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後。

    一大早，餘氏就讓人送了口信，說是一會宮裏開門，讓顏墨月好生收拾打扮著，莫要在回朝宴上落了將軍府的顏麵。

    顏墨月自是笑著應了，末了，喜嬤嬤又壓低了聲音，語氣凝重“老夫人說了，這次回朝宴，全憑大小姐做主。”

    這話裏的深意很大，顏墨月眼神晦暗不明，對著喜嬤嬤投去一個心領神會的微笑，淡淡地開口“墨月明白，還請嬤嬤轉告老夫人，請老夫人放心，這次的回朝宴上定是不會出一絲一毫的差錯。”

    喜嬤嬤心道大小姐果然聰慧，便笑著回去了。

    直到喜嬤嬤走了，香兒才進了房間，一邊替顏墨月更衣，一邊低聲問道“小姐，老夫人自是親自替您做了擔保，您大可放心了。”

    顏墨月聞言，卻是搖了搖頭，眼底的情緒飄飄浮浮散發，出幾分寒意來“且不說安寒梅幾人會不會做什麽，便是齊妃一人，就需要我們全神貫注的去應付了。”

    齊妃乃是皇帝身邊的寵妃，更是四妃之一，又是出身於安家，是安寒梅的妹妹。

    安寒梅出了這檔子事，齊妃又力保顏如雪，如今顏如雪莫名其妙的死亡，想也不用想這筆賬肯定會落在自己的頭上，這次進宮，隻怕還有一場硬仗要打。

    聞言，香兒也滿臉慎重的點了點頭。

    因著是公主回朝宴，陛下也頗為重視，顏墨月著了一件飛仙牡丹穿花戲蝶曳地裙，挽了個流雲髻，略施粉黛，披了件銀狐披風，便帶著香兒與彩玉一同出了門。

    三人在將軍府門口遇著了安寒梅和顏卿卿，幾人的事情在空中對接了一下，顏墨月唇角勾起一抹微笑，笑著上前對著安寒梅行了一禮“墨月見過母親。”

    女子容顏似玉，膚如凝脂，五官完美而又協調，唇角帶笑，一行一進之間光彩斐然，竟是讓人有些移不開眼。

    顏卿卿的眼裏飛快的閃過一抹殺意與嫉妒，又悄然隱沒。

    “大姐兒來了，”安寒梅露出一抹微笑，上前扶起了顏墨月，淡淡的開口，“你這孩子總是如此貪睡，母親和妹妹已經在此等候多時，咱們且快上馬車，前往宮裏去吧。”

    光天化日之下，將軍府門前還有許多過往的百姓，安寒梅的聲音又沒有壓低，甚至於是刻意的抬高了不少，許多聽著此話的人臉上便流露出幾分不屑了，這顏家的嫡女還當真是上不得台麵，連最基本的規矩也不懂，真是讓人不齒。

    聽著周圍細微的議論聲，顏墨月麵上的表情沒有一絲變化，她笑著撫了撫臉旁的碎發，笑得溫婉“今兒是墨月第二次進宮，祖母一大早便遣人來，特意囑咐了要墨月好好打扮一番。

    墨月也怕在陛下麵前失了禮，這才在院子裏多待了些時辰，又去齋佛堂看望了祖母，這才出門，讓母親和妹妹久等，是墨月的不是。”

    女子的聲音不急不慢，卻足夠讓每個人聽清。

    安寒梅和顏卿卿的臉色一變，周圍的人不禁目露讚賞，原是他們錯怪了顏墨月。

    也是，如此容貌的女子，又怎會是那種上不得台麵的東西呢。

    周圍人議論的話題立刻從顏墨月轉到了安寒梅身上，有了顏墨月的解釋，方才安寒梅話中的意思就很明顯了。

    一時之間，暗罵之聲不絕於耳。

    安寒梅的臉色有些掛不住，她靠近顏墨月，低聲在她耳邊嘲諷的開口“大姐兒真是好算計，伶牙俐齒的模樣格外下賤。”

    “下賤？”顏墨月冷笑一聲，“母親何必自找沒趣，到頭來落得個一身狼藉，還屢犯不止，豈非是平日裏過得太過安生，想要找些刺激不成？”

