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四章:這就是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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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顏如雪的胸膛漸漸流出鮮紅的血跡,一滴滴落在地上,她低頭,看了看自己胸口的劍,又望向身前高高在上的男人,目露癡迷,就那麽垂下了頭。

    青燁滿臉厭惡,鬆開手,轉身,重新躺在了軟塌之上。

    “囉囉嗦嗦,當真令人厭煩。”

    那幾個太監見狀,早就嚇得失了魂,哆哆嗦嗦站在原地,臉色慘白,更有甚者褲子一熱,竟是直接被嚇得失禁了。

    顏墨月有些複雜的視線落在男人身上,她沒有說話,默默地坐在了窗邊的椅子上,若有所思。

    “愣著幹什麽,過來。”青燁的聲音響起。

    顏墨月抬眸,見那男人單手撐著後腦,笑著看著自己,仿若剛剛的一幕不是出自他手一般。

    “攝政王說笑了,”顏墨月推開窗,深吸一口氣,“時間已晚,處理完顏如雪,臣女還得去宮門口等哥哥與父親。”

    聞言,青燁有些不悅地皺了皺眉,他點了點頭“火一,送她回去。”

    火一的聲音適時地在窗外響起,帶著絲淡淡的無奈“顏小姐,跟我走吧。”

    顏墨月倒是一愣,沒想到這男人會這麽放自己走,她下意識地看了青燁一眼,卻見著男人的視線落在自己的衣角,眼底情緒翻湧,也不知在想些什麽。

    顏墨月一步向前,站在軟塌旁邊,繼而蹲下身子,與青燁平齊,道“臣女告退。”

    男人紋絲不動,恍若未聞。

    顏墨月心裏沒來的湧起幾分火氣,手“啪”地一下打在那人胳膊上,聲音抬高了幾分“我說我走了。”

    青燁一頓,微微一笑,眼底的混沌散了些,抬手揉了揉女子的長發“走吧。”

    這樣的動作屬實有些親密,換了往常,顏墨月定會膈應好一陣子,然此時此刻,顏墨月驚覺自己竟然已經不似從前那般排斥了。

    她抿了抿唇,沒有回答,站起身子向外走。

    出了門,彩玉和香兒連忙迎上來,她二人一直守在門外,順著門縫向裏望去,果真見著顏如雪胸口插著一把長劍,一動也不動。

    兩個丫鬟心裏既害怕又快意,壓下心頭的疑問沒有多說什麽,正要扶著自家小姐出宮,香兒卻問道“小姐……您……您這頭發怎麽散了?”

    兩人方才隻顧著屋內顏如雪的死,此刻香兒一提醒,彩玉也道“小姐,您這是……”

    兩個丫鬟的目光頓時古怪起來。

    攝政王將自家小姐留在屋內,此刻顏墨月出來,頭發竟然是散著的,難不成……

    “不小心弄得而已,”顏墨月打斷兩人的思緒,沒好氣地道,她一抬手,在兩人頭上挨個敲了一下,道,“收收你們的小心思,不要胡思亂想。”

    香兒和彩玉小臉一紅。

    顏墨月無言,等兩人替顏墨月重新梳好頭發,顏墨月才去找了火一。

    攝政王在宮內一手遮天,想要秘密送個什麽人出去還是輕而易舉的,火一帶著三人一路前行,不多時就到了宮門口,一路上靜悄悄的,沒有一個人影。

    幾人剛出宮不久,顏鴻軒並著顏心元就到了。

    女子一身兔毛披風,襯著巴掌大的小臉,遠遠望去,倒也頗有魅力,老遠見著顏墨月,顏心元的臉上閃過一道滿意之色,待得走進,女子精致的容顏更加清晰,顏心元看看顏鴻軒,又看看顏墨月,愈發滿意。

    如今自己的女兒氣質非凡,兒子又被封了榮郡公,這等殊榮,便是顏家百年以來的第一次。

    顏心元這麽想著,心情頗好地看向顏墨月“你母親和三妹妹呢?”

