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嬌嬌握著椅子上的把手，才做好的新指甲也一點都不在意地用力撓著上頭的軟墊。

    “這樣啊，那可能是我記錯了。”

    蘇鬱隨意吃著盤裏的水果，聞言瞧過去一眼，漫不經心地開口，“嗯，你確實容易記錯。其實我們以前的關係非常糟糕，應該都很不想看到對方，你不用刻意忍著的。再說我和曼曼隻是過來吃頓飯，不必勞煩老板娘親自伺候。”

    大叔這次默默把大拇指送給了蘇鬱。

    旁邊那兩位看向蘇鬱的眼神中帶著意外和驚喜，幹脆放下筷子專心看起了熱鬧。

    之前一直都是路曼在答話，一句一句懟得十分漂亮，蘇鬱一直都安靜坐在旁邊吃水果，連看也不看，兩人都以為她性子軟一些，沒想到開口之後堵得更漂亮。

    話已經說到這個份上，蘇鬱以為陳嬌嬌女士會坐不下去直接走開的，結果卻還是低估了那張臉皮。

    “以前是以前，那都是過去的事兒，我早就不放在心上了。我們畢竟是做過高中同學的，在同一個學校待過的情分還是有的。”

    蘇鬱擦了擦手，目光冰冷看向那張臉，“不好意思，我這人小氣得很，還特別愛記仇，以前的事兒過不去。”

    陳嬌嬌那兩句話，如果擱在上周末她們第一次碰見的時候早早就說出來，蘇鬱雖說不一定會信，但至少會順勢陪著一起維護表麵的和諧美好。但現在，有過上次不愉快的經曆，再加上這兩句話前的情形，蘇鬱不願再陪著折騰。

    路曼偏頭看向蘇鬱，淺淺笑了笑。

    而旁邊那兩位看熱鬧的，就差搬著椅子直接過來了。

    “好，既然都說到這兒了，那我就趁著這個機會，向你們倆道個歉。”

    陳嬌嬌斂去僅剩的一點笑意，正了正臉色，看著蘇鬱和路曼目光沉沉，“以前的事，都是我年紀小愛胡鬧，對你們帶去了很大的困擾，我在此鄭重道歉。”

    道歉這兩個字，從陳嬌嬌女士嘴巴裏說出來，聽著總感覺哪裏不太對勁。

    當年靠著一道獨門絕技大鬧校園的嬌嬌女，可是高貴的連頭都不願意低一下的，要她道歉更是天方夜譚。

    蘇鬱忍不住皺了皺眉，和路曼迅速交換了一個眼神，臉上的表情瞬間緩和了許多。

    “那好，你這麽有誠意，我們接受道歉。”

    陳嬌嬌還沒來得及高興，就聽蘇鬱又說，“既然你道了歉，我們也接受了，那以前的事就全當沒發生過。我指的是以前所有的事。”

    “所有”這兩個字，她刻意咬得重了些。

    路曼點頭跟上，“所以，請老板娘盡快離座吧，這頓飯我們吃得很好，師傅的手藝很棒，我們倆剛吃完沒一會兒，再稍微坐一坐就走，不至於讓老板娘您親自在這兒看著。”

    兩個人配合得很完美，幾句話便把關係撇了個幹淨。

    陳嬌嬌看著蘇鬱和路曼，眼珠轉了幾轉，嘴角慢慢浮上僵硬的笑意。

    路曼眯了眯眼，手撐上腦袋不動聲色把目光轉向了一邊。

    陳嬌嬌女士的臉，今天估計剛打過針，她這會兒終於明白為什麽大叔會強調他們老板娘笑起來不好看了，照眼前的模樣，大叔的話已經夠客氣了。

    “那更好啊，我們正好可以重新認識一下，兩位好，我是陳嬌嬌，很高興見到你們。”

    蘇鬱皺著眉頭，不免想到兩句小時候聽過的俗語：樹不要皮必死無疑，人不要臉天下無敵。

    現在想來，當真是膾炙人口。

    一般而講，使出死纏爛打這種招數的人，如果不是走投無路急著救命，那多半就是在惺惺作態不懷好意。

    “不必了，”蘇鬱低著眉眼擺弄著衣袖，看起來柔順乖巧，語氣卻冰冷得很，“老板娘盛情，我們承受不起。”

    路曼托著腦袋，目光瞄到旁邊那桌上的人，發現剛剛還興致勃勃看熱鬧的兩位已經重新拿起了筷子。

    目光收回，路曼瞥了陳嬌嬌一眼，重重歎了口氣。

    她身邊坐著的這位，大概突然變身成了狗皮膏藥，甩不掉就罷了，氣味還衝得很。

    蘇鬱注意到，伸手摸了摸一邊的包包，路曼則直接從側袋裏勾出了車鑰匙。

    “怎麽會呢，你們是餐廳的客人，我……”

    陳嬌嬌的話還沒說完，蘇鬱和路曼正作勢要站起時，突然又進來一道新的聲音。

    “嬌嬌，你怎麽在這兒坐著，我找你好一會了。”

    一直在旁邊站著的大叔等到機會開了口，“老板，老板娘說要過來問問客人我的手藝怎麽樣。”

