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到他的手已經抓到了門的把柄，容世初才決定還是什麽都不說的好。

    “世初”

    容世初正要打開門，冷峰忽然又叫住了他。

    “縣長”

    “聽說，你很會做飯？”

    “啊？會！以前，經常給女朋友做。”

    “那明天早上，你早點去我家裏，給咱倆做個早餐吧。我也享受一下，你女朋友的待遇。”

    哪怕是在說著類似玩笑的話，冷峰的臉上依舊麵無表情。

    “好！縣長想吃什麽？”

    容世初笑著問道。

    哪怕他心裏已經如驚濤駭浪般狂喜，臉上此時也隻是掛了一抹清淺柔和的笑意。

    “隨便！”

    冷峰給出兩個字，手背衝著他往外擺了兩下。

    容世初再次微笑著道別，然後離開。

    腳下有些飄，但他還是盡量邁著穩健的步伐，不急不緩，以相同的頻率，出了大院。

    有心去那位老人家家裏坐一會兒，說說今天的收獲，但想到明天早飯的事，還是算了。

    過幾天抽個時間再去吧，不急這一時。

    容世初知道，冷峰邀請他去家裏並一起吃早餐，表明他不僅完全接受了他的建議，現在也已經完全接受了他這個人。

    如此神轉折，轉折的幅度如此之大，讓他有些興奮，沒想到他對他的認可，會來得這麽快。

    快嗎？其實也不快，已經整整一年了。這一年，他在細致入微地觀察著冷風，體察著很多人背後的心思。

    冷峰，又何嚐不曾觀察過他，考驗過他？

    而且現在看來，冷峰果然跟他預想的一樣，對於王遠輝自上而下施加下來的壓力，並沒有太放在心上。

    冷峰辦公室，容世初走了之後，他才起身，從辦公桌的抽屜裏，拿出容世初提交給他的資料，又從頭到尾站在那兒看了一遍。

    最後，一手拿著資料，一手屈指敲著桌子喃喃自語道：

    “金麟豈是池中物，一遇風雲便化龍，九霄龍吟驚天變，風雲際會淺水遊。”

    念這首詩的時候，他的目光望向窗外的月色，夜色在他清冷的眼睛裏，交織出一副風雲變幻的圖象。

    像是在說容世初，又像是在說他自己。

    第二天早上，容世初像往常一樣起床、洗簌。

    不過，他沒有去例行跑步，而是騎車來到了鬆溪河畔一處露天的早市。

    早市從早上五點就陸續開始了，一直到上午九點多才結束。

    地點就在緊鄰鬆溪河岸的體育場內一塊空地上。

    早市不遠處是鬆溪公園，沿著鬆溪河兩邊還有狹長的健步街，以及依依的楊柳。

    晨起鍛煉的爺爺奶奶或者叔叔阿姨，晨練結束回家的路上順便把一天的菜買了，既方便又新鮮。

    隻需要交納極少量的費用，不管是菜販子還是農民自家地裏出產的蔬菜，都可以拿到這裏來交易。很多縣城附近的農民通常都是早早起床，從自留地裏現摘的新鮮果蔬，拿到早市來賣，生意火爆。

