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照北夜的記憶，塗山在一方大海的邊上，灘塗之中起了一座仙山，花香鳥語，百獸祥瑞。山中有千年墨玉，塗山氏采玉鑄劍，降妖除魔伏鬼，造福世間。可是天下之大，海那麽多，灘塗之處也比比皆是，去哪裏能找到塗山？北夜也不知道去哪裏尋找，隻是有一點他記得清楚——塗山，在北！這就更奇怪了，爺爺曾說南方有山川湖泊，而北方多是草原沙漠，哪裏有海？但北夜十分確信，那我們可以盡量的往北走，也許北方會有人知道這個地方。

    我們路過一個村子，有個老婆婆會紡布裁衣裳，我給北夜買了身黑色的麻布衣裳，趁夜找了個人煙稀少處，用石灰畫了個圈兒，把衣裳燒掉，剛剛燒完，一旁的北夜就拿到了，他扭捏了一下，轉身回到馬車裏換上。麻布衣裳雖然樣式沒有他以前的衣服好看，但是總比身上這身鬼囚衣好看的多。我望著換好衣服的北夜，笑吟吟道：“你如今也是窮鬼一個了呢！”

    北夜伸手刮我的鼻子：“放心，等亂世過了，我找到肉身，給你掙個大宅子來！”喲，估計是我讓王太柯送我宅子的事兒他聽到了，如今記掛上了！

    “你給我掙大宅子？”我哈哈大笑，“打魚還是耕田啊？”其實我哪裏真的在乎大宅子，要是可以，我還想回我的小茅屋，寫寫家書掙點小錢就夠了。

    “驅鬼，做法，這些老本行，我在行著呢！”北夜撇撇嘴。

    我也撇撇嘴，心想他會不會驅鬼做法把自己弄死了，畢竟他自己也是一隻鬼啊！

    一路荒涼，哀鴻遍野，我和北夜躲過胡人的軍隊，也路過剛剛死過人的戰場！越往北，陰怨之氣越重，畢竟胡人是從北方過來的！這些陰怨之氣足以滋養北夜的魂力，我也多次做法念咒，超度自己能超度的冤魂，估摸著這一路也攢了些功德，不曉得以後能不能算在我修仙的功德裏！

    馬車悠噠悠噠的前行，我趴在北夜的腿上睡得暈乎，北夜不用睡覺，就用手隔著衣服輕輕地幫我撓撓背，酥酥癢癢舒服的很。

    “哢噠！”車子猛一晃蕩，就挺住不走了！我惺忪睜眼，北夜說：“可能車輪硌著什麽東西了，你看看天亮沒亮，沒亮我下去看看。”

    我揉揉眼睛“嗯”了一聲，微微掀了掀馬車的黑簾子。自從在瀛州島呆了幾天開始修煉後，我的夜視能力非常可以，外頭看到的清楚，也不知道是不是天亮了，一抬頭，隻見天上披著星星，我縮回去迷糊道，“天沒亮呢！”說完打了個哈欠，擦擦眼角困倦的淚水，“我我再睡一會兒哈。”

    “好，你多睡一會兒。”北夜溫柔的摸了摸為我的頭，自己掀開簾子下了車！

    我在車上迷迷糊糊又睡了一會兒，耳中忽然聽到了“咻”的一聲，有點像是利器破空的聲音！耳邊聽得一聲斷喝：“何方小鬼竟然膽大包天招搖過市！”惺忪的睡意恍惚了一下立刻清醒過來，北夜怎麽還沒有上來？我提起手邊的玄風劍掀開簾子下車，隻見一個束著幹練長發的女子正一臉殺氣朝北夜揮劍，北夜現在魂力雖然強健，但也隻是個沒有絲毫修為和戾氣的普通鬼魂，而且我怎麽覺得北夜的身形動作隻是閃躲，一點都不打算還擊反抗呢？

    女子的劍招及其迅速，而且招招狠厲，過招沒幾下就有降伏北夜的架勢。我暗道一聲不妙，三五下衝上去，擋住了女子即將劈向北夜天靈的致命一劍。

    “叮”一聲清脆的金屬撞擊之聲，我與女子迅速分開，兩劍相劃呲出星星火花，我和那女子各自後退了兩部，警惕地看著對方！

    “你沒事吧！”北夜擔心的問。

    我回道：”沒事。“說完回看他一眼，驀的發現，他在看那個女子，而剛才那句”你沒事吧“，可能並不是問我的。不等我多做疑惑，北夜低下頭看我：”輕輕，你怎麽樣？你也沒事吧！“這個”也“字用的甚妙，他剛才果然不是問我的！

    女子喝道：“好一隻小鬼竟然還有幫手，鬼氣如此之重，縱你放肆，還不知道你要如何為禍人間！”說完上來就要打。

    我立刻道：“且慢！我不是鬼！”

