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花魁大賽(中)(一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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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福祿花船”的另外一個角落的密廳裏,長河幫幫主“長河神劍”聶劍雄、‘落日金刀’吳應龍與長河幫的一眾高手正在密會。
聶劍雄坐上首,“霍”一聲站起來,雙眉如劍般揚起、雙目如電般掃過眾人,對吳應龍說:“吳大俠,既然已有定計,那就依計行事。崔公子把他的天字一hao房讓給了我們,就在林平之隔壁!天羅地網已然就緒,今夜,傷林平之者賞黃金一百、殺林平之者賞黃金一千!我們走,去天字一hao房!”
花船一層的“地字十二hao”房中燈光昏暗,十三連環水寨的人也在商議,一人說:“四哥,林平之光明正大的來挑戰,我們如此算計他,是否有點不夠厚道?”
“六弟,形勢比人強,來自官麵上的壓力和江湖幾大勢力的壓力,就是傾我們全寨之力也扛不住,怪隻怪林平之行事太過無所顧忌,太過霸道了……”
“好!既然如此,我們就厚臉皮一次了……”
太湖岸上:通判府。
崔通判聽手下匯報到“少爺已經救回來了,但是……被砍了一隻手,還被下了毒”的時候,一怒而起,啪一聲摔碎了茶杯,粗喘幾口氣平複一下怒氣,隻說了兩個字:“調兵!”
林狂花在密廳裏心急如焚,她被師父xian zhi,根本無法離開,隻能冒險用一張紙條給少主傳遞情報。她刷刷幾筆寫完,不敢署名,把紙條裝在隨身香囊裏,叫了一碗魚片粥,喝完之後,悄悄塞給小廝一錠銀子,在他耳邊吩咐:把這香囊送到天字二hao房,事成之後再賞你一百兩銀子。
小廝臉上一喜,歡天喜地的去了。
“吼”!一聲歡呼,整船的人齊聲呐喊,幾乎把花船都快掀翻了,原來是奪冠呼聲最高的“福祿樓”頭牌蘭芝芝登場。
蘭芝芝一登台,蘇公子噌一聲站起身,扶著窗欞,看著那道蘭色的倩影呆住了,魂不守舍的口中不住念叨:又見到你了……又見到你了……
此時蘭芝芝用江南特有的吳儂軟語,問了大家聲一好,再加上她本身溫軟如玉的音色,用甜糯的語調說道:“奴家蘭芝芝,獻上一首古琴名曲以答謝各位厚愛。”
怪不得蘇公子為了這女子神思不屬,人家還沒彈、也沒唱,光這短短的一句話,動聽的聲音就讓聽者如墜棉花的海洋,慵懶舒適的受用不盡。
蘇公子恍惚的對林平之說:“我聽過一次芝芝姑娘彈琴,她是清官,輕易不見客,更不會外出獻藝,要不是我父親五十大壽,也沒福分聽到……”
叮一聲,琴聲響起,如隨時熄滅的燭火在黑夜亮起,周圍陡然一靜,隻聽蘭芝芝和著琴聲唱到:“天無涯兮地無邊,我心愁兮亦複然。人生倏忽兮如白駒之過隙,然不得歡樂兮當我之盛年。怨兮欲問天,天蒼蒼兮上無緣。舉頭仰望兮空雲煙,九拍懷情兮誰與傳”
曲調和歌詞極其愁苦、哀怨,蘭芝芝柔弱低吟的唱法,更是讓聽者同情、聞者落淚。
林平之恍然,是蔡文姬的名曲:《胡笳十八拍》的第九拍。這一曲描寫的是蔡文姬liu wang異國他鄉,委身嫁與胡虜,天地之大,孤苦無依,花一般的年紀就要像白駒過隙般逝去,一生不得歡樂。
蘭芝芝用古琴彈唱這首名曲,成功的博得大家的同情和憐惜,從觀眾的神情中就可看出,是個男人都想把她從苦海中救出來,無論花費什麽代價。
桑三娘在隱蔽處滿意的點頭,上一屆花魁的榮耀竟然被北方姑娘奪走,這一屆,她花大代價從朝廷官妓中買回蘭芝芝,又花大力氣培養,就是把奪回花魁稱hao的希望,寄托在了蘭芝芝的身上。
此女出身官宦世家,滿身貴氣,又是書香門第,才學氣質都屬極品。奈何高官爺爺犯了大罪,她從小被貶到官妓。但她容貌傾城、氣質無雙,而且琴棋書畫無一不精,最擅長的就是撫琴,剛才所彈唱的這首樂曲,也是經過千挑萬選的,為的是激起男人們的保護欲和占有欲。
所以桑三娘很滿意,但是站在身後的林狂花心不在焉,甚至有點坐立不安,不知那張紙條少主收到了沒有?正在這時,兩位神教教徒拖著那位送紙條的小廝回來了,遞給桑三娘那張小紙條。
桑三娘看了看紙條,轉頭惱怒的瞪了林狂花一眼。
見紙條沒有送到,林狂花心在往下沉……
天字一hao房裏,已經五十歲的“落日金刀”吳應龍感慨道:“如此高潔的奇女子,怎可流落到這種煙花汙穢之地,怎麽能安排送給林平之那小賊!幸虧今晚就是他的死期!給二弟報仇之後,我替她贖身!”
