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車兜兜轉轉，回了將軍府。

    等回到落雪閣，已經過了晌午。

    顏墨月沒有用飯，彩蓮早就將東西準備好，一一擺開在桌子上。

    豐盛的飯菜並著誘人的香味，的確令人有些食欲大開。

    經過一番調整，顏墨月已經平複了心情，她坐在桌旁，視線卻還是冷的，素手拿起筷子，落在一道清炒蘆筍上，剛欲下筷，門外就傳來了急匆匆的腳步聲。

    花兒細小的聲音一字一句傳了進來“小姐，三姨娘來了。”

    顏墨月的動作一頓，眉頭微不可查地皺了一下，她幹脆放下筷子，沒了食欲，起身理了理衣裙，去了待客廳。

    老遠的，還沒走進廳內，便聽得三姨娘跋扈囂張的聲音，尖銳得仿佛腐朽之木摩擦地麵，煩躁無比。

    “大小姐未免架子太大了些，我已經等了很久了。”

    彩蓮的聲音緊接著響起，帶了絲惱怒“三姨娘若是等不得，立刻回去便是。”

    “你真是好大的膽子，敢如此與我說話！”

    似乎有茶碗碎裂的聲音，並著爭執推搪，氣氛熱鬧無比。

    顏墨月身後，花兒小臉已經氣得漲紅，她忿忿不平地對著顏墨月開了口“小姐，三姨娘簡直太過分了，放才在院門口，奴婢怎麽也攔不住她，叫她直衝衝地闖了進來，大放厥詞，簡直……簡直不將您放在眼裏。”

    顏墨月的腳步始終不緊不慢的，她唇角勾起一抹冷笑，也不知是想到了什麽，眼底流淌著冰冷的碎冰“三姨娘是父親最為寵愛的女人，她所出的顏月也是這府裏唯一一個可以橫著走的庶女，不將我放在眼裏，是正常的。”

    眼見著顏墨月如此，花兒不禁有些心疼，想起三姨娘與顏月對顏墨月這麽多年的欺辱，她眼珠子轉了轉，幹脆停下步子，語氣堅定“奴婢這就去找水姨娘。”

    如今這府裏，能跟三姨娘分一杯羹的，也隻有水姨娘了。

    顏墨月挑了挑眉，看來這些日子帶她在身邊，這丫頭也不是沒有長進，至少做事不那麽一根筋，懂得變通了。

    “去吧。”

    得到顏墨月的肯定，花兒明顯更有信心，重新喚了香兒跟在顏墨月身邊，就轉身，邁著步子出了院子。

    與花兒相反的，香兒麵上是沒有什麽過多的表情，甚至於還帶了些微不可查的嘲諷，她一路默默跟在顏墨月身後，等到了房門前，她隻是看了一眼顏墨月，待得後者點頭後，她臉上恰到好處地出現一絲高傲與輕蔑，猛地踹開了門。

    房間裏，扭打成一團的人頓時停了下來。

    陽光之下，香兒周身度了一層冷漠，她淡淡地抬眼，掃了一眼三姨娘，看也沒看一旁與彩蓮大打出手的飛雨，一邊向前走，一邊道“這是怎麽了，亂糟糟的，當落雪閣是集市不成？”

    聲音不高不低，正在一個可聽到的範圍。

    這反映不在所有人的預料之內，飛雨心裏頓時沒底起來。

    姨娘說這麽鬧準沒事，可現在看來，這個落雪閣的大丫頭，是不是有些……太過波瀾無驚了些。

    俗話說，事出反常必有妖，飛雨正想著，徒然聽見身後傳來香兒冰冷的聲音“你這是在做什麽？”

    一下秒，一隻小手就揪住了飛雨的頭發，將飛雨扯出了原地，直直摔倒在地上。

    猝不及防之下，飛雨摔了個實打實，簪子掉落在地，碎成了兩半，發髻也散開來。

    她不禁惱了，本就沒滅的火氣“騰”地上來，立刻從地上爬起來，委屈地看了一眼三姨娘。

    三姨娘一步上前，將飛雨護在身後，似笑非笑地看著香兒“哪裏來的下賤胚子，在本夫人麵前放肆，不想要命了？”

    說話間，三姨娘抬手就朝著香兒的臉扇去。

    麵對著這府裏一向作威作福的三姨娘，香兒不緊不慢地後退一步，恭敬地行了個禮，才開了口。

    隻是語氣怎麽聽都有些玩味“奴婢見過三姨娘，姨娘記性不好，奴婢正是落雪閣的大丫鬟香兒，是跟在咱們將軍府正兒八經兒嫡長女身邊的那位。”