    “翰林，我就是過來看看客人吃得好不好，你一直在找我？怎麽了嗎？”

    陳嬌嬌終於肯從座椅上站起，變回了唱大戲一樣的腔調，抱著她口中“翰林”的手臂貼了上去。

    “嬌嬌，老劉是我親自請來的師傅，店裏最好的手藝，你不許再胡鬧。”

    “人家沒有，這不正是因為知道劉師傅手藝好，所以才過來問問客人嘛，好讓客人記住咱們家餐廳，以後再常過來吃啊。”

    “真的？”

    “當然是真的了，人家怎麽會騙你呢。”

    “那是我錯怪你了。”

    ……

    蘇鬱把桌上的手機收進包裏，聽著身後兩人的對話搖頭笑了笑。

    她原本以為這位老板會聰明點，上來就明白怎麽回事，能看得清哪一邊是該護著的人，結果卻開口不過兩句就破了功。

    也是，能看得上這樣的老板娘，眼神必得很不好使才做得出來。

    大叔劉師傅見蘇鬱和路曼都在往包裏收東西，從口袋裏摸了摸遞了幾顆糖過去。就是很普通的水果糖，糖紙是透明的，燈光下看起來小巧晶瑩。

    路曼看了眼蘇鬱，先挑了顆紅色的。

    “那個是草莓味。”

    大叔晃了晃手掌，偏向蘇鬱這一側，“你呢，想要什麽味的？”

    “蘋果味吧，她不喜歡太甜的。”

    路曼剝著糖紙，替蘇鬱答了出來。

    大叔手裏有兩顆綠色的，努力分辨了好一會兒，“我也不喜歡吃甜的，也不怎麽喜歡吃糖。不過這是今天早上出門前我女兒給我的，我頭一次覺得還挺好吃的。”

    蘇鬱雙手接過，笑容真摯，“謝謝您，您女兒肯定特別可愛。”

    大叔自己也剝了顆糖放進嘴裏，想到自己女兒笑起來眼角的紋路都深了不少，“是啊，我女兒真的很可愛，比你們倆還可愛。”

    “謝謝大叔誇我們倆可愛。”

    路曼忙不迭就接了句，生怕大叔還能把話再收回去似的。

    蘇鬱品著嘴裏糖的味道，發覺大叔還是拿錯了，不是蘋果味，而是哈密瓜味，很甜。不過，她並不打算說出來，因為大叔剛剛誇了她們可愛。

    “沒有啊，我什麽時候說了，小姑娘年紀輕輕的怎麽耳朵還不如我。”

    “大叔，你不能耍賴，明明剛剛才說了的。”

    “我怎麽記著自己沒說啊……”

    “說了說了……”

    ……

    蘇鬱笑著看兩人鬥嘴，站起來才發現恩愛的老板和老板娘並沒有離開，而是挪了兩步坐到了旁邊那桌。

    “王翰林，你小子可以啊，什麽時候找了個這麽漂亮的老板娘，怎麽我們一點風聲都沒聽到。”

    “你們兩位大哥才回來幾天，上哪兒去聽什麽風聲，嬌嬌和我都在一起兩個月了。”

    “兩個月了？弟妹肚子裏這麽快就有了？”

    “滾一邊兒去，能不能有點正形，在外麵都學了些什麽東西回來，翰林可不像你，拈花惹草四處留種，也不怕你家老爺子的書桌被親子鑒定的文件壓塌。”

    “你他媽還好意思說我，你家老爺子給你安排的那個未婚妻，這兩天可給我打了不少電話了啊，問我知不知道什麽美美、什麽琳琳的。你都去哪找的姑娘，名字可真俗氣。”

    “你懂什麽，我他媽就是喜歡俗的，俗的最他媽帶勁。還有你上一句說什麽來著，我未婚妻給你打了不少電話，靠，王翰林，你快幫我看看我這頭發還是不是黑的。”

    ……

    路曼和大叔爭論了好一會兒，蘇鬱嘴巴裏的糖都嚼開快要化完了兩個人才爭出結果，勝利女神再一次站到了曼曼姑娘這邊。

    大叔連著又誇了好幾遍才被放過去，帶著蘇鬱和路曼走向了餐廳的收銀台。

    坐在王翰林身邊跟著陪笑的陳嬌嬌女士看到，從口袋裏摸出手機，打開攝像頭拍了幾張照片。

    基本都是背影，不過其中有一張拍到了蘇鬱和路曼站在收銀台前的側臉。

    王翰林好奇地看了看收銀台的方向，隨口問了一句，“拍什麽呢？”

    “沒什麽，”陳嬌嬌收起手機，重新挽上王翰林的胳膊貼上去，“那是我的兩個高中同學，拍張照片留個紀念。”

    “你的高中同學，怎麽剛才也沒給我介紹一下？”

    “噢，她們倆性格都比較內向，在這種場合不大合適，再說以後還有的是機會呢。”

    “那倒也是。”

    ……

    旁邊拿著筷子的兩人一前一後從餐廳門口收回目光，不約而同看了眼王翰林，隨後又一起挪到陳嬌嬌身上，最後在對方身上匯合。

    從各自的眼神中，兩個人看到了一些相同的東西：輕蔑、鄙夷、笑意。（m.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