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二章 親上加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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蜀漢成都皇宮
因為諸葛亮北伐大勝,收複了長安,蜀漢皇帝劉禪大喜,宣布大宴群臣慶功,並邀請丞相諸葛亮的家眷赴宴。宴會後,吳太後執意要留丞相家眷閑聊,所以眾人又來到了長樂宮。
劉禪辭別眾臣,剛剛踏進長樂宮,就看見黃月英帶著諸葛果和諸葛瞻跪在外間。因為是正席,宴請的都是朝廷重臣,黃月英作為誥命夫人,自當前來,此外她還帶上了諸葛果和諸葛瞻,讓楊氏留在家裏,對此,楊氏也並未計較。
“起來起來,不要拘禮,都是自家人,今日就是來敘敘舊!”見眾人都低頭跪在地上,劉禪趕忙上來說道。他用餘光打量著諸葛果,幾年不見,諸葛果出落的愈發水靈動人,隻是身子有點薄弱,一陣寒風吹過,她不禁打個冷戰。劉禪頓生憐惜之心,情不自禁地想要伸手去護諸葛果,手剛伸出一半,又覺得不妥當,於是別扭地順勢垂下裝作撣衣服。
這時,門簾內一個柔和的聲音說:“是皇帝來了啊!”
“兒子給母後請安!”劉禪一個雙膝跪倒,緊跟著,身後也跪了一片。
“快起來,剛剛皇帝還說自家人不要拘禮,這會子又拘束了自己。別跪了,快進屋裏說話,外頭吹風涼著呢!”吳太後輕輕地笑了起來。
劉禪也是一笑,便立起身子,剛走兩步,暖閣裏跑出一個小身影,撲入他懷中,“父皇,孩兒想您!”
原來是錦城公主,今年剛五歲,是劉禪的長女。她麵如粉桃,還在眉心點了枚紅點,越發嬌巧可人。
劉禪向黃月英等人點頭示意,牽了女兒領頭進了暖閣。
錦城扭頭朝諸葛瞻揮舞手臂,“瞻哥哥,走啊,你愣著幹什麽?外麵冷的哦!”
諸葛瞻躲在諸葛果和黃月英背後,正目不轉睛地瞧著母親,聽錦城叫他,便嘻嘻跑過去,“是好冷,風大著呢!”
錦城從劉禪的掌中抽出手,毫不顧忌地捂住了諸葛瞻冰冷的手,輕輕地揉搓,桃花瓣似的小嘴還湊近了吹著氣,她認真地問:“還冷嗎?”
“不冷了!”諸葛瞻害羞地搖搖頭,孩子們的臉都紅通通的,像剛剛成熟的蘋果,結在春天的明媚中,令人滋生了愜意的感動。
兩隻小手緊緊握在一起,像生長纏綿的藤蔓,一寸寸地枝蔓相連,又像用千年鍛造的鎖,把彼此的靈魂和心鎖住。
劉禪在這個時刻呆住了,這兩個十指相扣,羞澀含笑的孩子讓他看見了匆匆往事中的熟悉影像。同樣的兩小無猜,同樣的親密無間,隻是,歲月無痕,人生如夢,所有的溫存相依都不存在了,他如今高高在上,困在這皇宮深院,而她卻還是自由自在的小鳥,兩顆心也越離越遠了。
他下意識地看了一眼諸葛果,可是沒有從她的眼裏看到相同的感受,諸葛果依然是一副天真模樣,笑嘻嘻地盯著諸葛瞻。
“快進來啊,天冷的呢!”吳太後連連召喚。
劉禪回過神來,方進了暖閣,才入裏屋,便是撲麵而來的暖氣,當真如沐春風。太後盤腿坐在軟塌上,含笑看著進來的一眾人。她雖非劉禪生母,但對劉禪甚為照顧,視為己出,平日體恤溫存,關懷備至,劉禪心存善感,一直拿她當生母看。
“大家都飲杯熱酒祛寒!”吳太後熱情地說,吩咐宮女給皇帝等人斟酒,再給黃月英一家人賜座。
劉禪一謝,自端了熱酒啜飲,才一口酒下肚,一股子熱氣在髒腑內遊走,不一會兒,全身都暖意融融,他胖胖的身軀開始癱軟了下來,靠在軟塌上。他微紅了臉頰,仍是忍不住去看諸葛果。
吳太後笑著向錦城和諸葛瞻招手,“來,兩個小家夥,坐在皇奶奶這裏!”她一手牽了一個,親熱地摟在懷裏。
“這兩個孩子都聰明伶俐,我很喜歡!”她向黃月英笑道:“丞相夫人,我有一個不請之請,妥與不妥望夫人看看!”
黃月英忙半立身體拜道:“太後但講無妨!”
吳太後笑吟吟地拂拂諸葛瞻的頭,“我是想,給這兩個孩子結下秦晉盟好,待得他們成人,便擇良日以成大禮,如何?”
一語驚人,黃月英也十分驚訝,原來今天太後邀約是有備而來啊。
未等諸葛亮答話,劉禪先自笑了,“好事呢,這門親朕看做得的,就是有點亂了輩份,相父為朕之父輩,朕的女兒卻嫁給相父的兒子,將來該怎麽稱呼呢?”
一席話說得屋裏的人都哄然大笑,吳太後跟著掩口一笑,便道:“那也不打緊的,昔日秦穆公娶了晉文公的姐姐,他又把女兒嫁給文公,那才亂呢,可卻成就了秦晉之好的美談,成人之美重在為情為義,不必過分計較迂腐陋見的!”