    香兒特地將正八經幾個字咬重，果真見著三姨娘臉上一閃而過的猙獰。

    這不就是時時刻刻在提醒著她，她隻是個上不得台麵的妾，而顏墨月才是主子麽。

    三姨娘暗暗咬牙，見著香兒囂張的模樣，隻覺胸腔中的怒火幾乎要衝出來，她忽而冷笑一聲，臉上的表情消失殆盡，甚至於後退了一步，坐在了椅子上“你如此與我說話，可知後果是什麽？”

    香兒扭頭“奴婢不知。”

    三姨娘嗤笑著搖了搖頭，她身後的飛雨立刻道“老爺已經答應了姨娘，要讓姨娘管家，等姨娘拿到管家權，第一個就要將你發賣到勾欄裏去，看你還如何囂張。”

    香兒後退一步，臉色有些發白“這怎麽可能，這掌家一事，一直都是大小姐在打理，這……”

    飛雨還以為香兒是被嚇到了，臉上頓時出現了些許得意，幹脆一步上前，慢慢逼近香兒“你還真以為你家主子是個什麽吃香的，柳青青所出的東西而已。”

    她得意洋洋，小人得誌之意盡顯。

    這麽說著，她還想再開口，卻忽然發現香兒的臉色變了。

    由方才的慌亂，而轉變成麵無表情。

    仿佛方才這丫鬟的驚悚與後悔都是表演出來的一般。

    香兒靜靜地看了一眼飛雨，又掃了一眼三姨娘，終於露出一絲甜甜的笑意“說完了麽？”

    飛雨一愣，有些不明所以。

    下一秒，她的臉色就變得慘白無比。

    香兒身後，顏墨月不知何時出現在原地，正似笑非笑地看著自己。

    嘴角雖然是帶笑的，偏生讓人感受不到一絲一毫的親切，反而在那樣的氣壓之下，如墜冰窟。

    她顧不得自己亂糟糟的衣服與頭發，在恐懼之下屈服，顫抖著雙腿跪在地上“奴婢……奴婢見過大、大小姐。”

    有輕柔的腳步聲自遠處而來，一陣香風刮過，顏墨月看也沒看飛雨一眼，徑直落座在房間的一角，甚至於淡然自得地喚了有些發呆的彩蓮過來，倒了杯茶，這才不僅不慢地喝起了茶。

    徒留在原地的飛雨，以及還坐在一旁的三姨娘。

    仿佛這兩人不存在一般。

    三姨娘一開始還有些心虛，見著顏墨月沒有什麽反應，這才慢慢地鎮定下來，扯出一抹敷衍的笑容，也不站起身，更沒有見禮，就那麽淡淡地開口“大小姐既然來了，就快些將賬冊以及其餘的鑰匙交與妾身吧。”

    “三姨娘，見了小姐，你緣何不行禮！”

    彩蓮有些氣不過，開口道。

    三姨娘卻是一笑“如今我來管家，在地位上來說，也算是半個夫人了，與大小姐平等，自然不需要再行禮了。”

    說完，她再次將視線落在顏墨月身上“大小姐？”

    顏墨月眯了眯眼，看向彩蓮“今兒這茶倒是不錯。”

    “顏墨月！”

    三姨娘的臉沉了下來，她一步步走到顏墨月身前，，臉上甚至與出現了一絲猙獰“你莫要等我將一切告到老爺麵前，屆時大家撕破了臉，難受的可是大小姐。”

    這話已經是大不敬了。

    顏墨月也不惱，靜靜等著三姨娘說完，才緩緩起身，麵無表情地看著身前的女人“你說完了？”

    短短四個字，冰冷而不帶一絲溫度。

    三姨娘心中一跳，還是硬著頭皮，冷哼一聲“我自然是說完了的，非但如此，我還……”

    “啪——”

    “碰——”

    一道清脆的聲音響起，並著重物落地的聲音，三姨娘已經整個人飛了出去，倒在了地上。

    耳垂上的珠子都甩了出去，狼狽不堪。

    飛雨驚呼一聲，連忙跑到三姨娘身旁，攙扶著自家主子“姨娘，您怎麽樣……”

    顏墨月冷冷一笑“把這個賤婢給本小姐拖出去，立刻處死！”

    話落，門外立刻湧進幾個侍衛，二話不說，就拽著飛雨的頭發，將之往外拖去。

    這變故隻在一瞬間，三姨娘尚無反應過來，倒是飛雨立刻慌了，不斷掙紮嚎叫著“大小姐，奴婢沒犯什麽錯，大小姐饒命，大小姐——唔……”

