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暗的洞內，男人的聲音一字一句地響起“柳青青。”

    三個字，卻讓顏墨月的身子一僵。

    她不可置信地抬頭。

    青燁的臉龐凝在黑暗中，深邃的輪廓分外明顯，一雙如玉的眸子看向遠方，像是在思考著什麽。

    “不可能，她可是我娘……”顏墨月連連搖頭，也不知為何，雖然自己並不是真正的顏墨月，但她就是不能接受這個事實。

    記憶力，那女子的疼愛與溫和不可能是假的。

    青燁忽而冷笑一聲，傾身向前，手掌細細地磨砂著女子因為在水中泡久了而有些水潤的唇，聲音冰冷森然“顏墨月，你在將軍府長大，可別跟我說你信什麽親情。”

    聞言，女子的身子一震，眸底滿是晦暗。

    半晌，她才緩緩開口“信與不信，決定權在我。”

    話題有些沉重，一時間，兩人誰都沒有再說話，就那麽彼此麵對著站在原地。

    兩人身旁，那溫泉還在冒著嫋嫋熱氣，地上散落著顏墨月的外衣，分外曖昧。

    顏墨月心情複雜，她知道，青燁是沒必要騙她的，這給自己下了如此劇毒性的人，十有就是柳青青。

    自己的親娘……

    也不知是否是原主的情緒在作祟，顏墨月心裏一陣陣疼，仿佛……仿佛一切本不該是這個樣子。

    “行了，就你那個腦子，本王也不抱什麽期望，”青燁搖了搖頭，徑直走回兩人先前的位置，優哉遊哉地倒了杯酒，啜飲一口，又對著顏墨月遙遙舉杯，“上好的醉人間，喝不喝？”

    顏墨月神色複雜，她並沒有開口，默默走過去，接過酒杯，看了一眼其中的酒液，便一飲而進。

    入口是辛辣的苦澀，順著喉嚨流過，最後入了胃中，再然後，顏墨月猛地吐出一口鮮血。

    奇怪的是，這血落在地上，地麵的石頭立刻冒出一陣黑煙，煙霧散去，露出一個大窟窿來。

    這血的腐蝕性竟然這麽強。

    吐出一口血，顏墨月的臉色頓時紅潤了不少，她抹了抹嘴角的血跡，看向青燁，微微一笑“攝政王如此關懷臣女，臣女定奉犬馬之力。”

    青燁咳嗽了兩聲，繼而嘴角勾了勾，並沒有開口。

    顏墨月的視線落在青燁失了血色的嘴唇上，心裏也能猜出個一二。

    青燁修煉的內功乃是至陰致寒的，而她修煉的卷雲絲則是偏火屬性，為了能讓自己的功法被激發到最大，青燁才帶著她進了溫泉的中心。

    那樣的高溫……隻怕這男人已經受傷了。

    “……謝謝。”

    顏墨月再度開口。

    青燁冷哼一聲，有些不自在地轉過頭去，聲音傳來“本王是為了你更好地為本王辦事，你莫要多想才是，另外，我要的東西……”

    “臣女已經得到父親的信任，可隨意進出他書房，前幾日我摸清了門路，趁著所有人進宮，已經讓瑩兒去取了。”

    顏墨月一句話說完，自己先打了個噴嚏。

    她這才想起兩人的衣物已經盡數濕透，不禁有些懊惱。一會子她可還要去參加宮宴，這樣子……怎麽出去。

    似乎是看穿了顏墨月的想法，青燁有些無辜地聳了聳肩“本王早就說了脫衣服，你偏偏要反抗，。”

    “難道有人隨便要脫攝政王的的衣服，攝政王不會反抗？”

    青燁點了點頭，頗為認真地思考了一會，才道“若是像本王這麽風姿綽約的人來脫，那本王絕對不反抗。”

    顏墨月皮肉不笑“您當然不會反抗，因為您會直接將那人殺了。”

    這話說的太過直白，青燁臉上頓時有些不自然，聲音沉了下來“你膽子倒是不小，敢戲弄本王。”

    顏墨月微微低頭，看著地上那人，剛欲開口，就瞥見了那人大片裸露的胸膛。

    男子的一身白袍盡數濕透，裏麵的光景幾乎一覽無餘。

    完美精致的線條，刀刻般的身子，充滿力量的身體，以及……顏墨月向下掃了一眼，小臉頓時紅透，一路滿銀到了耳根子。

    這男人……這男人……怎的不穿褻褲！

    青燁顯然也注意到了顏墨月的目光，他忽而輕笑了一聲，伸出胳膊，抓住女子纖細的腳腕，曖昧而別有深意“怎麽，本王的……讓你不滿意？”

