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傳來幾聲鳥叫，悅耳清脆，十分婉轉。

    賀東林先一步開口，指尖停在桌麵上一陣急促。

    “爺爺，我之前發給您的那些資料，您看完了嗎？”

    老爺子悠悠站起身，聞言走到賀東林跟前，坐著的兩人立即站起。

    “我最近感覺身子乏得很，盯著東西才看一會兒這眼就花了。”

    “那我請王叔讀給您聽。”

    賀東林說得不卑不亢，老爺子卻聽得有些動了氣。

    房內一時安靜下來，爺孫兩人沉沉對視，氣氛漸漸僵住。

    路知現狀，在旁清咳了一聲，臉上帶笑，“上了年紀的確不能太操勞，您還是多多注意身體。”

    賀老爺子一聲冷哼，手背在身後看向路知，隻掃了一眼目光就回到了賀東林身上。

    “看看你，還不如一個外人。”

    老爺子呼吸明顯加大了起伏，“我告訴你，他是你大伯，你是賀家的孫子，他是賀家的兒子，你們都姓賀，鬧起來，丟的是我賀錚的人。”

    賀東林隻瞪著眼睛，強忍著默不作聲。

    路知勾了勾唇。

    外人，對，他確實是個外人。

    在老爺子推開門之前，他含著笑意送過去一句話，“至於那些資料，我們先不著急，等著您慢慢看，總會有看完的時候。”

    老爺子聽到腳步短暫一個停頓，隨即便背著手踱步走了出去。

    路知斂了笑意，回身看向賀東林，“再等等吧。”

    賀東林灌下杯裏冷掉的茶，喉嚨上下滾動，抓起車鑰匙勾在手裏，“嗯，至少肯鬆口說了個時候。”

    “唉。”

    路知一聲輕歎，兩人一起走出去。

    “兩個月，不知道又要折騰幾次。”

    ……

    車子緩緩駛出老宅，路知摸出手機給蘇鬱打了個電話，得知三位女士已經攜手出門逛街，便指揮著賀大少載著他回了自己的公寓。

    他雖然有十幾天沒在家裏，但請了阿姨定期過來打掃，按下密碼推門進去之後，屋子裏整潔清新。

    換上拖鞋，賀東林勾著車鑰匙甩在沙發上，隨後整個人也趴了上去。

    路知接了兩杯水端過去，坐下慢慢喝著。

    兩人從蘇鬱那兒出發的時候已經九點，一來二去的，這會兒已經到了午飯的時候。

    “餓了。”

    賀東林聞言抬抬頭，從口袋裏摸出手機，“想吃什麽？最近有家醉蟹好想做的不錯。”

    路知放下杯子，兩隻手交疊在膝蓋上晃了晃，“想吃炒飯。”

    “炒飯？”

    賀東林吊著眉頭，“口味什麽時候變了？愛上了家常小菜？”

    路知眨眼想了想，唇角勾起。

    “昨晚變的。”

    “大概，因為快要有家了吧。”

    “唉，跟你說了也沒用，像你這樣的，不明白也很正常。”

    接連三句話，相互之間隻留下一道換氣的空隙。

    炫耀，赤裸裸紅果果的炫耀。

    賀東林直接把手機丟過去，“自己選，老子不伺候了。”

    撂下這句話他就翻過身抱著胳膊向路知展示自己寬闊的後背。

    路知笑眯眯拾起手機，直接輸入找到炒飯，隨便點進去一家，選了一份之後抬頭，“給你也點一份嚐嚐？”

    “不嚐。”

    拒絕地相當幹脆。

    “我要吃醉蟹，再來瓶紅酒。”

    前腳剛在老爺子那兒碰了一鼻子灰，後腳就在這兒膈應他，鬱悶，生氣，想喝酒。

    “可是開車過來的啊。”

    “不怕，不是出來逛街了。”

    “喲嗬，小算盤打得還挺好啊。”

    “滾。”

    “小心人叫不過來。”

    “那也沒事，你不喝不就行了。”

    ……

    炒飯和醉蟹前後送過來之後，兩人吃到一半，路知接到了顧承西的電話。

    交談的時間很短，基本是顧承西在說，路知在聽。前後不過五六分鍾，兩人便聯合著敲定了一樁計劃，如何成功把曼曼姑娘騙回去的計劃。

    顧承西從早胃裏就不大好，畢業之後工作又忙，自己一個人出門在外吃飯也不規律。前天晚上半夜裏突然胃痛，進醫院做了個小手術，並不嚴重，但想借題發揮一下。

    他那邊已經安排好了人，跟著路曼的一個小姑娘，也參與了上次的項目。因為顧承西是項目指導，所以人將秉著“公事公辦”的態度電話通知路曼：顧指導近日來忙於工作，累倒被送進醫院做了手術。

