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著眼前的人，親耳聽到這三個字，羅茜並沒有想象中的震驚，反而異常平靜。

    “不必。”

    冷冷兩個字，擲地有聲。

    林韻彎了彎唇角，噙著笑意微微垂下了眉眼，“我們，有十年了吧。”

    肯定或是疑問，不論哪個，通通沒有得到回應。

    羅茜雙眼平視目視前方，恍若沒聽到一樣，毫無反應。

    “十年，竟然這麽快。”

    短暫停頓，話音一轉，“我今天，給他買了他最愛的小雛菊。”

    聽到“他”，毫無動靜的羅茜終於舍得轉了轉眼珠，但依舊沒有出聲。

    林韻下意識裏歎了口氣，悠長沉重，“這麽多年了，你還是不肯去看他。”

    “不可能的。”

    耳邊話音剛落下，羅茜接著就開了口，突然又急促。

    “這輩子都不可能了。”

    話不過幾秒，又冷冷補充了一句。

    林韻臉上的笑意漸漸散去，低著頭神情有些怔忪，“這輩子，這輩子的事還長著呢。”

    羅茜動了動嘴唇，不知為何最後卻沒有反駁。

    兩人靜坐半晌，屋內再次恢複安靜，不過相比方才，這次的氛圍緩和了不少。

    杯子從桌上拿起時不小心蹭到，陶瓷和大理石的親密接觸，互相感受到了對方的冰冷。

    良久，咖啡已然變得冷澀，茶水漸漸隻留餘溫。

    “蘇鬱，為什麽？”

    羅茜的聲音，冷冷淡淡，聽不出任何情緒。

    問題問得毫無章法，不論事，隻說人，隻有句為什麽。

    林韻抬了抬眼，目光對上羅茜不過幾秒又緩緩收回來。

    “她，將來或許是一家人。”

    “和你？”

    確切的反問，終於聽出了些許訝異。

    “和我。”

    林韻輕輕點了點頭，“大概，會叫我一聲姐姐吧。”

    “怪不得。”

    弄明白想知道的事，羅茜放下茶杯，從沙發上站起了身，“還有事要忙，先回去了。”

    “嗯，回去吧。”

    辦公室的門應聲關上，林韻淡淡收回視線，轉而後仰看向了窗外。

    她今天很累，前所未有的累。

    閉上眼，一道身影突然在畫麵裏晃過，氣質儒雅，風度翩翩，手裏還捧著一把小雛菊。

    她心裏一動，複又睜開眼，眼睛直直地看著窗外。

    不消片刻，雙眼酸澀，灌了口冷掉的咖啡之後，她站起身回到辦公桌前，坐下翻開桌上的文件，瞬間便又恢複了那個妝容精致的社長模樣。

    她沒什麽好後悔的，做過的事都付出了相應的代價，也得到了相應的結果，她沒什麽好後悔的。

    ……

    臨近下班還有三十分鍾時，眾人顯然已經坐不住了，都在壓著聲音聊天。

    蘇鬱拖著鼠標，往下翻著采訪稿，餘光瞥到身旁湊過來的兩個小姑娘。

    “老大，聊聊嘛。”

    徐冉扒著桌子，兩隻眼睛水亮清澈。

    小雅沒有出聲，隻笑嘻嘻看著蘇鬱。

    “好。”

    放下鼠標，蘇鬱喝了口杯子裏的水，“想聊什麽？”

    “聊……什麽都行。”

    小實習生眼中顯然劃過一道精光，帶著絲絲八卦的氣息。

    “那，咱們聊聊稿子？”

    蘇鬱似笑非笑地看著兩人，有意調戲。

    徐冉和小雅不約而同用力搖頭，用強烈的肢體動作來表達她們的抗拒。

    “老大，你知道晚上訂在哪兒了嘛？”

    小實習生開始轉移話題，小雅默默投去讚許的眼神。

    蘇鬱如實回答，“不知道。”

    “留仙居，包下了一樓的一個宴會廳。”

    “留仙居？”

    蘇鬱搭在桌上的手指敲了敲桌麵，“怎麽會訂在那兒。”

    “不知道，”小雅搖了搖頭，“我們倆過去的時候人家就已經結束了。”

    這留仙居的名頭，說白了有點類似於打著藝術的幌子實際卻想要出名的豔星，並且已經小有成就，基本上成年男女都知道是個什麽地方。

    說是酒樓，進去卻沒有獨桌，一樓隻有兩個宴會廳，那宴會廳確實是公司內部聚餐的好地方，空間是隔起來的，關上門在裏麵怎麽瘋都沒人看到。

    留仙居一共五層，二樓則全是包間，據說娛樂設備一應俱全，是富家公子哥兒吃喝玩樂的好去處，也是供那些大腹便便的老板們談私事的專屬空間。

    至於再上麵三層，說法就比較多了，寂寞的男人愛去，孤獨的女人也愛去。流傳的最多的一個說法是，那上麵相當於私人會所，隻有你有錢，就沒有想做而做不了的事。

    曾有人還分析過他們這名字，留仙居，重點在什麽，在留。

    就算你是天上那不染凡塵的謫仙，隻要進了這地方，你不從口袋裏往外掏出點東西就走出來是絕對不可能的。

    一家說是酒樓的地方惹出這麽多說法，又能在開張之後的幾年來一路順暢步步興隆，其背後會仰仗著什麽樣的靠山，聰明人都能想到一二。

    訂在這麽個地方，八成是那些耐不住好奇的小夥子小姑娘們的傑作。

    “老大，你說我們還去嗎？”

