遠遠的看一眼，知道他在這裏就行？可我都沒見到人影呢，大老遠跑來看火山嗎？我咬牙：“十方大人，請問，怎樣才能把他從這地獄中救出來？”

    十方大人搖搖頭：“除非刑期滿，否則他不可能離開地獄。”我低下頭，思索著有沒有什麽蹊徑。十方大人覺得帶的夠久了，便道，“回去吧。”她說完還拉住了我的胳膊，仿佛在防著我做什麽衝動的事兒。

    和爺爺在一起時，他很詳細的給我講過十八層地獄的事情，萬物皆有因果，因因而果，若沒有最初的因，便沒有最終的果。若能將因滅掉，果便消失了。

    他當時跟我說這個，隻是為了勸我把彈弓丟了，省的打傷東哥兒他們，後來有一次跟爺爺驅鬼，遇上了一個遊魂，那遊魂夜夜祈求上蒼，救它的父親出第十八層的烊銅地獄。爺爺詢問，方知這遊魂的爺爺，聽聞孫兒命不久矣，為了不讓陰差鬼使帶走自己的孫子，買了無數道家法器守在孫兒的身邊，震傷了前去拿孫兒的陰差，後來爺爺身死魂魄直接被打入烊銅地獄。孫兒死後知曉此事，夜夜祈求上蒼寬恕他的爺爺。

    但是那孫兒的魂魄沒有求來上蒼，倒求來了我爺爺，我爺爺隻念了一句：“因你而起，也當因你而滅。”當即打散了那遊魂，他的爺爺瞬間就被從烊銅地獄提出來，轉世去了。

    黑無常此番入地獄，其因是我，若我死了，不就能把他從火山地獄提出來了麽！他為了我能重生斷了自己的仙路，毅然決然自戕去冥界，用了整整八百年換我重入輪回，就衝這份神情，我死也值了！想到這裏，我咬牙，一把掙脫十方大人的阻攔，朝那燃燒的火山衝去。

    “喂！”十方大人驚叫了一聲，撲過來一把將我攔腰抱住，“你瘋了？就不怕灰飛煙滅嗎？”空氣中的溫度熱的怕人，我身上的衣裳早已汗透，濕黏黏的貼在身上十分難受，此刻被人攔腰抱著更加不自在。

    “你放開！！”我鐵了心要換黑無常離開地獄！即便不能，我生死相報，也算對得起他這兩世的情誼了。

    “喂你冷靜點。”十方大人死死抱著我不鬆手。

    掙紮間，不知何處傳來聲音：“十六層地獄有異動，走去看看。”

    十方大人道了聲＂不好＂，緊接著我覺得脖頸處一痛，頓時兩眼昏沉。失去意識前，耳邊聽到十方大人說：“你何必如此……”

    鼻尖縈繞來一陣馥鬱的仙氣，惺忪之間，我隻覺得頭疼的要命，腦殼兒裏仿佛放了鉛塊，墜的慌。

    “唔……”我用幹渴的喉嚨發出嗚咽之聲，希望有人聽見能給我找個大夫。

    “輕兒醒了？”青鳥略帶驚喜的斯文聲音響起，緊接著，一陣仙氣撲麵而來，我頓時覺得神清氣爽，頭都不那麽疼了。

    緩緩睜開眼，看見青鳥和丹兒正焦心的看著我，我驚坐起身：“我怎麽又回瀛洲了？”黑無常，不，北夜尚在地獄備受煎熬，我怎能躲回仙境苟且偷生？正準備求青鳥送我出去，眼角餘光忽然瞥見桌子上的一碗熱騰騰的藥湯——仙境是不熬藥的。

    我這才想起來看看周遭，土木磚石壘建的高大寬敞的房子，擺了十幾張桌子和十幾張簡易的木床，除此之外再無其他陳設，空氣中除了我身邊有仙氣外，還充斥著濃濃的藥味兒。

    原來是人間的醫館啊。我坐在床上，長長鬆了口氣，把臉埋進屈起的膝蓋裏，抱著腦袋，有些茫然。

    “喬雲輕，你怎麽了？”一貫暴脾氣的丹兒都有些憂心了，“你見到塗山北夜了嗎？他如何了？”

    塗山北夜？四個字在我的心底裏狠狠一劃，痛的我的淚流滿麵。我抬頭問：“怎麽才能把北夜從地獄中救出來？”

    青鳥和丹兒麵色皆是一震，二人麵麵廝覷，臉色複雜，丹兒有些不敢相信：“塗山北夜被打入了地獄？”我點了點頭。丹兒皺眉道，“這可就不好了。陰天子竟然憤怒至此，是哪一道地獄？”

    我回答：“十六道，火山地獄。”

    青鳥思索道：“那還好，隻要不是烊銅地獄，就都有回旋的餘地。”

    聽見能回旋，我仿佛溺水之人抓住了救命稻草：“青鳥，你教我，如何回旋？”

    丹兒說：“喬雲輕，你記不記得東王公說過你還有一個師兄，身在魔界，尚未歸去。”

