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60 不行就拔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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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除了氣短之外其他都還好,吃飯也多了,活動也略有點勁兒了。”小石頭笑道。

    看著他陽光明媚的在笑著,鄭仁心情有些複雜。

    “鄭醫生,您有什麽話就直接說,我和小石頭聊過了。”溫小暖說道,“最近我們很開心,每天中午陽光好的時候在院裏走一走,都會聊起您和蘇醫生。”

    溫小暖的話有些擰巴,但鄭仁聽懂了。

    醫生對疾病的關心是一種形式,患者、患者家屬對疾病的關心是另外一種形式。

    要說誰最想要健康,肯定是患者本人。至於管床醫生和患者家屬,那要看具體情況。

    “是這樣,在勃塔治療後總體情況是有好轉的,但並發症也比較嚴重。”鄭仁斟酌了一下後說道,“上次說的肺移植手術,很大可能要試一試。”

    溫小暖握著小石頭的手,看著鄭仁說道,“危險很大麽?”

    “因為小石頭不能用常規的免疫製劑,否則我擔心腫瘤會大爆發,所以要用還在研究中的技術。”鄭仁輕聲說道,“能不能行沒有成功案例……沒有人做過,之後會出現什麽情況誰都不知道。”

    溫小暖不說話了,她壓抑著自己的焦慮,回頭看著小石頭。

    “哥,上次你跟我說過後我找了一些資料。”小石頭笑嗬嗬的說道,根本不像是在說自己,而像是一個實習生在和老師討論病情。

    “都看到什麽了?”鄭仁笑嗬嗬的問。

    “各種資料都有,專業網站上的東西都太枯燥,看的很無趣。不過現有的技術下肺移植1年以上生存率90%,3年以上在60%左右,5年以上在50%。其實我倒是覺得很多都是免疫製劑導致的其他並發症,整體來講手術沒什麽難度。”

    “……”

    鄭仁笑了。

    小石頭是真敢說,肺移植沒什麽難度。

    雖然鄭仁也是這麽認為的,髒器移植手術的難度要遠遠小於連體嬰的心髒分離手術。可再怎麽說這種術式也是高難度的,隻是看和什麽術式比。

    “做吧,我最近覺得胸悶氣短越來越重了。”小石頭很肯定的說道,“不過呢你要答應我一件事兒。”

    “什麽事兒?”

    “手術成功的話肯定沒什麽好說的,要是失敗了的話下不了手術台也沒什麽好說的。能下手術台,卻醒不過來,必須要用機器維係生命,比如說呼吸機啊,ecmo之類的,你幫我拔管好不好。”

    “小小年紀想這麽多,你知道用ecmo一天多少錢麽。”蘇雲鄙夷的說道。

    “雲哥兒,你這是站著說話不腰疼好不好。”小石頭說道,“插著管子很難受的,我在勃塔的時候上了管子,覺得自己在無邊無際的宇宙裏飄蕩,沒有開始也沒有結束。”

    鄭仁靜靜的聽著,他看見溫小暖的手越握越緊,但小石頭卻像是大人一樣輕輕拍了拍溫小暖的手背,安慰著自己的母親。

    “要是那樣的話是很難受的,我算了一下,已經多活了1個月。要是準備做肺移植,還是試驗階段的3d打印自體克隆細胞的肺移植手術,至少還要準備半個月。”

    “這都是我賺到的。”

    鄭仁見小石頭說的輕快,微微點了點頭。

    “本來麽,你們說醫療有什麽意義?”小石頭看了一眼鄭仁,又看了一眼蘇雲,很認真的問道。

    “意義……”鄭仁想起昨天去津海市的事情,微微恍惚。

    “人總是要死的,醫生做的事情從宏觀上來看根本沒有意義。”小石頭微笑著詭辯道。

    鄭仁知道小石頭是在用玩笑的口吻來讓自己輕鬆一下,蘇雲卻不高興了,開始和他爭論起來。

    小石頭搖了搖頭,沒有接蘇雲的話,“雲哥兒,咱倆不吵。我活著還是死亡,對於整個世界來講沒有意義,但對於我卻有無限的意義。我很享受在這個世界上的每一天啊,比如說能和我媽說說話,每天等你們來查房。”

    “我覺得吧,不管做什麽事兒都不能想得太多。”小石頭道,“隻要不讓我再進入宇宙漂浮狀態就行,多活一天就多一天的開心,要是那種禁閉狀態就沒有必要了。”

    “對你們來講的意義和對我的意義不一樣啦,對我媽來講我就是一切。但她要是知道我躺在那,活著比死了還要難受,應該也會同意的。”

    說著,小石頭看著溫小暖,另外一隻手握在她的手上。

    溫小暖點了點頭,哭的太多,眼淚已經流幹,現在的一切溫小暖都接受。

    不接受也沒有辦法,她都不敢看鄭仁,不敢麵對鄭仁花白的頭發。

    “哥,你答不答應?”小石頭微笑看著鄭仁問道。

    “嗯。”鄭仁點頭,“要是我判斷希望很小,會拔管的。”

    “這就對了,另外別這麽嚴肅。”小石頭笑道,“你做手術失敗過麽?”

    “至今為止還沒有。”

    “所以,我有足夠的理由相信你能成功,不是麽?”小石頭繼續笑眯眯的說道,“隻要你答應我剛剛說的話就可以。對於你們來講,我要是死了,留下的隻有懷念。但對於我來講,那意味著輕鬆的解脫。”

    “試試唄,反正我現在呼吸很困難,血氧飽和度估計也就90%左右。”

    “好。”鄭仁和小石頭對視,見他說的認真,想來已經想明白了。

    現在糊塗的卻是自己。

    生存的意義何在呢?就像是小石頭麵對兩難的選擇還必須要做出決定。

    鄭仁忽然笑了笑,想的太多不長個。這種哲學上的終極問題對自己來講太難了,做一名最好的外科醫生似乎難度要小了很多。

    而且自己又一次的把難題扔給小石頭,潛意識裏自己還是以醫生、患者的身份來界定與小石頭之間的關係。

    “那就這麽定了,我7號的飛機,去領獎。回來後等3d打印的肺髒送來,咱們就做手術。”鄭仁不容置疑的說道,言語沉穩而誠摯,目光清澈,看著小石頭的眼睛。

    小石頭笑了,像是石頭縫裏生長出來的爛漫野花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