    ”胡說！“

    ”我是海外瀛州島的弟子！“我不想和她動手，報出家門，女子果然猶豫了一下，沒有衝過來動粗。

    眼下天還沒有亮，女子沒有我和北夜的夜視本事，眯著眼睛想看清我。而我看她，則一清二楚。女子生的柳眉杏眼桃腮，但是臉色略有些蒼白憔悴，一看就是飽經亂世風霜，比不得那些養尊處優的女孩子看著細嫩。我的手顫了顫，覺得這女子十分眼熟，好像在哪裏見到過！上一次有這樣的疑惑，是在北夜的無常府，他的府裏有個仙境般的閣樓，裏頭有個和我長得極為相似的女子，在不停的重複舞劍的動作。

    “北夜。”我怔怔的開口，“一直沒有問你，你的無常府，那個仙境一樣的地方，裏麵的女子是誰？”

    “那是少凝。”北夜雖然在答我的話，但是眼睛一直停留在麵前這個女子的身上，他接著說道，“我找不到你，用記憶做了你的影子輕輕，這個是少嬰嗎？”

    我當然知道他說的“這個”指的是我麵前這個長的和我很像的女孩子，可是我怎麽覺得，有什麽事情不對勁呢？

    對麵的女子忽然開口：“你們剛才說什麽？北夜？少凝？放肆，一隻小鬼，竟然敢直呼塗山氏聖殿和聖女的名字！”女子色厲荏苒，“你們究竟是誰？看本座如何收了你們！”

    北夜張了張口，猛然間有些失神。我突然想起來一樁事，有一次北夜給我講他的故事，隨口提了一句：我並沒有給你和孟婆湯，為什麽你什麽都不記得了？我心一下子慌起來，抓住北夜的衣袖急切道：“北夜，我們上車快走吧！”北夜望著女子有些木訥，我拉他一下他才動一下，我著急了，“你幹嘛老看她呀，不許看了！”

    “你等等！”北夜猛地甩開了我的手，徑自走向那個女子，女子雖然看不清，但是可能是感受到了鬼氣的逼近，挺劍抵向北夜，那是一把用銅錢做成的七星劍，驅鬼降魔之力雖然比不上千年墨玉寶劍，但也足以震懾小妖魔小鬼怪，北夜停了停，問，“你是誰？告訴我你是誰？”

    “小鬼退下！”女子一聲斷喝氣勢淩厲，“吾乃驅魔女，今日就滅了你！”北夜並不後退，眼看她就要用劍刺他了，我氣急敗壞的跺了下腳，揮劍擋開七星劍。

    北夜望著我神色複雜，又望了望那女子，神色極為糾結。看到這情形，我忽然覺得自己有些可笑——我一直以為，自己是塗山少凝，北夜一直以為，我是塗山少凝，青鳥和丹兒一直以為，我是塗山少凝。但是，這些都隻是以為！大家想當然的以為，我長得像塗山少凝，所以我就是塗山少凝！可是世間相似之人千千萬萬，空濛公主不是說北夜還有過很多長的像塗山少凝的鬼妾嗎？最起碼，塗山少嬰就和塗山少凝長的一摸一樣！

    所以，我為什麽會因為長相就那麽篤定我是塗山少凝？我能召喚玄風劍，我驅魔一點兒都不厲害，我一身的鬼氣我驅鬼一點兒都不行，但是我在瀛州島不過三五天就知道了休修仙的門道所以，那個當年從天上地下消失的即將登仙的少女塗山少嬰，才是我的前生吧！

    我泄了口氣，不再著急，站到北夜的麵前平靜地問：“我不是，對嗎？”

    北夜的眼神越過我，落在那女子身上，說：“我是，塗山北夜”

    “胡說八道！”北夜剛剛報出名字就被女子厲聲打斷，“塗山氏滅族一千多年，你怎麽可能是塗山北夜，他早就死了！就算沒有死也早該羽化登仙，怎麽會是一隻鬼？你不可能是他！”

    我想，要是現在女子能看得見北夜，一定不會用這樣嚴厲的語氣。畢竟在北夜的記憶裏，塗山少凝活潑可愛，是一個會因為偷果子被發現而滿臉通紅的女孩子，怎麽會是這副凶巴巴的樣子呢？我幫北夜向那女子解釋道：“他是塗山北夜，他的愛人墮入魔道魂飛魄散，他自戕入冥界，做了黑無常，找回她的愛人飛散的魂魄，投入了輪回隧道中”

    那女子的眼神越來越震驚，她張了張嘴，欲言又止，好半天，終於吐出一句話：“我沒有喝孟婆湯我四處躲著陰差鬼使，我在到處尋找你”

    和我想象的一樣，知道了他是她的愛人之後，她的聲音果然溫柔無比，哈哈，我是不是剛才還在感慨北夜幫我撓背很體貼溫柔呢，原來，一直是我鳩占鵲巢啊！

    緣分這東西，真是妙不可言，誰知道我和北夜竟然能在這裏遇到她。

    四下一時間安靜無比，我覺得有些眩暈，腳下有些軟，忽然就兩眼一黑，不省人事。（m.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