    顏墨月有些為難,看了一眼身旁的彩玉,彩玉立刻向前一步,解釋道“回老爺,夫人和三小姐說是身子不適,提前回府了。”

    話落,顏心元臉色頓時有些難看。

    顏鴻軒十年來第一次回府,身為主母的安寒梅卻先一步回府,不能陪同,這對顏鴻軒來說可謂是裸的侮辱。

    顏心元掃了一眼自己的兒子,沒從他臉上看到什麽不滿,心下稍安,他冷哼一聲,一甩袖子上了馬車“安寒梅還真是愈發的不懂事,這主母一位,我看她是坐夠了。”

    顏墨月猶豫了一下,開口勸慰著“爹,您別責怪母親,是哥哥不好,與父親父子相聚,一時高興,疏忽了禮節,還望父親原諒。”

    顏墨月的懂事讓顏心元臉上閃過一道欣慰,他雖未再次開口,聲音卻溫和了許多,一邊上了馬車,一邊道“你莫要替你母親說話,回去之後與白姨娘好好管家便是。”

    顏心元說完,就撂下了簾子。

    顯然,他也知道兄妹二人有話要說,是以沒有要求顏鴻軒與自己一輛馬車。

    顏墨月跟著上了自己的馬車,對著顏鴻軒俏皮地一笑“上來吧。”

    這一幕仿若回到了小時候,顏鴻軒有些恍惚,回過神來,他立刻上了馬車。

    這車是顏心元後來派人專門為顏墨月打造的,裏麵的裝飾喜好一應按照顏墨月的要求來,顏鴻軒上下打量了一番,微微放下了心。

    自己的妹妹,在將軍府的日子,似乎也沒有想象中的那麽糟糕。

    顏鴻軒又想起安寒梅所說的話,他握緊了拳頭,聲音有些發緊,悔不當初“妹妹,當初……你果真與安寒梅院子裏的狗……”

    後麵的話顏鴻軒怎麽也說不出口,周身散發出一股子濃濃的殺意。

    也在這時,一隻帶著些許殺意的小手輕輕落在了顏鴻軒的手背之上。

    女子一雙眸子靈動清澈,仿若深林的小鹿,稚嫩而無辜。

    顏墨月眨了眨眼,毫不在意道“在將軍府的一十五年,我非但與狗爭食,還曾經偷吃過府內下人丟掉的東西,”

    說到此處,香兒的眼眶已經紅了“小姐……”

    顏墨月繼續道“除此之外,我被全府上下的所有人日日欺辱,為小姐們倒恭桶已是常事,更何況還要麵對安寒梅與顏如雪姐妹時時刻刻的陷阱。”

    “顏心元對我宛若敵人,祖母的家法也曾數十次落在我身上……”

    女子的話輕飄飄的,闡述著一個再簡單不過的事實,似乎對那些過往從未放到心頭上。

    彩玉的眼眶也跟著紅了,她揉了揉眼角,進府之前,知道大小姐的日子難過,可是如今親口聽來,又是另一回事。

    更何況,顏墨月還用一一種毫不在意的語氣訴說。

    顏墨月的小手輕輕抓了抓,忽而扯出一抹冷笑,宛若地獄裏綻放而出的曼陀羅,鮮豔刺眼“所以,她們死的死,敗得敗,因為這是無法彌補的,應得的報應!”

    顏鴻軒的心頭仿佛被堵住了,身旁那個天真美好的女子一瞬間就變了個模樣,變得陌生,變得陰狠,而他,卻隻覺得心疼。

    那種複雜的情緒翻湧來翻湧去,最終化為了喉嚨間的一道歎息。

    顏鴻軒反手拍了拍顏墨月的小手,大手撫上顏墨月的頭頂,又拍了兩下,他沒有多問,隻是道“死的好,他們該死。”

    顏墨月一愣,心裏湧起一股暖流,她有些不知道該繼續說什麽,第一次,她感覺到了親情的味道。

    不論她是否是真正的顏墨月,她能透過身旁的男子,感受到一種名為血緣的深深羈絆,那是一種發自內心的關懷,無法弄虛作假,也不能退之離開。

    除卻柳青青,顏鴻軒,就是顏墨月在世上最親近的人。

    這是無法斬斷的羈絆。

    兄妹二人誰都沒有再開口,然,兩人之間的氛圍卻已經大不相同。

    直到馬車到了將軍府門口,停下,顏鴻軒才看向顏墨月,一掃先前的陰霾,儒雅非凡的臉上滿是笑意,一似初春暖陽,溫暖無比,他說“以後有什麽事,告訴大哥,千軍萬馬,我們兄妹一起扛。”

