人了。

        但華立中更多的是一些私自跑回來的知青,這些就是居委會大媽嘴裏的盲流,隻能晝伏夜出,否則就會被收容教育,然後被遣送回農村。

        當然,江山代有人才出,鍾躍民看見聚集在街口,腳架在自行車上,嘴裏吞雲吐霧的小屁孩兒們,會心一笑。

        這些小孩兒應該都是上初中的年紀,個個都剃平頭,穿著軍上衣,腳上瞪著懶漢鞋,基本上都是各個大院兒的。

        鍾躍民此時也不知道去哪兒,溜達著就湊到了這些小孩兒身邊。

        這些小孩兒應該是有好幾撥人,相互之間遞著香煙,相互寒暄著,熱熱鬧鬧討論的不外乎誰跟誰又碴架了,誰蜜果兒沒成被人爹媽罵了,誰誰又犯錯被自己爹給揍了。

        鍾躍民聽得直皺眉頭,這些小孩兒人不大,倒是挺社會,髒口連篇,恨不得把所有會的髒口都說出來,仿佛不帶髒字兒就不會說話一樣。

        “哎?這人誰啊?站這兒老半天了,你們認識?”終於有一人注意到鍾躍民的存在,探著頭問著身邊的人。

        另外一人搭話,“不認識啊,哎,汪若海,是不是你帶來的?”

        被叫到的男生正在和其他人說話,聽見自己名字,轉過頭來,打量了一下鍾躍民:“不是我帶來的,他這麽大年紀,誰帶他玩兒?”

        鍾躍民聽見這個叫汪若海的大嘴男生說自己年紀大,頓時有些好笑,這小子真當自己是個人物。

        “許迅,也不是你帶來的人吧?要不是趕緊讓他走,別站這兒礙眼!”

        “人家就路過在這兒休息會兒,怎麽招惹你們了?”另外一個穿著軍裝,紮著兩個小辮兒的年輕女孩子,衝那幫男孩子嚷著。

        鍾躍民看了她一眼,瓜子臉,眼睛大大的,眉眼間洋溢著青春的氣息。

        那女生見鍾躍民在看她,忽然有些害羞,眼睛立馬看向別處,笑容卻在臉上洋溢開了。

        “哎?於北蓓,你是不是看上他了?”另外一個男孩兒看女生衝著鍾躍民笑,頓時有些吃醋。

        “看上他怎麽了?”於北蓓不吃他這一套,“馮褲子,你管好自己就得了,少管我閑事!”

        “不是···我···”馮褲子大急,但是嘴又笨,連忙看向其他人,求援道:“高洋,高晉,許迅,汪若海,你們說幾句!”

        被叫到名字的人都笑嗬嗬地看著馮褲子出醜,但瞥向鍾躍民的目光卻滿是敵意。

        明顯是領頭的一人對於北蓓道:“北蓓,你看上他什麽了?”

        “他長得帥,成熟,不想你們幾個胡子都沒長硬呢。我就喜歡他這樣的!”於北蓓還真是跟其他的女生不一樣,竟然敢在大街上當著這麽多人的麵,說出這樣的話,就算是鍾躍民也沒見過幾個。

        眾人沒有任何震驚的神情,顯然早就知道於北蓓能說出這樣的話來。

        “不是,你認識他嗎?你就喜歡她?”另外一男生上前一步問道。

        於北蓓咬了咬嘴唇,一回頭看向鍾躍民,辮子在空中劃過兩道美麗的弧線,“你叫什麽名字?”

        “鍾躍民。”

        “哪個院兒的?”

        “組織部的。”

        鍾躍民也是閑的,十分配合,想看他們接下來會怎麽著。

        於北蓓得意地看向那群男生,“我現在不就認識了!他叫鍾躍民,組織部大院兒的!”

        “鍾躍民?”有人嘀咕著,衝另外一個人求證道:“哥,這名兒怎麽這麽熟啊?咱之前是不是聽過?”

        “怎麽?高晉你認識他?”許迅問道。

        “不確定,但這名字肯定經過我耳朵,可就是死活想不起來在哪兒聽見的了。”高晉撓著頭,苦惱道。

        馮褲子道:“高晉你都想不起來,那肯定不是什麽大人物,咱們做了丫的!敢跟咱們搶女人!”

        “馮褲子,你丫嘴放幹淨點兒!”於北蓓大怒,“我是你的嗎?”