    提前打電話給路知，是想在同事的通知電話結束之後，由路知再給路曼打一個。顧承西的意思，是想讓他在電話裏，盡量把情況說得含糊一點、嚴重一點。

    路知嚼著嘴裏的飯粒，手指搭在桌麵上，聽著電話相當愉悅得敲了敲。

    昨晚的床又大又軟，懷裏的人又甜又香，早點把人騙走，省得他再費心請人給自己騰地方。

    這妹妹一直都會是妹妹，可老婆，如果不緊緊抱在懷裏，被別人搶走了都找不到地方哭去。

    再說，這哥哥妹妹的，不就是互相坑來坑去的才能顯出手足情深嘛。

    當然了，目前為止，都是他聯手別人單方麵坑路曼來著，曼曼姑娘的反擊一次都還沒成功過。

    對麵賀東林添了杯紅酒，一邊撬著螃蟹殼，一邊不時抬頭看一眼路知。瞧著那臉上一點點盛開的笑意，他默默喝了口紅酒，默默在心裏替某位不知名人士祈福了一下下。

    願神保佑，願您安康。

    ……

    同事的電話打過來的時候，路曼正低頭努力剝蝦。

    天氣太熱，路上車子也多，三個人出門之後就近找了家商場，上上下下逛了一圈，各自也都拿下了戰利品。連大小姐收獲最多，自發豪氣請的客，海鮮大餐。

    “電話，電話響了。”

    連聞語敲了敲眼前盤裏的蟹殼，眼睛在桌上掃了一圈，“曼曼的。”

    路曼沾了兩手的油，隻好求助身旁的蘇鬱，“蘇蘇，你幫我滑開，用免提。”

    蘇鬱照做。

    電話接通，那頭是一道怯生生的女聲。

    “曼曼姐，是我小柔，很抱歉在您休假的時候還給您打電話，打擾到您了麽？”

    “是小柔啊，沒事，我在跟朋友吃飯，不打擾。”

    終於把蝦殼扒幹淨，沾了沾碟子裏的醬料，路曼微微仰頭放進嘴裏之後又拿起下一隻。

    “姐，是這樣，這邊突然出了件事，我想來想去還是覺著應該跟您說一聲。”

    “什麽事？說吧。”

    “就是我們剛完成的那個項目，不是有位技術指導嘛，我聽說他前天晚上突然病倒送醫院了，做了個手術，我想畢竟也算一起共事過，要不要去探望一下？”

    路曼聞言停下手上的動作，“你說的是顧承西？”

    “是啊，顧指導之前不是突然被調進項目來的嘛，在這邊應該也沒什麽朋友，一個人在醫院做了手術，也不知道身邊有沒有人照顧……”

    對麵的聲音越來越低，嘟囔著柔聲念出來，聽下來越發覺得口中那人甚是可憐。

    蘇鬱和連聞語對視一眼，一個無聲遞上濕紙巾，一個直接上手幫路曼擦掉了嘴邊的油漬。

    關掉免提，拿起手機擱在耳邊路曼就起身推門走了出去。

    目光收回，連聞語伸手在蘇鬱麵前打了個響指，隨後指了指門口的方向，“沒事吧？”

    蘇鬱歎了口氣，托起下巴若有所思地眨了眨眼，停了會兒才給出答案，“應該沒什麽事。”

    突然病倒進醫院做手術，如果嚴重的話，不會等到隔了一天之後的今天才來電話，而且，路知那邊現在也沒什麽動靜。最重要的是，仔細回想剛剛，對於事件手法，她莫名有種似曾相識的熟悉感。

    以前，四個人一起玩時，沒少互相下過套。

    “這應該……是怎麽說？”

    連聞語抿了口杯裏的紅酒，拿起紙巾沾了沾唇角。

    蘇鬱抬眼，語氣悠悠，“直接被調進項目，說明備受重視，現在進醫院做了手術，肯定要去探望的，哪還需要過來請示。”

    “小姑娘電話裏柔聲細氣的，說得可真是可憐。”

    連聞語歎息著搖搖頭，拾起筷子夾了些扇貝肉放進碟子裏。

    蘇鬱撐著下巴，捏住習慣喝了口果汁，“說不定後頭還有更可憐的。”

    “這顧承西，是什麽星座的？”

    “天蠍吧。”

    “嘖，怪不得。”

    “你還對星座有研究呀？”

    “有啊，還了解了不少呢，我給你說說啊……”

    兩人接著聊了沒幾句，路曼就從外頭推門進來，坐下之後把手機往桌上一擱。

    什麽話也沒說，擱下手機之後就開始沒事人兒一樣繼續剝蝦，也絲毫看不出著急來。

    蘇鬱和連聞語看看對方，默契地沒有開口問。

    不過兩隻蝦的功夫，桌上的手機再次響起。

    沒等路曼開口，蘇鬱已經自覺拿起，瞥了眼備注之後滑開放在了路曼耳邊。

    是路知打來的。

    看吧，更可憐的這就來了。

    擦淨手指之後路曼便把手機接了過去，並沒有出去，仍坐在位置上。

    連聞語朝著蘇鬱眨了眨眼，蘇鬱遞過去一個安心的眼神。

    電話講了大概有五分鍾，路曼全程就一道聲音，“嗯。”

    隻在電話掛斷之前說了句完整的話，“我知道了，我這就回去。”（m.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