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燁沒有留步，要帶顏墨月離開京城，這件事說起來簡單，實際上有諸多需要安排的，他最後輕輕看了一眼顏墨月，便消失在了屋內。

    直到男人離開許久，顏墨月才捂住胸口，心跳慢慢平靜下來。

    “呼……”

    顏墨月吐出一口氣，眼底的殺意盡數浮現，帶著深不可測的黑暗，令人膽戰心驚。

    “蕭厲，墨靈……提前動身，隻怕是為了墨家一去不複返的子弟而來吧，”顏墨月冷冷一笑，“地獄無門，既然來了，就永遠留下吧。”

    翌日。

    顏墨月早早起了床，帶著花兒去了齋佛堂，陪著老夫人用了餐，才緩緩在府內散著步。一邊聽著管家匯報近日來府裏的情況，不時指導。

    “白姨娘倒是將這個家管得不錯，”顏墨月點點頭，想著這兩日應當抽空將一些事情與白姨娘布置了，“你先下去吧。”

    管家應了聲“是”，轉身離去。

    顏墨月立在原地，又沉思了一會，帶著小丫鬟正欲回落雪閣，不遠處忽而傳來一道聲音“大妹妹，好巧。”

    話落，人已經行至眼前。

    正是被顏心元關在府內的顏鴻才。

    此時後者一手執著一本書，一副溫文爾雅的模樣，早就沒了先前的狠厲與陰毒，遠遠看著，當真給人一種親切的好感，

    顏墨月臉上浮現幾絲諷刺，停下步子，疑惑地看著顏鴻才“二哥哥不是在院子裏刻苦學習麽，怎生出來？”

    這是在暗自嘲諷自己被禁足還亂跑？

    顏鴻才麵色不免，心裏殺意翻湧，微微笑了笑“院裏煩悶，我這才和父親申請了出來走走，倒是二妹妹，昨夜宮宴可還順利？”

    事實上，他已經知道昨晚發生的一切，安寒梅回府之後立刻著人給他送了信，此刻他這麽問，也隻是想要確定心裏的猜想。

    顏墨月小臉上閃過一抹恐懼，她下意識地後退一步，搖了搖頭“昨晚……”

    說了兩個字，顏墨月便沒了下文。

    花兒立刻明白了顏墨月的意思，一步上前，擋在她麵前，先是對著顏鴻才行了個禮，才道“回二少爺，我家小姐昨晚受了驚嚇，請二少爺莫要往心裏去。”

    說完，香兒一手扶著顏墨月，兩人往另一條路走去“小姐，我們走吧。”

    眼見著主仆二人如此不將自己放在眼裏，顏鴻才的眼底終於閃過一抹怒氣，他的聲音陰沉了下來“站住。”

    這聲音極大，花兒被嚇得身子一個嘚瑟，胸膛裏不由得開始打鼓。

    二少爺畢竟是老爺最寵愛的兒子，若是就此將他給得罪了……

    花兒心裏想著，扯了扯顏墨月的袖子。

    顏墨月無奈地看了一眼小丫鬟，還是順著她的意思，轉過了身子，微微一笑“二哥哥還有何事？”

    顏鴻才一步向前，緊緊地盯著顏墨月，聲音裏滿是壓迫力，一字一句道“二妹妹……是不是你害的？”

    空氣一時間有些沉默。

    顏墨月一愣，飛快地搖了搖頭，似乎不明白顏鴻才為什麽會問出這樣的問題“二哥哥在說什麽，二妹妹……不是早就失足落水而亡了麽。”

    “你倒是慣會做戲，”顏鴻才不依不饒，他一隻手抓住顏墨月的手腕，力道之大，幾乎要將後者的骨頭給捏碎，“宮宴之上，如雪出了那種事，是你做的，對麽？”

    顏鴻才仍舊十分固執地問著。

    顏墨月眉頭一皺，她的視線落在自己被顏鴻才抓住的手腕之上，眸色漸漸冷了下來。

    正當她要開口之時，一聲怒喝猛然自一旁響起“你在幹什麽，還不快放手！”

