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九章囚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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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神思總是一陣清明,一陣恍惚。

    時而沉入那深不見底的夢境,時而又清醒過來,她嚐試過自救。可是這間病房裏好像有一種古怪的力量,吸附了她所有的求救的叫喊,從沒有得到一絲回應。漸漸地,也不知道是麻木,還是失望,她也失去了叫喊的欲望。

    後來的白鴿才知道,在那期間,她一直被注射了鎮定劑。

    她的手腕和腳腕被束線帶綁在了床側的鐵欄杆上,翻身都不能。

    她頭頂的吊瓶從來沒斷過,來換吊瓶的人從來都不發一言,不管白鴿說什麽,問什麽,他們都置若罔聞。

    那吊瓶裏源源不斷的水分打進白鴿的靜脈裏,白鴿忍不住恍惚,從前怎麽不知道,自己身體竟然容得下這麽多液體的嗎?

    嘴唇已經因為幹渴而開裂,她努力讓自己不睡過去,努力讓自己記住時間,記住幾次日升月沉。

    如果沒記錯的話,自己已經被囚禁了兩天一夜。

    到了第三天中午的時候,病房的門開了。看到來人的第一眼,白鴿就懂了。

    起初,她以為是又有人拿自己做文章,要挾陸元赫求財,就像自己上次被綁架一樣。

    可是漸漸她想明白,囚禁在醫院裏不停給自己打針,分明就是衝著自己來的。

    “是你,果然是你。”

    白鴿的情緒劇烈起伏,身邊那些不知疲倦工作的儀器發出了反常的聲響。

    “別激動別激動,你情緒平穩最重要。”來人忙坐下,還幫白鴿掖了掖被角。

    “小鴿,我沒打算瞞著你。我這兩天思來想去,覺都睡不著,實在是沒臉見你。今天鼓起好大的勇氣,才來這麵對你。我知道,都是我的不對,都怪我,你可能會怪我怨我,可是我也是沒有辦法啊!我對你們兩個一樣疼愛,現在隻有你能救她。我隻有小柔這一個女兒,我不能眼睜睜地看著她死啊!”

    沒錯,來人正是白鴿名義上的舅媽,白雲鶴的妻子,周梅。

    這番話,她說的情真意切,表情上是數不盡的慚愧和不得已。但是,白鴿卻沒在她的眼睛裏麵看到一絲對自己真心的疼愛。

    “……那你就能眼睜睜看著我死嗎?”

    “這孩子說的什麽話,什麽死不死的,你不會死的,隻是抽骨髓,你不會死的,傻孩子,別擔心了。”周梅依舊是長輩對晚輩的關懷備至的語氣。

    白鴿的眼神裏露出一絲悲戚,“那我出車禍的事情呢?不是你設計的嗎?我如果當時被撞死了,你應該立刻就會把我接來醫院抽骨髓吧?如果沒撞死,就按照現在的劇本,你去醫院裏把我挾持到這兒,等著救你女兒吧。”

    周梅沒否認,“別說的挾持那麽難聽,咱們是親人,你和小柔是有血緣的姐妹,怎麽能是挾持呢!”

    “將我拐來這裏囚禁,限製我的人身自由,不允許我和外界溝通,這不是囚禁又是什麽?!”親人?白鴿無奈地笑了,“你什麽時候把我當作親人過?”

    周梅的情緒一下子就激動了。“我沒把你當親人,你又什麽時候把我當成你的親人了?按理說小柔應該叫你姐姐,你至於心這麽狠嗎?小柔她多可憐啊,她還是一個孩子啊!”

    白鴿心裏氣急了,但是因為鎮定劑的緣故,她隻是話沒說出口就流出了淚,靜靜地滑過臉龐,在枕頭上開出一朵花。

    “暫且不說你女兒從未叫過我姐姐,二十多年了,你們又把我當成親人嗎?我和媽媽流落在外,哪怕當年有千種緣由,萬種不該,時間也該消解了,你們又怎麽心這麽狠呢?又或者你們早就知道了我的存在,知道了我媽媽過世了,也沒有想過來尋我吧?媽媽走的時候,我那年也不過是個孩子啊!”

    白鴿的胸口劇烈地起伏著,因為說話的時候幅度太大,嘴角開裂,滲出了血跡,染紅了嘴角。“你想救女兒,你就不該綁我!甚至還要害我性命!”

    “你先別激動,舅媽給你倒杯水。”周梅起身給白鴿端來一杯水,白鴿卻將頭轉過去,連正眼都不瞧一眼。周梅也不惱,她輕牽著嘴角,把盛滿水的杯子傾斜,慢慢地,慢慢地,倒在了地上。

    “你情願也好,不情願也罷,現在由不得你了。你就當作替你媽媽還債吧!還白家的債!”