        “不是!”馮褲子馬上果斷搖頭,心虛道:“我就這麽一說,這個咱們是虛指,既包括你也包括我,還包括高洋、許迅、汪若海。”

        “馮褲子你丫虛什麽啊?”汪若海嗆道,“你平時不一直說,於北蓓是你的,讓咱們別跟你搶嗎?怎麽現在讓別人搶了,你就慫了?”

        “我沒慫啊,我這不是想著大家夥兒呢嗎!這事兒不能我一個人出風頭啊!”馮褲子一副很是為大家夥兒著想的樣子。

        許迅等在一邊早就已經不耐煩了,“你們墨跡個屁啊!這於北蓓要是給人拐跑了,咱們幾個還有臉出來混嗎?抄家夥上吧!”

        馮褲子和汪若海聽罷,立刻伸手掏板磚和鏈子鎖,準備朝鍾躍民身上招呼。

        鍾躍民沒想到瞧個熱鬧,還招了這麽一幫心狠手黑的愣頭青,腳底下做著準備,隨時準備開溜。

        這架實在不好打,打贏了不光彩,打輸了自己吃虧,隻能三十六計走為上。

        於北蓓看他們幾個想動手,頓時急了,趕忙護在鍾躍民身前,要阻止三人。

        “慢著!”

        馮褲子、汪若海和許迅定在那兒,回頭看向開口的那人。

        “高洋,怎麽了?”汪若海問道。

        “高晉說這人他聽過,他又是組織部院兒,我就想先問清楚,別最後大水衝了龍王廟,一家人打一家人。”

        許迅看向高晉,催促道:“高晉你到底想起來沒有啊?這人到底是誰啊?”

        “我,我還沒有想起來。”高晉被大夥兒齊刷刷地看著,腦子裏裏殘留的一點兒印象更加模糊,他越發想不起來,索性放棄道:“我保證聽誰提到過!”

        許迅道:“弄半天,原來你沒親眼見過啊!就過一耳朵的名字,你至於糾結成這樣嗎?管他是誰,打了再說!”

        說完,汪若海和馮褲子抄著家夥躍躍欲試。

        “行了!把家夥放下!”高洋有些不耐煩地攔住兩人,直接走到鍾躍民身邊:“哥們兒,組織部大院兒的張濤認識嗎?”

        “認識。”鍾躍民點頭,張濤就是二毛,他當然認識。

        可能是覺得鍾躍民惜字如金,沒法兒判斷真偽,高洋又問:“那張揚認識嗎?”

        鍾躍民想了想,搖頭:“不認識,多大年紀?”

        “跟我們差不多大,住三號院兒的,你還記得嗎?”高洋補充著細節,像是幫鍾躍民回憶。

        鍾躍民立馬明白他是胡扯,“組織部大院兒沒有三號院兒,你從哪兒來一個張揚?框我吧?”

        “沒有嗎?”高洋一拍腦門兒,“哎喲!那我肯定是記錯了,可能是總後大院兒裏麵有個三號院兒。”

        “別胡扯了!”鍾躍民打斷道,“我就是組織部的,愛信不信!”

        說完鍾躍民就準備走人,實在沒工夫在這兒跟這幫半大孩子磨牙。

        “哎哎哎,你別走啊!”於北蓓趕忙上前拽住他,“跟我們一塊兒玩會兒吧!他們不是什麽壞人,就是太無聊了。”

        “他們沒事兒幹,我可有事兒幹!”鍾躍民冷冷道。

        於北蓓充分利用自己女生的優勢,拉著鍾躍民撒嬌道:“別走嘛,我還不知道你是幹嘛的呢,你是當兵休假,還是插隊回來探親?”

        “都不是,但我是幹什麽的,我也不想跟你們說。”鍾躍民拉開於北蓓的手。

        鍾躍民抬腳想走,卻發現去路被馮褲子、汪若海和許迅攔住,汪若海惡狠狠道:“想走?問過我們沒有?”

        “怎麽著?還真想碴架啊?”鍾躍民抄著手,“要動手趕緊的,別拖拖拉拉的!”

        “嘿!還真有不怕死的!”汪若海朝高洋那邊望去,“高洋,摸到他底兒了嗎?你再弄不清,我們可要動手了啊!”