    “記得，自然記得。”我連連點頭。

    青鳥說：“你這師兄名喚南樂，真身是上古妖獸，上天入地無所不能，唯獨冥界烊銅地獄去不了，找到你師兄，你求求他，搬搬同門情誼，或許他會幫你把塗山北夜從火山地獄帶出來。”

    上古妖獸？不曉得為什麽我第一個想到的就是猰貐。嗬，可千萬別是猰貐，我和它之間隔著血海深仇呢！

    “不過喬雲輕，我和西見都是仙澤濃鬱的仙，入不得陰寒的冥界和魔界，所以，你隻能自己去。”丹兒想了想，道，“我回趟瀛洲島，幫你取一件南樂的物器，免得他當你唬他，一口吃了你……”

    “等等！”我對這個“吃”十分敏感，“丹兒你的意思是，他吃人？”妖獸，吃人，魔界，這些詞好像都和猰貐吻合。我試探道，“他的真身，是什麽？”

    “不認識，長得特別醜，不過化成人形還挺俊俏。”丹兒有些嫌棄，“當初來瀛洲島，他說他是家裏一窩兒中第五個出世的，人稱五公子，我們都喊他小五。”

    晴天霹靂！五公子，那可不就是猰貐妖獸麽？！

    可恨至極，我和猰貐妖獸居然會是同門師兄妹！怎麽會有這麽可惡的事？

    “輕兒的臉色怎麽如此難看？”青鳥擔心。

    我如實道：“他跟我，有仇，他吃了我全村的人，還一直想吃我！”說起這個我就會想到那夜村子裏衝天的怨氣和駭人的血腥味。

    想來，猰貐確實有隨意出入任何地方的本事，他可以為了吃我跟到冥界，追到人間，別的妖魔不見得有此本事。

    丹兒道：“你和他有仇，可以讓東王公為你做主，眼下你大可去求求他把塗山北夜救出來！天上地下除了他誰都沒有本事在地獄之中自由出入，陰天子都不能。”

    “還有別的辦法嗎？”我覺得猰貐不會幫我，他隻想吃了我！

    “倒是還有一個辦法。”十方大人憑空出現，“你可以求地藏王菩薩幫你把北夜的魂魄超度出地獄。”

    地藏王菩薩？

    眾生度盡，方證菩提，地獄未空，誓不成佛。地藏王菩薩和坐騎諦聽很少在佛界靈山誦經，常來冥界超度地獄惡鬼。對啊，請他超度北夜，不就可以讓北夜從火山地獄離開了嗎？

    高興沒過一刻，丹兒皺眉說：“不過，地藏王菩薩超度的鬼魂會立刻入輪回，你可知道塗山北夜的下一世輪回如何？有些輪回，還不如留在地獄。”

    “他下一世是要被……打入畜生道的。”一旁的十方大人麵色糾結。

    我倒覺得沒什麽：“打入畜生道也沒什麽，大可帶去瀛洲島，讓他在仙氣濃鬱的仙山上修成人形。”再說了，如今的仙界有幾個神仙是人修成的？昴日星官還是大公雞呢！

    丹兒咬了咬嘴唇：“萬一，成了豬呢？成了豬也行，可又或者，成了什麽蛆蟲，蒼蠅之流？你要從成堆的蛆啊蒼蠅裏頭，把他挑出來麽？”

    唔……突然有點反胃怎麽回事？

    十方大人說：“我今日，已經試過了，我的船，可以進地獄外圍，但是入不了地獄內，要不然……喂，你該是去找那個五公子吧。”

    也不知道為什麽，這個十方大人也不問我名字，就一直喊我“喂”。

    丹兒打量了十方大人兩眼，不解道：“鬼氣森森，還女扮男裝，你是何方小鬼，速速退下！”

    “丹兒不得無禮。”青鳥出言責備丹兒，“道歉。”

    丹兒哼了一聲，沒好氣的對十方大人說：“多有得罪，見諒。”

    “仙子言重。”十方大人朝丹兒拱手，“在下的真身是忘川裏的一朵白蓮，而今駕一艘渡船在忘川上往返，謀個營生。”

    忘川裏的一朵白蓮？忘川兩岸隻有曼珠沙華，何來的白蓮？

    丹兒和我一樣疑惑：“胡說，忘川中哪有蓮？除了彼岸花，冥界寸草不生！”

    十方大人淡淡一笑：“我本是生長在人間一方普通的水塘裏，後來被人帶到冥界，落在忘川，吸食川中戾氣成形。”

    如此一說便合理了。可是，現在要緊的並不是這個十方大人到底是什麽來頭，如何救出北夜才是正經。

    大家顯然也意識到了這一點，七嘴八舌討論起來。我尋思著求地藏王菩薩超度北夜，哪怕他做幾天蛆呢，短短幾天生命，輪回幾次總有一世能投成個正經的動物，我帶去瀛洲修煉。

    但是十方大人說：“喂，你忘了一件很重要的事，判去十層地獄以下的惡鬼，陰天子隻給他們一世輪回，便打散魂魄！”

    我心頭，狠狠一顫。（m.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