    周梅慢慢倒著水,“你現在肯定身上酸疼吧,那是因為醫生給你注射了增白針,增加你體內的白細胞,現在它們正急速地增長幾百倍,所以你的肌肉會明顯脹痛。”

    “……這是你的意思,還是你們所有人的意思?”

    “你是說小柔的爸爸和奶奶知不知道吧?這會兒也該知道了,但是你看,你舅舅來放你走了嗎?自己女兒和外甥女的分量,終究是不同的。”周梅重新坐回去,“小柔的奶奶,也就是你外婆,知不知道這件事,意義也不大。一個一隻腳踏進棺材裏的人,知不知道又有什麽關係呢?”

    “我還叫過你一聲舅媽,你就不怕遭報應嗎?”白鴿心裏酸澀的要命,當初還滿心歡喜地來認親,覺得血緣是個神奇的東西。

    如今看來,血緣真的是個神奇的東西,它能生拉硬拽地將陌生人還不如的人簡單粗暴地劃分為一個叫做親人的類別,哪怕她和他們沒有絲毫感情。

    血緣也能讓人變得癲狂,為了自己的骨肉至親,變成會吃人的妖怪,不擇手段地達成自己的目的,不惜傷人性命。

    而最可笑的就是,為了跟自己毫無血緣關係的弟弟白展,她掏心掏肺哪怕移植器官她都毫不猶豫。可是為了這個素昧平生的所謂妹妹,她被哄騙、脅迫,心裏充滿了悲憤!

    “什麽報應?報應我不怕,隻要我的小柔平平安安的,什麽報應我都不怕。”周梅笑了,此時她的女兒已經去了無菌病房做準備,為了盡量低地降低排異反應,白小柔現在必須生活在完全無菌的環境裏。

    那裏純白、純粹,就像自己的女兒一樣純淨無暇。

    “你把我放開!我會去告你的!你這樣是犯法的!你設計了車禍!!”

    周梅剛剛還沉浸在女兒康複了的幻想裏,聽到白鴿的話,將思緒拉了回來。

    “白鴿,我跟你沒有過節,但是別人不是。有人想要你死。”話剛落音,正巧有醫生進來給白鴿換吊瓶,周梅借機起身,款款走向病房門口。“我勸你最好保護好自己的身體,現在你的健康不僅僅是你自己的,而是兩個人的。”說完便踩著高跟鞋離開了。

    白鴿反複琢磨著這句話。

    有人想要自己死。

    從半路的劫殺,到找人意圖侮辱,有人想毀了自己,而現在,對方已經不僅僅滿足於毀了自己的事業和清白了。

    “從現在起你聽著我的話,不需要回答,聽清楚了就眨兩下眼睛。”背對著監控,麵前換藥的醫生在白口罩後麵突然開口。

    白鴿立刻反應過來,馬上眨了兩下眼睛。

    “這裏是私立醫院,你這間是頂樓的病房,沒幾個人會往樓上走,更沒幾個人知道你的事。現在想要脫身不容易,他們這次打定了主意要讓你移植骨髓了。做手術的醫生是那家人找的,大醫院的教授,明天就會到這間醫院來準備你們手術的事兒了。”一口氣交待了這麽多,醫生看著白鴿,等著她的反應。

    白鴿又眨了兩下眼睛。

    “這扇門外有人守著,夜裏也有人值班。你要記住,不管發生什麽,你都不要出聲驚動外麵的人。今天半夜的時候會有一個護士來換你,對方會換上你的衣服和監測設備,你換上她的,動作千萬要快,三分鍾後你穿著護士服出了這屋,就直奔樓梯間,聽懂了嗎?”

    大夫手裏沒停,他給白鴿換好了吊瓶,調整了流速。待確定白鴿眨眼之後,他微不可查地點點頭,然後手腳麻利地出了屋。

    時間是中午十二點,陽光照進這間巨大的牢籠,是秋日裏麵融融的暖陽。

    而在這家醫院的二樓手術室裏,卻冰冷異常,手術床上的女人麵色如同白色的床單一樣蒼白,冰冷的手術器具進出她的身體,她麵上卻沒有一絲波瀾。

    “子宮清理不幹淨,可能需要刮宮。”

    “我去外麵找她的家屬來簽字。”

    “刮宮對女人來說……哎呀這些年輕人真是,年紀輕輕的不知道愛惜自己,男人不知道愛惜,自己也不知道愛惜自己嗎?哎——”

    手術台上的女人依舊沒有反應,隻是直直地向上看著無影燈,眼珠甚至都沒有動一下。

    隻是沒有人發現,當醫生說完的時候,女人眼角一滴眼淚滑落,迅速地,隱沒在了發間,消失不見。(m.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