    “轟——”

    顏墨月腦子裏一陣“嗡嗡”的響，臉紅的已經快要滴出血來，她惱羞成怒，抬起另一腳朝著男人抓住自己腳腕的手踩去。

    青燁眼底閃過一道笑意，手一拉，顏墨月就失去了平衡，直直地撲倒在了自己身上。

    耳邊響起男人沙啞的聲音，宛若羽毛一般一下一下地掃著“怎麽，覬覦本王，便想要投懷送抱，以身相許麽？”

    不同以往，這次兩人幾乎是坦坦蕩蕩地相對，顏墨月的中衣中褲早已被染濕，青燁也濕透，現在貼在一起，立刻就能好感受到對方的肌膚。

    青燁的眸色加深了三分，手扶在顏墨月的腰上，透過衣物，能夠感受到顏墨月皮膚的滾燙與細膩，令人忍不住想去探尋。

    佳人眉目含羞，眸似春水，唇似紅櫻，玲瓏有致的身段緊緊貼在自己身上，隱約能感受到兩團飽滿的……

    青燁深吸一口氣，一下子推開了顏墨月，站起身子，拿上一旁架子上的深紫色雲袍披上，又指了指地上的衣物，示意顏墨月穿上。

    顏墨月也不是傻子，早就感受到了男人的反應，然……她皺著眉看著自己一身濕透的中衣，並沒有穿衣服。隻是道“臣女還濕著呢。”

    “火一，去給她拿衣服來！”青燁幾乎是咆哮著開口。

    黑暗中，隱隱傳來女子的笑聲，不過多時，火一就抱著一套全新的中衣中褲走了進來，將東西遞給顏墨月，複而又下去。

    直到身後沙沙的穿衣聲消失，男人才回頭。

    麵前，顏墨月已經穿戴完畢，除了一頭黑發仍舊披散著，再看不出絲毫異樣，他鬆了口氣，聲音還是沙啞到了極點“你很得意？”

    顏墨月忙收了臉上的笑容，搖搖頭“臣女隻是有些嬌羞。”

    “嬌羞？”青燁上下打量了一眼顏墨月，看著她想笑又忍著的古怪神情，抬高了聲音，“你這叫嬌羞？”

    “那個……”顏墨月對著青燁眨了眨眼，“臣女嬌羞的表現和其他的小姐們有一點不同，所以……還請攝政王恕罪。”

    “果然是個沒心沒肺的狼崽子，”青燁眼裏也帶了笑意，盯著顏墨月的胸口，繼而撇了撇嘴，滿臉不屑，“不過本往倒是意外，長了一副好皮囊，怎的有些地方發育的這麽差。”

    顏墨月“……”

    這人還能再無恥一點麽。

    顏墨月小臉上浮現一抹微笑，仿佛沒聽懂青燁的話似的，慢慢開口“攝政王說有北寒的消息，如今可否告知？”

    青燁點點頭“這次宮宴結束，我會讓人給你送信兒。”

    顏墨月俯身“臣女多謝攝政王。”

    青燁的手指在顏墨月發間把玩著，指尖絲滑的觸感讓人流連忘返，頓了頓，他深吸一口氣，才提醒道“有什麽恩怨，宮宴上盡快解決，有個人回來了，我想你大概不會想讓他看到如此勾心鬥角的東西。”

    青燁用了“我”而非“本王”，顏墨月眸光閃了閃，心裏有些異樣的感覺。

    這男人對自己如此了解，又三翻四次提醒自己，她想等事情辦完，自己可能不會下得去手殺他……

    那就卸這男人兩條腿，也算仁至義盡了。

    顏墨月自我感覺很良好地想著，嘴角的笑容更加燦爛，對著青燁道“臣女想去看看齊妃，不知攝政王可否行個方便。”

    青燁自是不知顏墨月心中所想，此時宴會也快開始了，他並沒有繼續和顏墨月耗時間，略一思考，就點了頭，放顏墨月回去。

    直至顏墨月消失在拐角處，紫衣男人的嘴角才慢慢放下來，一脫外袍，整個人進了泉水中最冰冷的地方，調理著自己亂七八糟的傷勢。

    顏墨月出來的時候，香兒差點激動的哭出來，畢竟那人可是大名鼎鼎，傳說中殺人不眨眼的攝政王，此刻見到自家小姐平安，她立刻跑上前去，將顏墨月上上下下打量了個便，聲音顫抖“小姐，您可算出來了。”