演出效果超乎意料的好,桑三娘很滿意,這一次蘭芝芝一定能奪得花魁,而且賣的價錢一定超過上一屆花魁,臉上不禁又露出微笑。
林平之深諳音律,對古琴的心得頗為不俗,再加上《七弦無形劍》秘籍的提高,琴藝已經快到登堂入室的境界了,所以隻有他聽出了蘭芝芝藏在琴聲中的真實心聲。
蘭芝芝用琴聲不光是博取大家同情和憐惜的,也不僅僅是為了讓自己賣個好價錢的,她是真的在抒發自己的屈辱與痛苦。她出身高貴,才華橫溢,演唱這首作品,也是在自比才華蓋世的蔡文姬,這恰好能說明她心氣高傲,奈何身陷煙花之地,命運不由自己掌握,不管身價多少,都隻是博人一笑的青樓女子。
琴聲隨著她的心意在流淌,隨著清吟的琴聲和曼妙的歌聲,仿佛看見她正行走在一條由屈辱與痛苦鋪成的長路上,孤苦無依,此生無望,芸芸眾生,誰能體會她的苦楚?
為了活命,連才學蓋世,驚才絕豔的蔡文姬也隻能委身下嫁給胡人苟且偷生,何況她蘭芝芝呢?她已經認命了,她除了自哀自憐之外,還能做什麽呢?
蘭芝芝收住最後一個音,雙手放在琴弦上,琴聲戛然而止,片刻之後,意猶未盡的眾人才回過神來,爆發出雷鳴般的掌聲和歡呼聲,小廝們大把大把的灑下花瓣和金箔,舞台上被渲染成了五彩繽紛的世界。
蘭芝芝矜持的頷首致謝,歎了一口氣暗道:剛賣完笑,又要開始算計別人,但自己實在身不由己啊!她抬頭望向樓上“天字二hao”房說:“芝芝琴藝低微,難免有謬誤疏漏之處,聽聞林平之大俠琴藝高超,請不嗇賜教!”
“哦?”眾人驚奇,蘭芝芝從來對人不假辭色,今天怎麽點了林平之的名?一起順著蘭芝芝的目光看向天字二hao房。
連蘇公子也驚訝的問道:“林大哥通曉古琴之道?”問完就看到旁邊梁詩詩把背上用布包著的瑤琴取出來。
林平之接過瑤琴暗忖,用布包著也瞞不過有心人,早就被人看出來梁詩詩背上的古琴。
既然被當眾點名,林平之也不打算推脫,況且他極為欣賞此女,古人有“七不彈”,其中一項就是“不遇知音不彈”,如果滿場無人應和蘭芝芝,那麽她的琴聲豈不太過寂寞了?而且自己練琴這麽多年,又有《七弦無情劍》絕技在身,能談給古琴大家蘭芝芝聽,也算是碰上知音了,所以林平之一時技癢難耐。
林平之稍微調一下音,一個字也不說,就開始演奏。
琴聲一響,就蓋住了滿場的嘈雜議論聲,雖不洪亮,但清晰的傳入所有人耳中。
蘭芝芝眼睛一亮,這琴聲清雅透亮,穿透力如此之強,音色如此純淨,絕對是一把絕世名琴!
第一個樂句還沒結束,蘭芝芝就愣了,林平之彈得竟然也是《胡笳十八拍》,而且是第十二拍。
《胡笳十八拍》,一拍就是一首,總共有十八首,剛才她彈得是第九首,而林平之彈得是第十二首。
《胡笳十八拍》裏的樂曲難度不小,而且一首比一首難度更大,不是所有學過古琴的人都能彈得了此曲,也不是誰都敢彈的,能彈到十首以後的琴師更是少之又少,導致《胡笳十八拍》的最後幾首都快要失傳了。
她以為林平之最多也隻是略懂一二,隨口為她點評幾句,她再邀請林平之示範,林平之彈不出來就丟了麵子,才方便開展之後的計劃。
沒想到林平之上手就彈《胡笳十八拍》的第十二首!
她現在已經完全不管什麽算計和計劃了,可遇不可求的名曲就在耳邊,她已經顧不了那麽多了,一時沉浸在樂曲中。
《胡笳十八拍》中的每一首樂曲都是彈琴配合唱詞的自彈自唱形式,所以藝術價值極高,彈和唱互相襯托、相互搭配,互為呼應,曲調又互不相同,有時一高一低、有時一快一慢、有時一剛一柔,琴藝不高者,經常顧得了彈,就顧不了唱,所以難度也極大。
林平之邊彈邊唱道:“東風應律兮暖氣多,知是漢家天子兮布陽和。羌胡蹈舞兮共謳歌,兩國交歡兮罷兵戈。忽遇漢使兮稱近詔,遣千金兮贖妾身。喜得生還兮逢聖君,去住兩情兮難具陳。”
這一段講的是漢、胡停戰議和,兩國終於罷兵,百姓歡呼慶祝,突然聽到大漢來了使者,原來是曹操派人帶重金來為蔡文姬贖身的!蔡文姬終於能生還大漢、脫離苦海了。
蘭芝芝默默的跟著唱,當唱到“遣千金兮贖妾身”時,已經哭的泣不成聲,她也聽懂了林平之的心意:林平之這位良人欣賞她、懂她、憐惜她,願意為她贖身。
一生能遇見一個懂自己的人有多麽不易啊!況且是有這樣一個武功gao qiang、才華蓋世、年少多金的少年英雄這麽懂她……滿場就這麽一個人聽懂了我的琴。或許,滿世界就這麽一個人懂我,其他人不是垂涎與我的美色,就是當我是件玩物……
音樂是最能打動人、最能影響人情緒的藝術,況且是這麽貼合自己、又專門唱給自己的呢?如此淒苦的一生,能碰上一位知音,真是此生無憾了。
她並不知道,林平之下意識的在琴聲中加入了一絲極微弱的催眠術,所有聽到琴聲的觀眾多多少少都受到了音樂情緒、文學故事的感染、再加催眠術的三重影響。
林平之的感受完全不同,他又有了新的領悟。(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