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是我要是食物，王太柯就跟聽見了稀罕新聞似的，拿著兩個幹饃饃顛顛兒樂樂嗬嗬的過來了：“大神仙也會餓阿？”

    眼下肚子疼的跟刀絞一樣，正難受的緊，我沒心情和他閑扯，一把抓過他手裏的幹饃，狼吞虎咽的啃了幾口咀嚼吞下去。不吃還好，一吃東西肚子裏真的有饑餓之感在滋生，我趕緊又吃了幾口。饃饃太幹，難以下咽，我吩咐王太柯：“水水水”

    “慢點兒吃，我又不搶你的！”王太柯倒了點水遞給我，我咕咚咕咚喝了兩口，王太柯又趕緊幫我拍拍背，“原想著你辟穀，我能省點口糧呢，如今看來，是不行了！”

    “你怎麽這麽摳阿？”我喝完水用袖子擦了擦嘴，“我能吃多少東西，省我的口糧你能幹嘛呀！”

    “怎麽樣阿，舒服點沒有？”

    舒服點？饑餓之感沒有了，但是腹部的微痛還是有的。哎等等！會不會不是肚子不舒服，而是別的不舒服？

    我驀地想起以前村子裏有個比我大兩歲的姐姐程安兒，我十三歲那年她十五歲，也就和我現在一般大的年紀，有一天她娘來我家，找我爺爺給她算八字和吉凶，說是“安兒如今是個女人了，該尋個夫家了”。後來程安兒嫁給了同村劉屠夫家的兒子，成親那天，我和爺爺都是上賓，沒少吃肉。鬧洞房時我偷偷問安兒：“怎麽你就是女人了？”

    安兒羞紅了臉：“傻子，姑娘家來了葵水，就是女人了。”

    “怎麽知道來不來葵水？”我沒有娘親沒有奶奶，身邊就爺爺一個老爺們兒，這些東西我哪知道。

    安兒臉漲得通紅，說：“小腹絞痛，見血。”

    如今回憶起這樁事，我唏噓了一下，自己感受一番，貌似真正不舒服的確實是小腹處。可是見血，哪兒見血了？我仔細找了找胳膊腿兒肚子之類的能翻到的地方，看看是不是身上哪裏出血了，要是出血了，得趕緊治阿！

    “輕兒，你在做什麽？”王太柯對我的舉動十分不解。

    我不假思索道：“我可能是來葵水了，找找什麽地方見血了。”王太柯顯然沒反應過來，甚為意外的看著我，臉刷一下紅的跟火燒一樣。怎麽跟青鳥似的，動不動就臉紅，我不解，“你怎麽了？”

    王太柯吱唔了兩句什麽我也沒聽清，他沉思了一下，把手上的另一個幹饃塞我手裏：“你吃著，這樣，我去尋些雞蛋肉食給你好好補補身子呃算了，我先去給你找個大夫。”說完紅著臉匆匆忙忙的走了。

    我撕咬了一口手中幹硬的饃，不解的望著他的背影，奇怪了這個人，我來葵水，他臉這麽紅做什麽？

    王太柯請來的大夫是個看起來很年輕的姑娘，衣著樸素，頭發用繩子隨意的綁著，其貌不揚，但透著一股親切感。她見到我，先朝我欠了下身：“民女給姑娘請安了。”

    哎喲，這話說的就跟我是什麽千金小姐一樣，搞得我都不好意思了。我連忙露出一個平易近人的笑，和聲道：“有勞了。”

    大夫自己端了個凳子坐到我床邊，王太柯便站在一旁看著，隻見大夫將我的左手腕放到她的腿上，伸出細膩的手指，按上我的脈搏，她的指尖力度時輕時重，表情一會兒疑惑的凝眉，一會兒若有所思的點點頭，這變化多端的表情讓王太柯十分焦心：“大夫，她到底怎麽了？”

    半晌，大夫終於拿開自己的手，還把我的手小心的放回原處：“夫人，最近可覺得有什麽不舒服？”奇怪，怎麽稱呼都變了。

    “肚子疼。”我如是道，順便提出了自己的猜想，“我可是來葵水了？”

    大夫微微一笑，否道：“非也，夫人並非來了葵水，而是有喜了，民女先恭喜夫人了。”一旁的王太柯頓時目瞪口呆。

    我急忙矢口否認：“怎麽可能，我怎麽可能”我急的不知道該說什麽。雖然男女之事我懂不了多少，但也知道要懷小娃娃一定得先洞房花燭，我都沒有成親，更沒有洞房花燭，哪裏有小娃娃。