    一個侍衛直接掏出了腰間擦汗的破布，塞到了飛雨嘴中，堵住了後者的聲音。

    飛雨一個弱女子，哪裏抵得過身高體壯的侍衛，很快，身影就消失在了門外。

    終究是難逃一死。

    至此，三姨娘終於回過神來，麵上湧現出一絲不可置信。

    她捂著自己的臉，聲音沙啞，卻接近癲狂“你還不快點把飛雨放了，那是我的丫鬟，你無權動她。”

    這麽說著，她從地上爬起來，抬起手，就朝著顏墨月臉上打。

    雙眼通紅，已經發了狠。

    顏墨月微微一笑，仿若欣賞著什麽絕美的景色一般，等三姨娘臨近，她才毫不留情，毫不猶豫地再次抬腳。

    女人重新飛出去，落回了原地。

    做完這一係列動作，顏墨月才拍了拍手，一步上前，幹脆利落地踩在三姨娘手上，轉頭，掃了一眼彩蓮臉上的巴掌印。

    自進屋開始，這丫頭就努力偏著頭，試圖隱藏，還是沒能逃過顏墨月的眼睛。

    很明顯，在她與香兒到達之前，三姨娘對彩蓮動了手。

    顏墨月的腳尖撚了撚，眯起眼睛，聽著三姨娘因疼痛而發出的痛呼聲，神情愉悅無比。

    女子壓低了聲音，緩緩開口，仿若嘮家常“姨娘在高位上呆的太久，便是忘了自己的本分。”

    一邊說著，她的腳抬起，再度重重地踩在三姨娘手腕上，伴隨著輕微的哢嚓聲，三姨娘的臉，一瞬間失了血色。

    “不若這樣，”顏墨月收回腳，蹲下，看著地上的女人，“我來幫姨娘想想，什麽叫做尊卑有別，什麽是該做的，什麽是不該做的。”

    三姨娘忍著劇痛，卻發現自己的手腕怎麽也用不上力，顯然是斷了，她咬著牙，死死地瞪著顏墨月“大小姐才是忘了本分，你這麽對我，老爺不會放過你的。”

    “是麽……”

    顏墨月臉上終於出現一絲冷色“你覺得如今的情勢，父親會對我發難麽？”

    三姨娘一僵。

    她終於想起來，顏墨月在這府裏，已經不是一個人了。

    顏鴻軒已經回來，便是看在他的麵子上，顏心元也不可能再對顏墨月做什麽。

    她的頭腦在此刻完完全全清醒過來。

    她想起早晨水姨娘去自己院子裏時的挑釁，想起打掃丫鬟的話，以及自己聽到的，另一個大丫鬟若有若無的呢喃。

    她分明是被水姨娘算計了，這才頭腦發熱，不顧一切地到了落雪閣。

    “大小姐，我……”三姨娘艱難地開了口。

    “姨娘不必難過，”顏墨月起身，也不理會地上爬著的三姨娘，重新坐回椅子上，聲音輕飄飄的，“便是姨娘再怎麽想，也不該認為，父親會將掌家權交給你罷。”

    若有深意的話落在三姨娘耳邊，她心裏“咯噔”一下，有了不好的預感。

    “你這是什麽意思！”

    “什麽意思？”香兒接過三姨娘的話，就那麽笑眯眯地看著地上的女人，“老爺已經來了，你自己問問老爺不就行了？”

    說著，香兒閃開身子，露出身後麵色鐵青的顏心元。

    男人也不知來了多久，整個人都籠罩在一股子低氣壓之下，在他身邊，水姨娘笑意盈盈，一身青色長裙，頭發隻是用一根白玉簪子挽起，素雅而純淨，美好無比。

    她一步上前，對著顏墨月行了個禮“大小姐。”

    顏墨月點頭，看向顏心元“父親。”

    聽得女子的聲音，顏心元才僵硬地轉頭，看了一眼這個自己的女兒，點點頭，算是應了，才將視線重新落在三姨娘身上。

    那樣的眼神太過冰冷陌生，三姨娘隻覺仿佛一座大山壓在了自己身上，使得她喘不過氣來。

    她努力開口，眼角滾下淚珠來“老爺……你要為妾身做主啊。”

    說著，她用另一手指向顏墨月“大小姐，大小姐她……”

    “夠了！”

    顏心元打斷三姨娘的話，他似乎第一天認識這個女人一般“你如此急功近利，甚至連我與青青的女兒都敢如此羞辱，當真是膽大包天。”

    聽得顏心元嘴裏吐出柳青青的名字，顏墨月的眉頭一皺，臉色微沉。

    這邊，三姨娘整個人已經隨著顏心元的話而僵住了，她艱難地開著口“妾身隻是來找大小姐要管家之權，沒有做過出格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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