    聲音還未落下，一道黑色的影子就飛快地走了過來，一腳踹在顏鴻才的身上。

    顏鴻才不及後者，頓時後退了幾步，直直地坐在了地上，滿臉狼狽。

    他頓時怒了，抬眼，正對上來人冷漠而充斥著殺意的眼神，這張熟悉的麵孔……想起安寒梅差人所說的情報，顏鴻才心中殺意幾乎到了頂峰。

    地上的男子麵色變了又變，最終化為一抹禮貌的微笑，帶著絲驚喜，他連忙爬了起來，看向來人“大哥，你終於回來了！”

    顏鴻軒仿若沒聽見顏鴻才的問好，他自顧自地低頭，抓起顏墨月的手腕檢查著，但見女子的手腕處浮現絲絲青色，顏鴻軒冷哼一聲，轉過身子，二話不說，又給了顏鴻才一腳。

    這可不是小姑娘家的花拳繡腿，顏鴻軒在江湖混跡多年，再加上自家妹子受欺負，他這一腳灌注了五成內力，顏鴻才猝不及防之下，整個人飛出了一小段距離，重重摔在地上。

    上好的衣袍胸口處赫然印著個大腳印子。

    顏鴻才再也忍不住，怒聲道“大哥，你瘋了不成？”

    說著，他強行壓製著心頭的怒火，拍拍身上的塵土，再次站起身，縮在袖子裏的手緊緊握成拳頭“你若是對我有所不滿，我們去父親麵前好好議論一番！”

    事實上，顏鴻才已經忍耐的很好了，若是換做旁人，隻怕非要和顏鴻軒拚命不行。

    見著顏鴻才連著吃了兩次癟，花兒連忙低下頭，小臉漲紅，想笑而不能笑。

    與此同時，她的眼眶卻是發紅，鼻子也跟著發酸。

    十年了，十年以來，在這暗無天日的將軍府裏，第一次會有人在小姐被欺辱的時候，站出來替小姐說話。

    花兒想著想著，不禁抽了抽鼻子。

    顏鴻才臉色鐵青，轉而看向顏墨月“大妹妹，我沒想到你們兄妹二人便是如此欺辱人，科舉在即，為兄如此繁忙之下還不忘來看望你，你們卻如此，實在是欺人太甚！”

    言下之意，他若是科舉不中，就全怪顏墨月兄妹。

    顏鴻軒翻了個白眼，他一手拉著顏墨月退後一步，拉開與顏鴻才的距離，才不鹹不淡地道“你是如何欺負月兒的我不是沒看到，你當真以為我瞎不成？”

    “你——”

    顏鴻才啞口無言，隻覺氣的胸口生疼。

    他雖常年在邊關打仗，然從小在京城長大，習慣了話裏藏刀，虛與委蛇，今兒乍一碰到顏鴻軒這樣直直白白說話，毫不留情麵的，隻覺不可置信。

    這樣一個粗魯的草莽，父親怎麽會看重他！

    “行了行了，你也別在這扯些沒用的了，”顏鴻軒冷冷地瞪了一眼顏鴻才，“你我兄弟多年未見，本該好好把酒言歡，然二弟科舉在即，就少出來瞎溜達了，免得考不上，還賴在我們兄妹頭上。”

    如果說剛剛的話顏鴻軒說的宛若草莽之夫，這一句話落，直接令顏鴻才臉色漲紅起來。

    他萬萬沒想到顏鴻軒竟能如此毫不違和地將京城的腔調與市井的語言如此和諧地結合在一起，這一句話說的顏鴻才是進也不是，退也不是，一時間愣在了原地。

    顏墨月眼底閃過一道笑意，她揉了揉被顏鴻才捏的有些發麻的手腕，柔柔地開了口“二哥哥，墨月與大哥哥便先行一步了。”

    說著，女子就拉著顏鴻軒，優雅地轉身，款款而去。

    “哦對了，”顏墨月忽然停下步子，轉頭，嘴角勾起一個淺淺的弧度，“若是剛剛二哥哥說的是宮宴上的那人……那女子隻是個宮內不知羞恥的賤婢罷了，母親也親口承認了她隻是與二妹妹有些相像而已，二哥哥還是不要胡思亂想了……”

    頓了頓，她又道“宮內規矩森嚴，像那種出身卑賤，又妄圖爬上主子床的東西，自然是該死的，你說對麽？”