    見我這樣著急，大夫也懷疑了一下自己，連忙重新切脈，仔細把脈之後，大夫肯定道：“夫人，確實是喜脈，隻不過懷喜的日子不久，夫人體虛，胎氣也很弱，所以不易察覺，夫人好好將養幾個月，自然就知道了。”說完站起身朝王太柯點了點頭，“恭喜將軍了。”

    “阿。”王太柯愣愣地應了一聲，繼而疑惑的“啊？”了一聲，隨即連連擺手：“不是我，我不是她的夫君，我是她的兄長，你誤會了。”

    大夫麵色一囧：“原來如此，是民女失禮了。那，民女去開幾副安胎藥，讓夫人調理身子。”

    “嗯，去吧。”王太柯擺擺手，大夫就走了。大夫一走，王太柯立馬用審慎的眼神將我望著，“你，老實說，哪個王八蛋幹的，老子幫你宰了他！”

    我飛速轉了下眼珠子，打量了一下這客棧房間的環境，木質結構，湖青色的帳子，外頭擺個桌子，四把凳子，其中一把凳子在我床邊，剛才的大夫坐著的。啊，找到可以岔的話題了：“你說，大夫一般不都是男的嗎，你怎麽找了個女大夫，會不會靠不住阿？”

    “你少打岔！”王太柯一眼就知道我的小九九，凶道，“今日不交代清楚我一並打了你，替喬爺爺好好管管你！”

    交代？交代什麽呢？我仔細想了想，我沒和那個雄性生物洞房花燭阿，雌性生物也沒有阿！唯一有過親密的肢體接觸的也就隻有塗山北夜了，可是，僅限於親一下，親一下又不會懷孕，我這怎麽懷的

    “你在想什麽？”王太柯拍我的腦門兒。

    我如實回答：“我在想，會是誰。”

    “什麽？”王太柯大驚失色，他突然恨恨的歎了口氣，背著手在房間裏踱來跺去，焦躁無比。

    “東哥兒，你轉悠什麽？”我對他臉上那副恨鐵不成鋼的表情十分不解。

    我不說話還好，一說話王太柯勃然大怒：“喬雲輕，你又不是三歲小孩子，和哪個男人有過交合之事自己不知道嗎？還在想是誰？你老實說，是不是在外做了些叫人不齒的勾當？說，把那些男人的名字，身份，挨個兒給我寫下來，誰欺負過你都說出來，我一刀一個宰了他們！”

    他們？我仔細斟酌了一下王太柯充斥著怒氣的話語，他該不是懷疑我人盡可夫吧！想通這個意思，我也來了氣，站起來和他對視：“王太柯你不要太過分了，罵誰呢？我是那種人嗎？我是真的沒有任何男人洞房花燭，所以我在想這是誰的孩子！”

    話一說完，我和王太柯都不約而同紅了臉，真是尷尬，我們孤男寡女青天白日的把“洞房花燭”和“交合”這樣的詞放在嘴邊，真的挺尷尬的。

    王太柯緩了緩口氣：“真的沒有？”

    “自然沒有！”我理直氣壯。

    “行！”王太柯點了點頭，“想是大夫經驗不足，誤診了也未可知，你等著，我去把全程的大夫都請來。”

    “請就請！”我重新坐回床上，把袖子往胳膊上一擼，露出潔白的手腕，挑釁道，“來呀，挨個兒診一遍！”

    王太柯的行動十分迅速，說請大夫還真的就把城裏的大夫都請來了！不過之前胡人洗劫鄴城搶走了所有的大夫，來的這些大夫都是當初大夫們的學徒，除此之外還有軍醫，男男女女二十來號人，排隊給我號脈。

    “滑脈滾珠，有喜了，恭喜。”

    “姑娘脈象虛浮，胎氣不穩所致，須得補補身子好安胎阿！”

    “夫人多用些白術，阿膠，菟絲子，好好調理夫人的虛弱以安養腹中胎兒”

    “夫人大喜”

    所有的大夫在仔細切脈之後，都笑吟吟的道賀，我強顏歡笑幹幹的點頭，一旁的王太柯，臉色一時黑過一時。等大夫們都走完，王太柯質問：“你還有什麽好說的？”

    我極力辯解：“我真的沒有，真的不知道。”除了這兩句蒼白無力的辯解，我什麽都說出來，因為我自己真的解釋不了這孩子到底從何而來。莫非是什麽天選之子，落在我的肚子裏，借我的肚子降生？這個理由很可以阿！我組織了一下語言，弱弱的解釋，“可能是神仙賜予的”王太柯抬手就要打我，我連忙舉手擋住頭，“別打別打別打，我想想，我仔細想想”