    安寒梅臉色更黑，她幹脆不再說話，轉身率先上了馬車。

    顏卿卿與顏墨月緊隨其後，也一同上了馬車。

    車廂很是寬敞，裝飾的富麗堂皇，乃是將軍府特定的馬車，裏麵的設施一應俱全。顏墨月上去之時，安寒梅已經坐下，品著茶水，一副悠閑的模樣。

    顏墨月上車的時候俺還沒抬了抬眼皮，沒了外人的目光，她終於不再遮掩，臉上是濃濃的不屑與殺氣“不過是個上不得台麵的東西，還真以為自己是什麽大小姐了不成。”

    “就是你害死了姐姐，這次進宮，定會讓你償命。”顏卿卿恨恨地道。

    顏墨月挑了挑眉，似笑非笑。

    這話禦宏安也曾經說過，果真不是一家人不進一家門，禦宏安能看上顏如雪也不是沒有原因的，現在想來自己還真有些慶幸被禦宏安退了婚，不然她還真不知道該怎麽去麵對這麽一個惡心的人才好。

    “自是母親說什麽就是什麽。”顏墨月一副油鹽不進的模樣，一句話說完，她便閉上了嘴，眼神看向窗外，不再開口。

    安寒梅一噎，沒想到麵前這女子是如此一副不溫不火的模樣，她有火無處發，好似一拳頭打在了棉花上麵，連一點痕跡都看不出。

    安寒梅冷哼一聲，想著那女子過了今日便不會再出現在自己眼前，這才得到了一絲安慰，也不再出言諷刺，轉頭和顏卿卿有說有笑。

    安寒梅與顏卿卿一幅母女和睦的模樣，也不知是不是故意的，兩人表現的過分親熱，似乎就是為了刺激角落裏那個沒有親娘，而親爹又不疼愛的女孩一樣。

    一路到了宮門口，顏墨月幾人下了車。

    因此在入宮之前，所有人都需要接受檢查，並且步行進入，所以大部分的官員子女都在宮門口等著。

    一下車，一道女子清脆的聲音從身後響起“墨月，你來了！”

    顏墨月回頭，見著江月白著了一身天青色的長裙，正含笑衝自己走來。

    江月白身後跟著刑部尚書夫人李夫人。

    等得走近了，江月白才含笑對著安寒梅行了個禮，就拉起顏墨月的小手，兩人有說有笑的，低聲打趣著。

    眼見著江月白連理都沒有理顏卿卿一眼，顏卿卿的臉色有些蒼白，她憤恨的看了一眼顏墨月，轉頭尋了其他的世家小姐，就隻身走過去了。

    從前顏如雪還在的時候，她的朋友便是顏卿卿的朋友，可如今顏如雪已經不在，一切自然不同了。

    顏卿卿一連找了幾個平日裏要好的朋友，幾人的態度都不鹹不淡的，遠遠沒了從前的熱絡。

    顏卿卿神色越來越不自然，最後隻得滿臉陰鬱地回來了。

    顏墨月和江月白閑聊了一會，恰逢趙竹也到了，三人說說笑笑，看的顏卿卿臉色更加冰冷，到最後幾乎已經連一個微笑都懶得扯出來，就那麽站在安寒梅身旁。

    見著自己女兒吃癟，安寒梅心裏更加痛恨顏墨月，麵上帶著微笑，和各家夫人打著太極，應付著所有人暗暗打探顏如雪的事，直到領路的太監出來，安寒梅額頭已經出了細密的汗珠。

    到了大殿，江月白才戀戀不舍地拉著顏墨月的手，她看了一眼安寒梅，低聲道“你小心點，我看你那母親的臉色不太好。”

    顏墨月笑著點點頭，隨著安寒梅去了將軍府的座席。

    此刻大殿中已經有了不少人，顏墨月剛坐下不久，便有太監尖銳的聲音傳來“太子殿下到，三公主，六公主到——”

    眾人連忙起身，對著幾位皇子皇女行李，而後才落座。

    見著六公主進來，顏墨月抬眼看了眼江月白，果然見到後者的臉色略微有些不自然。

    六公主禦語嫣那日在學堂公然羞辱為難江月白……今兒若是再見到江月白，難保不會再當眾為難於她。

    顏墨月的眸子眯了眯，不準痕跡地放下了手中的茶杯，低聲對著彩玉吩咐了幾句，彩玉會意，去給江月白傳了話，兩人偷偷溜出了大殿。

    兩人的身影離開大殿，禦語嫣的眉頭微微一皺，找了個理由，也悄然出去了。

    江月白自然也是明白顏墨月的意思，一出門，她長歎一口氣，有些無奈地道“若不是陛下親點了，我說什麽也不會來參加這回朝宴。”