劉禪斂了笑,鄭重地說:“是,難得的是情和義,丞相夫人,你就答應了吧,朕的女兒還算配得起你兒子吧?”
黃月英牽衽一拜,“臣妾何敢有此妄念,太後和陛下以公主下聘,是臣子大福!”
“那丞相夫人是答應了?”
黃月英想了一想,抑揚頓挫地說:“這事臣妾姑且答應,還得去長安稟告夫君,想來他也是同意的。臣妾先在此,多謝太後恩典,陛下恩典!”
“好!”吳太後和劉禪同時稱好,兩人相視滿意地一笑,吳太後握了錦城的手放在諸葛瞻的手中,“丞相深明大義,必定同意,這事就這麽定了。從今後,你們要相親相愛,等你們長大了,我親自為你們完婚,你們要學丞相,做賢德夫妻!”
“做夫妻?”錦城沒明白怎麽回事,她歪著頭想了好一會,手指頭在諸葛瞻的手心裏撓了撓,“瞻哥哥,你知道什麽意思?”
諸葛瞻雖年幼,卻是早慧聰穎,雖仍有點懵懵懂懂,但比起錦城來,他知事很多,也沒好意思回答,憨憨的笑著,一瞥眼看見諸葛果對他做了個羞臉,他嘟囔了一句:“壞姐姐!”
吳太後嗬嗬輕笑,“好了,完結了我一樁心願!”她斜斜地望了過去,一聲惋歎,“如今弟弟定了親,搶到姐姐前頭去了!”
諸葛果還在對弟弟做鬼臉,乍聽見太後提起她,她赧然笑了笑。
“丞相夫人,你要把果丫頭留到什麽時候?”吳太後溫柔的聲音聽在諸葛亮耳裏,竟像六月驚雷,爆炸般轟的一聲在頭頂滾動,他沉沉一思,想要答話,吳太後卻搶在他前頭說:
“我這裏有門好親,想和你商榷一二!”
話音剛落未落,劉禪的臉變得發白,他手裏正端的酒盞不知覺地傾斜,熱酒液一滴滴落在腳下大紅的氍毺上,他竟渾然不覺。
黃月英又是驚異又是無奈,太後今日做媒正在興頭上,是要接二連三地把她一雙兒女都安排了終身大事,她正正精神,說:“太後,臣妾的女兒一向體弱多病,加之性子執拗,臣妾與夫君才將她婚配拖延至今,而且,臣妾還想多留她一二年,因夫君常出征在外,對家中照料不濟,有臣妾女兒在家,卻能慰藉家人心,還有,實在也是臣妾夫妻不舍得她離開!”
吳太後微有些嗔怪道:“你做母親的不能貽誤兒女終身,我今日就做了主,定要給果丫頭定一門好親!你看你滿朝文武可有順心的.......”
“不行!”劉禪拍著案幾叫了起來,他激動得雙頰通紅,手裏的酒盞重重地磕下,差點震裂了。
“皇帝認為有何不妥?”吳太後一驚,脫口問道。
大概是意識到自己的失態,劉禪變得有些驚惶,他咽咽口水,“兒子是以為果妹妹終身大事應當慎重,總要擇一個文韜武備都為上品的人物才好!再說果妹妹年紀還小,大可以慢慢挑選,不必急於一時.......”
吳太後意味深長地望著皇帝,她似乎有點懂得了皇帝的心思,慢慢地回複了慈祥的笑,“皇帝所說的也有道理,如果認為不妥,還可商議的,反正還要聽丞相的意思!”
劉禪眼巴巴巴巴地問黃月英:“丞相夫人,您說呢?”
黃月英默默地看見,皇帝的眼中是乞憐似的求告,她沉沉一思,說道:“臣妾也以為這事急不得,夫君曾經說過,果兒是他的心頭肉,必定要細細觀察、慢慢挑選合適夫婿。不過,如今北伐在即,夫君出征在外,實在沒有時間選婿,就算定了親,也不能倉促完婚,如此豈不是把婚姻大事等同兒戲。因此臣妾覺得,不如等夫君北伐初成大局,再做計較,望太後,陛下明察!”
他這話真是滴水不漏,又維護了太後的麵子,又解了皇帝的憂心。說到最後,心情一點點變得沉重,他其實是多麽不想那麽做,可是,人生的選擇無非就是非此即彼的舍棄,有些人注定是要對不起的,誰讓她是諸葛亮的女兒呢,誰讓她的父親因為不平凡而宿命般的悲情呢。
“嗯,朕也那麽認為,丞相夫人所言甚是,甚是!”劉禪連連拍手稱善,他想著等諸葛亮北伐,一年半載怕是成不了大局,他不回來,任何事情都有回旋的餘地.....
吳太後原本也是看諸葛亮立了大功,想替皇帝拉攏他,一時興起順便替諸葛果做媒。如今見事關軍國政要,她也不好再強扭什麽,笑著說,“也罷了,那我們先有此一議,大家心中有數。最多一二年,我總要把果丫頭嫁出去的,那時候,任你們誰也別攔著!”
眾人笑著稱諾,又繼續飲起酒來。
隻見劉禪喝著喝著,猛地抓起酒盞,把殘渣一飲而盡,入口的不是暖暖的溫酒,而是冷冷的苦藥,讓他苦到了心裏麵。他狠狠的閉上眼睛,掩住袖子,讓誰也看不見他的表情,隻聽見輕如羽毛飄揚的聲音,不知道是笑,還是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