    見蘇鬱沉默著，小雅柔聲問了一句。

    徐冉搶先回答，“去，當然去了，有好吃的為什麽不去。”

    “可是……”

    “沒關係。”

    蘇鬱對著小雅笑了笑，“咱們隻是在一樓吃飯而已，關上門吃我們的就好了。”

    “對啊，反正也不是我們買單，進去埋頭就吃，吃飽了就走。”

    徐冉故作深沉地拍了拍小雅的肩膀，“放心，我跟你坐一起，我們一起去，吃完就撤。”

    “你說，訂在那兒社長都不會生氣的嘛。”

    “生氣，為什麽要生氣？”

    “萬一出事了怎麽辦？這算是社裏的集體活動，如果出事肯定要找林社長的。”

    “找就找唄。哎喲，再說哪會那麽容易出事，大家都是成年人了，知道要為自己的行為負責的。”

    “可是，我還是覺得不大好。”

    “都已經定了，吃頓飯就走嘛。”

    ……

    蘇鬱垂眸聽著兩人閑聊，摸到桌上的手機，原本想告訴連聞語一聲的，拿起手機又放了回去。

    她自己都知道了，連美人不可能不知道。

    而此時，隔了兩條走廊的另一間辦公室裏，連聞語正坐在桌前緊緊盯著手機。眉頭緊皺，神情緊張。

    她確實已經知道了晚上要去留仙居，不過並沒放在心上，讓她如此緊張盯著手機的，是另外一件事。

    剛剛，在家裏沙發上吃著零食看電影的曼曼姑娘突然給她發了消息，是兩張照片，一張拍了桌上的零食，一張拍的電影畫麵。以此作為切入點，聊著聊著，就說到了今晚的炒飯。

    曼曼姑娘說，炒飯可能吃不到了，因為有人要到家裏來，而且還要把她趕出去一晚上。

    以路曼的脾性，能被攆的如此心甘情願，她不必問也知道這個有人是誰。

    她所緊張的，是此時這個人搭的飛機上，身旁有沒有坐著某人，被自己氣得把手機摔了的某人。

    如果有，她今晚必須得跑路才行。

    不過片刻，那邊很快回過來電話，“小姐，我查過了，賀少爺確實也在路先生那班飛機上，如果中間不耽擱的話，最早六點左右就落地了。”

    連聞語用力閉了閉眼，輕咬下唇，“你馬上去機場，幫我問一下，現在到六點之前，最早起飛的那班是幾點，飛往哪裏。”

    “好的，小姐。”

    電話裏已經聽到了那邊急促的腳步聲，連聞語把手機拿開，準備掛掉時突然又想到，“除了最早的那班，其餘的也都問問，尤其是起飛時間和落地地點。”

    “明白了小姐。”

    電話掛斷，看到曼曼發過來一條新消息：昨天那個白葡萄酒，你家還有麽？沒喝夠。

    都喝醉了還說沒喝夠，醉翁之意不在酒啊。

    她拿指腹劃著屏幕，還沒等說出來，對方已經主動招了。

    良辰美景春宵苦短，我如果還賴在家裏做個大電燈泡看，肯定會被打死的。出去這裏我又不熟，一個人住酒店也太淒涼了是不。人美心善的連姐姐，能不能收留我一晚上呀。

    憑著常年混跡於遊戲界的本事，這麽一大段字，曼曼姑娘的手速還是可以的。

    細細看完，連姐姐再次咬住下唇，美目漸漸眯起。

    或許，她可以準備一個pnB

    家裏的酒可多的是，還有比白葡萄酒更好喝的。

    把消息回過去之後，她才慢慢讓自己放鬆下來。

    唇妝都花掉了，從包裏摸出鏡子和口紅，人美心善的連姐姐一邊塗口紅一邊數落自己。

    嘖嘖，想她堂堂連家大小姐，還真的會有今天，被一個臭男人嚇得忙不迭就要跑路。

    嘖嘖，為了逞一時口舌之快，竟要打算著拉朋友作擋箭牌，真是作孽啊作孽。

    這兩人已然暗通款曲的小秘密，蘇鬱是完全不知道的，距離下班時間還剩下五分鍾，她正托著下巴翻桌上那遝資料，從羅茜辦公室抱回來的那一遝。

    不僅有第一頁的目錄是手寫的，最後還有幾頁也是手寫的字跡。

    羅茜的字，字如其人，一行行規規矩矩地碼在紙上，寫得方方正正，像有個框架在框著一樣。

    那目錄她可以肯定出自羅茜，可後麵那幾頁，字跡有些不一樣。雖然也排列得非常整齊，不過字體最後收筆那一畫，都要比羅茜的自由許多。（m.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