    想起那日六公主惡毒的話語，江月白小臉上劃過一抹恐懼“我隻盼著今六公主不要注意到我，那日的事……”

    “那日的事，六公主肯定不會忘了的。”顏墨月看向江月白，語氣裏帶了不了察覺的冷意，“六公主乃是琪妃所出，從小受盡千萬恩寵，我們兩個忤逆了她，無論如何她也不會放過我們的。”

    江月白苦笑一聲，她又何嚐不知道這一點，那日兩人是被攝政王解了圍，可今日呢……若是被六公主抓到把柄……

    江月白歎了口氣。

    顏墨月拍了拍江月白的小手，目光朝著四周望去，神色空洞“這諾大的皇宮就像一個囚籠，裏麵的人是籠子裏的鳥，隻要你還在這籠子裏，總有一天會被這鳥啄傷。”

    顏墨月的話頓了頓，眸子裏霎時間流露出巨大的光彩，光彩之下是滿滿的冷意與血色，她道“若是不想被啄傷，又打不破這囚籠，便唯有……殺死這隻鳥。”

    江月白一愣，繼而臉色猛地一變，她慌忙向著四周看了看，見著沒有多餘的人，才鬆了口氣，看向顏墨月“這話以後別再說。可是殺頭的大罪。”

    顏墨月微微搖頭，這種驚世駭俗的想法江月白現在或許不會有，人都是一點一點成長的，江月白性子柔和單純，就這麽保持下去，也沒什麽不好。

    而她……早已失了那份純真，與對世界美好的盼望，

    顏墨月唇角勾起一抹嘲諷的弧度，聽著江月白小大人似的在自己耳邊語重心長地囑咐著，不由得輕笑出聲。

    兩人在花園裏走著，轉過一個偏僻的拐角，麵前便出現一個粉衣少女。

    這少女一身華服，嬌美無比，身後跟著大大小小的宮女侍衛，一看便出身不凡。

    顏墨月和江月白腳步同時停下，俯身行禮“見過六公主。”

    “我當時誰呢，”禦語嫣臉上閃過一道輕蔑之色，滿是不屑，也沒有讓顏墨月兩人起身，神情淡淡，“原來是兩個上不得台麵的東西。”

    說著，禦語嫣看向身邊的宮女，掩唇輕笑，問道“你來說說，這兩人是誰。”

    那宮女上前一步，恭敬地開口，語氣多有不屑“回公主，左邊的這位是糾纏玉華法師的下賤東西，右邊的這個麽……剛剛被太子殿下退了婚，想來也是個不貞潔的。”

    禦語嫣恍然大悟，卻是臉色一變，當即指著兩人道“是誰將如此渾身晦氣的東西放進宮裏來的，還不將他們二人攆出去！”

    六公主一句一個侮辱的詞語，江月白再也受不住，開口看向禦語嫣“六公主，您別太過分！”

    顏墨月連忙去拉江月白，然到底是晚了一步，六公主手一抬，巴掌就落在了江月白臉上。

    “啪——”

    聲音清脆。

    江月白被這一下打的有些發愣，然這還隻是個開始，似乎是早就為了宣泄心中的憤怒，六公主趁著江月白愣神之際，又是一個巴掌招呼了上去。

    顏墨月眼底閃過一道冷意，伸出手來，握住了六公主的手腕，聲音森然“六公主如此囂張，隻怕玉華法師見了，會大吃一驚。”

    禦語嫣被握住手腕，動彈不得，她怒火更甚，一腳衝著顏墨月胸口踹去“你算個什麽東西，下賤的玩意兒！”

    這一切發生的太過突然，六公主身後的幾個侍衛連忙上前，想要幫其擒住顏墨月，然女子的身影一閃，整個人就脫離了六公主身前，到了江月白身邊。

    她一把扶起江月白，看著她白皙的小臉上鮮明紅色的巴掌印，臉色更冷“六公主如此對待刑部尚書家的小姐，莫不是根本不將陛下的決策放在眼裏。”

    “你少拿父皇壓本公主。”六公主冷冷一笑，仍舊不放棄，對著身後的人道“將這兩個賤人拿下，帶到我宮裏去。”

    “這……”幾個侍衛頓時有些猶豫。

    懲治對公主不敬的人可以，但若是由著六公主將人抓回去弄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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