    話落，顏墨月也不管顏鴻才一瞬間布滿殺意的臉，轉頭，有說有笑地與顏鴻軒離開了原地。

    直到顏墨月與顏鴻軒的身影徹底消失在拐角處，顏鴻才完美的麵具才一點一點崩壞，一張臉滿是駭人的猙獰。

    “賤人！”

    顏鴻才一拳打在樹上，被氣的渾身顫抖。

    “總有一天，你們兄妹會比如雪慘千倍萬倍，總有一天……”

    顏墨月與顏鴻軒一路到了落雪閣，顏鴻軒才撓了撓頭，有些不好意思的開了口“方才我見那狗東西欺負於你，一時情急，有些口不擇言，你不要往心裏去。”

    顏墨月一愣，小臉上閃過一抹意外，顏鴻軒這是怕自己嫌棄他？

    她心裏覺得有些好笑，連忙笑著搖了搖頭“哥哥常年在外，風俗語言之事與京中人士有所不同，這並不奇怪，然不論如何，哥哥永遠是哥哥，這點是不會變的。”

    瞧見自家妹子嘴角的笑容，顏鴻軒心裏也跟著暖和了起來，京城人之間的虛與委蛇他不是不明白，也不是不懂得，隻是剛剛情急之下出口罷了。

    他微微一笑，從懷裏掏出個十分漂亮的玉鐲子，遞給顏墨月“昨兒隨皇帝去養心殿，我看著皇後手上這隻鐲子甚是好看，便厚著臉皮替你討要來了。”

    顏墨月一愣，心頭湧起一絲暖意，接過鐲子，看著上麵雕刻的層層樓閣宮殿，她隻是一頓，就將之套在了手腕上“謝謝哥。”

    這一聲哥喚得顏鴻軒喜笑顏開，他一邊打量著顏墨月的院子，也不客氣，自顧自地走到桌邊給自己倒了杯茶，點了點頭“明兒陛下的賞賜下來了，我便叫人直接抬到你這裏，禦賜物品不能亂碰，至於那些金銀一類的，你直接拿出去玩便是。”

    顏墨月有些無奈，她這麽大的人了，怎麽覺得顏鴻軒還拿自己當個孩子。

    兄妹二人又在院子裏聊了一會，便有下人來報，說是顏心元叫顏鴻軒同他一同處理宮中事務，顏墨月見狀，也不多留顏鴻軒，催促著他趕緊去。

    顏鴻軒心裏不願，直到還沒待夠，怒氣衝衝地走了。

    門一關上，彩玉忍不住笑出聲來“大少爺一回來，趕緊這府裏，便是有生氣兒了。”

    花兒和香兒點頭附和，幾個小丫鬟嬉笑閑聊，屋內倒也熱鬧。

    顏墨月唇角也掛著一絲淺笑，顏鴻軒走了，她隨手拿起書桌上的賬冊看了一會，直到彩蓮進來提醒時辰到了，才出了府，去了學堂。

    在學堂跟著夫子學習了一上午，顏墨月拜別了江月白和顧知許，才坐上馬車，去了胭脂樓。

    進了門，顏墨月也不多說，跟著掌櫃的說了句什麽，掌櫃立刻恭恭敬敬地將顏墨月請進了三樓。

    上好的龍井茶擺在桌上，女子纖長的手指輕輕敲打著桌麵，似笑非笑地看著進來的女子“顏小姐最近在將軍府風生水起，今兒有空來我胭脂月，倒真是令人意外。”

    顏墨月著了一身百花墜月裙，桃紅色的裙角隨著步子而翻動，優雅之氣彌漫而出，她微微一笑，也不客氣，直接坐在了雪胭脂對麵，隨手拿起身前的茶水，細細地品著。

    “雪老板的茶當真是極品，”顏墨月感慨一聲，放下茶杯，直視麵前美麗的女子，聲音壓低了三分，“隻是不知北寒皇室特供的上好龍井，緣何會出現在胭脂月？”

    雪胭脂麵色微微一變，輕笑出聲“顏小姐知道的如此之多，不知今日為何來我胭脂月？”

    顏墨月嘴角勾起一個細小的弧度“我來打探一個人。”

    “誰？”

    顏墨月的聲音愈發縹緲

    “……顏鴻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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