    為了讓我能夠安安靜靜仔仔細細的想想，王太柯把我禁足關在了客棧裏，一日三餐都撿他能提供的最好的送來，有一天送來的飯食裏，我清楚了看到湯裏還有半塊沒有融化完的阿膠。唉，這兵荒馬亂的，他哪裏找來的這些東西。想想他的不容易，我總是一邊感動的想要流淚，一邊狼吞虎咽的扒飯喝湯吃菜，真好吃，長這麽大都沒怎麽吃過這樣的好飯菜。

    被禁足的第五日，王太柯忍不住來問：“你到底想到了沒有？”

    我回答：“沒阿，真想不出來！”

    “想不到可不讓你出來！”

    不出去就不出去，有吃有喝有睡，我出去幹嘛？我本來就不怎麽喜歡到處跑阿！

    被禁足的第六日清晨，房間裏忽然聚來一陣騰騰瑞氣，我下意識往房間中心位置一看，隻見師父帶著南樂現身了。

    “徒兒拜見師父。”正在吃飯的我急忙離開飯桌跪下給師父磕頭，師父回來了，那青鳥就有消息了，不知道青鳥這會兒怎麽樣了。

    師父覷了眼桌上的飯菜：“如今，你不辟穀了？五穀雜糧油煙葷腥，很耽誤修行的。”

    我解釋道：“師父，徒兒如今肚子裏懷了小娃娃，不吃點兒不行，我這大人餓著不要緊，但是不能餓了孩子。”說完我在心裏由衷的誇讚自己，真是個合格的好母親。

    師父皺了皺眉示意我起身：“才一個多月沒有回瀛洲島，你就懷了小娃娃？你自己就是個小娃娃，如今有了小小娃娃？”一旁的南樂捂著嘴偷笑，我狠狠瞪了他一眼，他立刻收了笑容一臉正色站在師父身邊。師父示意我起身，朝我伸手，“左手腕。”

    師父要把脈，豈有不從之理？當即把左手袖子擼起來，手腕遞給他，師傅的指尖剛剛搭上我的脈搏，肚子猛的一痛，我像觸了火星子一樣立刻把手縮了回來：“師父，疼。”

    師父隻沾了一下我的脈就做出了判斷，他麵露疑色：“你和塗山北夜的孩子？”

    我大驚：“師父，你竟能診出孩子的父親是誰？”果然神仙就是神仙！可是，我和塗山北夜什麽都沒有怎麽會有孩子？而且我現在和他一刀兩斷，這要是他的孩子，以後可怎麽說的清阿！

    師父擺擺手：“你腹中是鬼子，我記得你離開瀛洲島之前說擔心塗山北夜，本能的覺得這應當是你與他的孩子。或者，你和別的鬼，有了孩子？”

    “師父，要不再給我診診？”我把手腕又遞了過去。猶記得幾日前一個色鬼想侵犯我來著，萬一是那色鬼的孩子呢？呸呸呸，那也太惡心了！不過惡心我尚可以忍忍，反正誰的孩子都行，我自己一個人自生的也行，就是不能是塗山北夜的！

    師父沒有給我切脈：“腹中鬼子懼怕仙力，一旦仙力旺盛，鬼子會胎死腹中，徒兒，你若要這孩子，可得自己注意了。”

    “我自然，要這孩子。”畢竟他能活一趟不容易，不管這是誰的孩子，首先是我的孩子！

    師父的話，讓我瞬間理解了前幾日的反常——難怪我進東王公廟會覺得不舒服，運行仙法會腹痛。原來這個小鬼頭，害怕這些神仙氣阿！嗬嗬，算他走運投生在我的肚子裏，有我的一身鬼氣護著，不會出多大問題，要是個普通凡人，可能進一趟神廟，孩子就沒了。

    隻是，這孩子，到底是誰的？

    師父補充道：“既然要這孩子，你如今也莫要回瀛洲島了，仙法暫且也不要練了，好好養著，多往冥界走走。”

    “等等，師父，可我還想成仙呢！”不會就此生孩子帶娃荒廢了我的成仙大業吧！

    師父微微一笑：“你呀，找什麽及，懷胎不過十月便會生養，漫漫清苦修行的仙途，不差這幾個月，日後若有事，還去為師的廟裏焚香禱告，想回瀛洲島，為師來接你便是。”

    “多謝師父！”得到師父這話，我心裏鬆快不少，跪下來咚咚咚給師父磕了三個頭，師父歎了口氣，帶著南樂消失了。

    鬼子。我摸了摸自己的肚子，那生出來，到底是人是鬼，還是和我一樣的——褪不盡鬼氣的人呢？（m.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