    顏墨月眼眶一熱,她扭過頭,不去看顏鴻軒,良久,才悶悶地道了一聲“嗯”,便匆匆帶著香兒和彩玉下了馬車。

    顏鴻軒也跟著下車,他沒有移步,背靠在馬車之上,抱著胸,默默注視著自己的妹妹進府,而後,他唇角才泛起一抹冷笑。

    這一瞬間,男人似乎就變成了另一個人。

    他最後看了一眼將軍府的大門,沒有進去,而是拍了拍身上不存在的塵土,向著另一個方向而去。

    顏墨月回府,此時夜已深,她隻回落雪閣小坐了一會,就帶了花兒一同去了齋佛堂。

    出府之前,餘氏曾囑咐自己好好帶著安寒梅母女,此刻出了這麽大的事,顏墨月自然要好好稟告一下。

    花兒被顏墨月留在府中照看,這麽一會,她已經從彩玉那裏聽了個大概,不由得有些擔憂,小聲問道“小姐,老夫人……”

    “祖母自是不會發難於我的,”顏墨月毫不在意地一笑,步子優雅從容,“花兒,你要知道,整個將軍府,唯一的聰明人,便是祖母了。”

    “是嗎?”花兒吐了吐舌頭,笑道,“花兒倒是覺得小姐是最聰明的。”

    顏墨月搖了搖頭,聲音悠久,帶著深不可測的黑暗“我哪裏是什麽聰明人,不過是個被命運困住的小醜了罷了。”

    最後一句話說完,女子幽幽歎息了一聲,加快了步子。

    徒留身後滿臉疑惑的小丫鬟。

    齋佛堂早已熄了燈,顏墨月進去的時候,喜嬤嬤正守在門外。

    見著顏墨月,她臉上浮現一抹喜色,壓低了聲音道“大小姐,您可算來了,老夫人等了半夜,老奴怎麽勸都不聽呢。”

    “勞煩嬤嬤費心了。”

    顏墨月的視線與喜嬤嬤對視一瞬,前者淡淡點了點頭,就推開門進了屋子。

    屋內一片黑暗,就著昏暗的月光,能隱隱見到一道影子正躺在榻上,有一下沒一下地扇著手中的扇子。

    顏墨月放下手裏的湯,笑著開口“現今兒可還是早春,外麵怪冷的,祖母倒是悠閑,在屋內扇起扇子來了。”

    說著,顏墨月摸到油燈旁邊,用火折子將之點亮。

    屋內明亮起來,餘氏半睜著雙眼,抬眼看了一眼顏墨月,眼底也帶了笑,她隻是道“火爐太旺,我這一把老骨頭到底是不行了,才這麽一會,就覺得有些喘不過來氣兒。”

    顏墨月端起盒子裏的安神湯,走到塌邊,一邊用勺子舀起吹了吹,遞到餘氏嘴邊,哄著她

    “墨月就猜到祖母沒睡,這是小廚房做的安神湯,您快喝些,有助於睡眠。”

    這湯清澈,通體淡黃,看著倒也開胃,餘氏張開嘴,嚐了一口,點點頭“你有心了。”

    “祖母可莫要說這些,”顏墨月又替餘氏盛了一勺,“等喝了湯,孫女兒給您捏捏肩,這手藝還是學堂待得夫子教的,祖母可不能不給墨月麵子。”

    這副乖巧貼心的模樣讓餘氏臉上浮現一絲欣慰,她笑著點了點顏墨月的額頭“這麽大的人了,說這些,也不怕害臊。”

    顏墨月果真有些不好意思,她抿了抿唇“祖母就不要再取消墨月了,今兒宮宴可已經夠心驚膽戰的了。”

    餘氏麵色一沉,頓時有了不好的預感,她壓下心底的不適,終究是耐著性子喝完了顏墨月帶來的安神湯,才開口問道“今兒宮宴,可是一番順利?”