        高洋有些猶豫不決,他平時倒不是那種優柔寡斷的人,但眼前這人氣質非凡,打眼一看就跟他們是一類人,本來也沒什麽矛盾,這麽無緣無故得罪這麽個人實在沒有必要。

        “哥,打他丫的!別管他丫是誰了!”本來猶猶豫豫的高晉倒是有些不耐煩了。

        這幫人都等著,正當高洋準備開口,鍾躍民也做好教訓幾個人的準備的時候,邊上其他看熱鬧的人卻突然四散而逃。

        “民兵來了!”眼神好反應快的馮褲子喊了一句,之後啥都顧不上了,推著自行車就往外跑。

        緊接著就看見氣勢洶洶的民兵們從四麵八方圍了過來,專門逮這些在街上無所事事的小混混。

        其他幾個人見狀,也都顧不上鍾躍民了,紛紛連滾帶爬地跳上自行車,奪路而逃。

        隻剩下鍾躍民站在空曠的路上,有些發蒙。

        一個民兵經過鍾躍民身邊,看了他一眼,可能覺得他實在不像是個逃課的初中生,索性就沒有問他,直接越過他去追剛剛跑走的於北蓓。

        ······

        這次行動確實是有組織有規劃的,鍾躍民估計發動了整整一個民兵連,還有不少派出所的民警,最後聚集在街口的這群逃課的壞學生一個都沒有跑得掉。

        民兵抓他們也不是一次兩次了,抓到之後,馬上抽掉所有人的褲帶,讓他們個個用手拎著肥大的褲子,然後用繩子把所有人的褲帶扣穿在一起。

        這樣一來任誰都跑不掉,兩三個人就能看著十幾個人,空出來的兵力則繼續追擊逃跑的其他人。

        本想離開的鍾躍民倒是來了興趣,找了個不礙事兒的地方站著,瞧熱鬧。

        最先逃跑的馮褲子和汪若海先被逮了回來,被強壯的民兵扭著胳膊,兩個人疼得齜牙咧嘴的。

        民兵熟練得像是殺雞一樣,三兩下把兩人的褲腰帶給抽了,然後拴在了一起。

        馮褲子一時疏忽,來不及拎的褲子直接滑到了鞋麵,露出了裏麵紅色小碎花的褲衩子,引得眾人哈哈大笑,原先因為被抓惴惴不安、愁容滿麵的幾個也破涕而笑。

        “馮褲子,你丫怎麽把你媽的褲衩兒穿出來了?”汪若海毫不留情地嘲諷道。

        馮褲子哭喪著臉,一把把褲子撈起來,“汪若海你缺德不缺德啊?我穿花褲衩怎麽了,又不漏在外麵給人看!”

        “別他媽廢話了!”身邊一民兵推了馮褲子一把,讓他跟其他人一起在牆根底下蹲著。

        過了沒有多一會兒,許迅、高晉也被抓回來了,扛著自行車,民兵在後麵押著,磨磨蹭蹭的走回來。

        一個民警看見他們倆直搖頭,“又是你們倆,這是第幾回了?”

        “警察叔叔,你就放了我們吧,我們再也不敢了!”許迅哭喪著臉乞求道。

        民警根本不為所動,“你上次也是這麽說的!這才過了多久啊?你還是老老實實等著你家裏人來領你吧!”

        “完了,看來今晚上一頓觸及靈魂的皮肉教育是跑不掉了!”許迅絕望道。

        高晉笑了,他爸媽都出差了,這頓打暫時挨不上,想著許迅要挨揍,他忍不住就笑了。

        汪若海和馮褲子衝著他們擠眉弄眼,讓他們到自己邊上蹲著,好說說話。

        “你們倆怎麽被抓了?高洋呢?”汪若海低聲問道。

        “別提了,高洋跑的時候把自行車讓給了我,我還以為他怕我跑得慢,讓我騎車跑呢,結果他自己鑽胡同裏了,我騎個自行車在大街上沒轍沒攔的,一會兒功夫就被抓了。”許迅垂頭喪氣道。

        “嘿嘿,那是你傻!”高晉笑道,“我哥是學校長跑冠軍,你騎自行車肯定沒他跑的快啊!”

        “嗨,我這倒黴催的,怎麽沒想起來這茬兒啊!”許迅蹲在地上氣得東倒西歪的。

        看著他們的民兵道:“不許說話,老實蹲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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