    這個早市，起源於一年半以前，是冷峰來到濟陽之後，推出的一項惠民措施。

    不過，很少有人知道這是他的創意罷了。

    容世初自然知曉這個早市的來源，他今天就是來這裏買米買菜的。

    買好東西，騎上自行車，直奔冷峰的住處。

    距離大院不遠處，與容世初的宿舍樓隔了一個街道，掩映在一排高大的梧桐樹後麵，有一個不起眼的小門。

    小門進去，繞過一座假山，就是兩排獨門獨院的別墅。

    別墅之間間距很大，極好地保護了住戶的隱私。

    前麵一排，是本地gan部的住宅，後麵一排，是外來領導的住宅。

    宋逸之和冷峰都住在後排，各自選定了別墅的兩端，宋逸之住在一號，冷峰住在八號。

    容世初雖然是第一次進入這個小門，但對於裏麵的門牌號和對應的人，早已心中有數。

    他來得早，裏麵靜悄悄的，別墅間，路兩旁，是高大的銀杏樹，隔絕了別墅裏外的目光。

    一路走來，一個人都沒有看到。

    按響門鈴的時候，冷峰穿著睡衣打著哈欠來給他開門，說了“自便”兩個字後，又返回了臥室。容世初也沒客氣，徑自來到廚房，卷起襯衣袖子，淘米、洗菜、開火、煮水、熬粥……

    不到一個小時，一盆香氣四溢的南瓜小米粥，一個拍黃瓜，兩個青菜，一個白灼澆汁，一個清炒，還有幾個剛出爐沒多久的燒餅，是他在路上買的。

    許是被清香之氣吸引了過來，冷峰穿著一身淺灰色家常便服，剛洗過的臉鬢間還有水珠，沒有絲毫的客套，很隨意地招呼容世初一聲：

    “過來，坐！”

    宋逸之和冷峰都是單身到濟陽來任職的。

    大家都知道宋書記家在州城元城，濟陽距離元城也就兩個小時的車程，元城緊鄰秦南郡。

    作為秦南郡下屬的一個縣城，濟陽的地理位置算是很不不錯的，距離京都也不算遠。

    基本上每個周末，縣裏工作不忙的時候，宋逸之都會回元城陪伴太太和女兒。

    但冷峰，不要說他的家屬，就連他來自哪裏，整個縣也很少有人知道。

    公開資料顯示，他的戶籍是在沿海的東南州。

    容世初自然也不知道他的事情。

    不過，通過這一年細心的觀察和敏銳的判斷力，他自認為，對冷峰，比這縣裏的每一個人，包括宋逸之在內，都了解得更多。

    甚至比冷峰想象的，都了解的更深。

    雖然冷峰對外公開的籍貫在東南州，但容世初覺得，冷峰更大的可能性應該是京都平京人。

    他的口音帶一點點的閩南語，不多。

    但他說話時字正腔圓的音調，不經意間帶出的兒化音，顯示他在這兩個地方都長期生活過。

    而且平京口音明顯更多一些，或者說更早一些。

    這是容世初觀察到的冷峰的秘密之一。

    得益於他在京都七年與不少土生土長的當地人甚至大院子弟、紈絝子弟打交道比較多。

    冷峰的第二個秘密，是容世初在此基礎上大膽推測出來的，他覺得冷峰在平京長大，後來應該在東南省當過兵。

    身材挺直，坐姿端正，雖然吃飯速度慢，比如像現在這樣慢慢咀嚼著燒餅，但明顯是刻意訓練出來的。

    還有就是他做事一板一眼。

    不是說他不懂得變通，否則他也不會全盤接受自己提出的那份資料。

    通常情況下，他隻是不屑於去迂回。

    這也是他為什麽來了濟陽兩年，明明實事做的不少，但名聲、名氣、甚至上下級的關係，都很一般的原因。

    冷峰的第三個秘密，是他有過一段婚姻。

    關於這一點，大院裏大部分人私下議論，都認為冷峰根本就沒有結過婚。

    但容世初知道，他不僅有過一段婚姻，而且可能還很刻骨。

    他下意識或者無意識摩挲指痕印跡的動作，就是最好的證明。

    隻可惜，冷峰本身就高冷，能夠接近他並且近距離觀察他的人，並不多。

    更不用說像容世初這樣，刻意去一絲不苟地觀察他的日常了。

    冷峰的第四個秘密，容世初猜測他可能有輕微的胃病，胃炎之類的。

    雖沒見他吃過胃藥，但從他刻意放慢的吃飯速度和不愛喝濃茶的習慣，他覺得自己的猜測很可能又是對的。

    所以，容世初今天早上特地煮了南瓜小米粥，是最養胃的食物之一。

    把所有的籌碼全部放在冷峰天平的這一端，容世初倚靠的，就是他觀察到的這些所謂的“秘密”。

    還有那位老人家說的那句話，冷峰的背影，有一種氣貫長虹之勢。

    他的背景，在平京。這是容世初得出的最終結論。

    盡管他刻意收斂了自己身上的霸氣，但那眼神中不經意間流露出來的銳氣和傲氣，還是無論如何都掩藏不住。

    冷峰，將會走得比宋逸之更高、更遠。

    老人曾經這樣評價過一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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