    這幾乎是明知故問了,顏墨月一邊替餘氏揉著肩,嘴上歎了口氣,緩緩將事情道來。

    一路說完,餘氏臉色有些差,當聽到顏如雪被太監拖下去之時,餘氏不禁怒聲道“這也太糊塗了,陛下這般處理,是要……是要將你二妹妹賞於宮內閹人當做玩物啊!”

    顏墨月小臉上浮現幾絲吃驚,她捂住了嘴“這……不會吧,隨說父親和母親沒有認回她,可她也不至於……”

    說到最後,顏墨月也沒了話,似乎不知道該怎麽往下說。

    餘氏歎了口氣,搖了搖頭。

    畢竟是疼了這麽多年的孩子,雖然是她親自下令賜死,然聽了這個消息,餘氏的周深還是散發出淡淡的哀傷之氣。

    顏鴻才將顏如雪帶走,這件事餘氏不是沒有嗅到一點風聲的,而顏如雪的死訊公布,無論這個女子最後是被救起來還是不治而亡,她都不可能再頂著將軍府的嫡女這一稱號在外生活,所以餘氏才有所放縱。

    然最後,顏如雪還是落了個這般下場,隻能說是命了。

    “祖母,您莫要太過傷心,”顏墨月歎了口氣,一時間也無法接受顏如雪就這麽去了的事實,她頓了頓,才開口,“二妹妹她……不會怪我們的。”

    氣氛一時有些沉默,顏墨月默默替餘氏按摩,過了一會,餘氏有些乏了,一擺手,聲音低低的“你也累了一天了,先回去吧。”

    顏墨月垂下眸子,扶著餘氏躺好,才緩步向著門口走去。

    “大姐兒。”餘氏忽而開口。

    顏墨月步子一停,回頭看向餘氏。

    餘氏道“物競天擇,你是個聰明人。”

    顏墨月小臉上浮現一絲疑惑“祖母,您在說什麽?”

    餘氏也不開口,就那麽默默盯著顏墨月,過了一會,她閉上了雙眼,淡淡道“你走吧。”

    “墨月告退。”顏墨月轉頭,出了門。

    直到出了齋佛堂,花兒才有驚無險地拍了拍胸口“剛剛嚇死奴婢了,奴婢差點以為老夫人發現什麽了。”

    此刻已經是深夜,府內很少有過往的下人,顏墨月一雙眼睛透過小路,看向盡頭,她唇角勾起一抹笑意,聲音縹緲“老太太一雙慧眼,這府中的牛鬼蛇神,又有什麽是看不透的。”

    “啊?”

    花兒一愣,有些不明白顏墨月話中的意思,等回過神來,自家小姐已經走遠了。

    落雪閣的夜晚格外寂靜,顏墨月回房之後,正碰上個毛毛的東西撲過來,她麵無表情地蹲下身子,提溜著小東西的後脖頸將之提起來,繼而坐下,放到了腿上。

    狗爺簡直受寵若驚,尾巴搖了搖,一點也沒有狼的樣子乖巧地活像個狗崽子。

    彩蓮一邊替顏墨月解開頭發,見著狗爺那模樣,不由得噗嗤一笑。

    狗爺這一坐,就直到了顏墨月更了衣。

    女子一身中衣,坐在床上,此時狗爺已經被顏墨月放到了地上,小家夥似乎極為不滿意,使勁地咬著顏墨月的褲腿子,試圖引起自家主人的注意力。

    顏墨月垂眸,也不知在想著什麽,某一刻,她終於感受到腳邊一直在撲通的東西,她有些無奈地歎了口氣,一腳踹開狗爺,聲音冷冷“要麽出去睡,要麽老實點。”

    狗爺頓時蔫了,為了不被自家主子趕出去,隻得默默走到火爐旁邊趴下,小腦袋放在兩個前爪上,一雙眼睛滴溜溜地看著顏墨月。

    時間一點一滴過去,狗爺昏昏欲睡之中,忽而警惕地爬了起來,不安地在屋內打著轉,某一時刻他忽而目露凶光,喉嚨裏發出警告的聲音。

    ------題外話------

    二更在九點多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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