    顏墨月失笑，拍了拍小丫頭的頭，語氣柔和“好了，我這不是沒事麽。”

    “嗯。”香兒重重點點頭，她見著顏墨月頭發披散，也沒有多問，默默道，“小姐，奴婢先幫你梳頭。”

    香兒手巧，重新替眼眸月梳了個雙月髻，又將簪子插上，最後點綴上寶石，扶著顏墨月起來，道“小姐，咱們回去吧。”

    顏墨月眼底似有深意劃過，她與香兒並肩出了蓮堂，淡淡道“今兒我們一主一仆，都去哪了？”

    這話說的奇怪，香兒卻立刻明白了她的意思，她想了想，道“小姐在禦花園迷了路，一直兜圈子，遇著好心的宮女帶路才出來的。”

    顏墨月點點頭，有些讚賞地看了一眼香兒，也沒再開口，帶著她拐進了另一個路口。

    香兒聰慧，這也是她最看重的一點，若說這小丫頭剛開始對自己是懷有二心的，可經過這一個多月，顏墨月早就對其沒了一絲一毫地懷疑。

    畢竟忠誠這東西，是裝不像的，唯有發自內心的情感，才能轉化為誠心。

    兩人一路走著，周圍的風景越來越陌生，直到最後，顏墨月停在了一個庭院門口。

    這顯然不是去大殿的路。

    香兒眼底閃過一抹疑惑，並沒有開口，隨著顏墨月進了院子。

    這是一座極為豪華奢侈的宮殿，雕梁畫棟，奇珍異寶，並著無數美貌的侍女，彰顯著住在裏麵的主人之榮華富貴。

    顏墨月唇角勾起一抹冷笑。

    榮華富貴可是要靠皇恩賜予的，但若是……失了那份皇恩呢？

    宮中的宮女侍衛絡繹不絕，然所有人都好似沒有看到顏墨月一般，默默坐著自己手頭的事情，看上去分外詭異。

    香兒不由得低聲問道“小姐……”

    顏墨月掃了一圈周圍人，心裏也有些驚訝，難怪青燁說自己可以直接過來，原是這園子裏的人早就換成了他的人。

    她再次驚歎於那男人的一手遮天，輕聲開了口“不過是受人驅使，不得不看不見罷了。”

    香兒眼前就浮現出青燁高大的身形來，她聰明地沒有再多問，停在了房間門口，替顏墨月守著門。

    顏墨月理了理自己的裙角，抬手，推門而入。

    裏麵傳來女子飽含期待的聲音“是陛下來了麽，臣妾就知道陛下不會拋棄臣妾的。”

    那聲音憔悴不堪，破碎沙啞，很難讓人聯想到宮宴上光華四射的那個女人。

    “齊妃娘娘一朝落敗，便如此狼狽，臣女當真為您惋惜。”顏墨月高聲開了口，步子優雅，行至齊妃塌前。

    那女子著了一身百蝶穿花長裙，眼角微挑，容顏絕色，正是齊妃心裏最痛恨的那人。

    齊妃咬了咬牙，滿臉厭惡“你這賤人怎麽進來的，立刻給本妃滾出去！”

    說罷，她抬高了聲音“來人——來人，將這賤人拖下去打死，快來人——”

    然而無論齊妃怎麽喊叫，門外仍舊靜悄悄地，沒有一絲反應。

    齊妃終於察覺到一絲不對勁，她猛然想起自己出殿前，那個男人似笑非笑的神情，一股子冰冷的寒意從她心口蔓延而出，隻有那男人才能神不知鬼不覺地買通太醫院所有太醫，才能讓所有人枉顧她的命令。

    隻有那個人！

    齊妃打了個冷戰，她指著顏墨月，聲音尖銳“你竟然和他苟合在一起，若是陛下知道了……”

    “若是陛下知道了，又會如何？”顏墨月低頭，看著自己細長的手指，漫不經心地道，聲音輕飄飄地，重重落在齊妃心頭，“還是齊妃娘娘以為，那人會給你傳出去信兒的機會？”

    齊妃的眸子猛地睜大。

    恐懼蔓延到四肢百骸，她心中悔意更甚，她不該為了顏如雪，為了安寒梅就去招惹麵前這女子。

    她分明是個魔鬼。

    齊妃咬了咬牙，隻覺小腹處又傳來陣陣疼痛，她痛苦地捂住肚子，一抹悲涼浮現在她心頭。

    就在剛剛，這孩子還是存在的，可現在，她已經永遠失去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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