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宮當然沒有什麽變化。

    皇宮少了劉瑾，依然還會是那個皇宮；少了林平之，依然還是這個皇宮；哪怕是少了皇帝，這裏還會是那個屹立百年、而且還會繼續屹立幾百年的皇宮。

    會改變的一直都在變，就像人。不會改變的，在經曆了很多年、很多朝代之後仍是最初的模樣，就像這世界。

    什麽事情會改變，什麽事情又是不會改變的呢？

    去改變那些可以改變的事，需要的是力量；去接受那些無法改變的事情，需要的是勇氣。而如何分辨這兩者，需要的則是智慧。

    今夜會發生什麽？會不會有什麽改變？

    ——今夜無人入睡。

    劉瑾不在，宮女們該洗衣服的還是要洗衣服、該倒馬桶還得倒馬桶。

    林平之不在，程厚仁帶領萬餘錦衣衛監控著全京城，鬧事者、不明身份者或抓或殺，這是隻明麵上的；暗地裏，林衛十三鷹守在皇宮外的wai wei防線，敢闖、敢潛入皇宮者全部打暈並斬下一根手指做為懲罰；“特勤組”帶著部分錦衣衛精英守著皇宮的各大門戶和隱秘入口，屬於紫禁城的第一道防線，抓到江湖人士一律斬斷小拇指丟出皇宮；“行動組”是機動部隊，屬於大內的第二道防線，他們在皇宮四處遊弋，在大內的中心地帶，一旦抓住江湖人士一律打入錦衣衛大獄。

    林衛、錦衣衛、特勤組、行動組，分成了幾層、組成幾圈防禦，鎮壓全城，守護著皇宮。

    午後，被林衛斷指打暈的江湖人不斷增多；傍晚，僥幸逃過林衛封鎖、進入宮牆，又被特勤組抓住並斷指丟出來的江湖人也在增多；但是一直到天黑，闖到大內中心地帶的人已經沒有幾個了，都已經被行動組活捉下獄。

    要說對皇宮的了解程度，沒有人比得上林平之，哪怕是皇帝皇後也比不上，因為這不光是林平之的主場，保衛皇宮就是他的本職工作。林平之因為長期的防務工作，早就把皇宮用腳走了個遍。關於皇宮的大量秘辛卷宗，除了林平之，好多密卷連皇帝都沒見過；好多偏僻的犄角旮旯，除了林平之，連皇帝、太子都沒去過；好多傳說中的冷宮、冷院，連好多太監宮女都沒去過，這些地方林平之都了如指掌。

    更重要的是，林平之不光是皇宮守衛者的身份，還有一個皇宮圖謀者的身份，他早就開始圖謀皇宮大內，所以他避過了錦衣衛和官方的所有門路，以一個外人的角度打通了進出皇宮的好幾條門路，這些門路不在錦衣衛的監控之下、也不在皇家、大內高手的監控之下。

    太監體係當中有穀大用、張永等大量核心都是林平之的人，林平之還向各個要害崗位安插了不少培訓過的太監宮女，消息來源和執行力方麵都天衣無縫。

    林平之在皇宮的藏身之地除了明麵上的“養身殿”，還有暗地裏的好幾處。

    所以林平之能從皇宮把太子這個大活人偷偷帶出來，也能偷偷進去把“文淵閣”幾乎搬空，或者把屠龍刀等寶物從皇宮寶庫中盜出來。

    以林平之對皇宮的雙重了解，輔以錦衣衛和林衛一內一外、一官方一民間的兩重封鎖，誰想進來、誰想出去，從哪裏進出、通過什麽方法進出，林平之都一清二楚。這幾層過濾，能有效的篩選進宮的人選，就算有漏網之魚也無關緊要，因為能進來的都是林平之允許進宮的正主。

    就算今天的計劃失敗，林平之也有好幾條門路能全身而退，哪怕局勢惡化，連逃都逃不出去的話，林平之也有把握在皇宮裏突然消失，然後像鬼魂一樣在大內生活一兩個月而不被察覺。

    天黑了，酒席開始。

    皇上本來要大宴群臣，誰知出了個“決戰紫禁城”這檔子事，皇上為防止意外，盡量縮減酒宴規模，但就算如此，進宮赴宴的百官也有數百人之多。

    皇宮有十幾年都沒有這麽熱鬧過了，整個大內燈火通明猶如白晝，皇宮本該披紅掛彩，百官、宮女、太監本該喜笑顏開才對，但大家都知道今晚會發生什麽，前一兩天京城已經死了不少人的傳言早就人盡皆知，所以人人杯弓蛇影、草木皆兵，各個心中惶恐不安，臉上的笑容有些牽強，但總是個大喜事，隻得強顏歡笑，心中祈禱大婚快些結束、祈禱那些江湖人士進不來、祈禱自己不要遭了池魚之災。

    皇宮大內自古就是多事之地，就是小到雞毛蒜皮的事都會死幾個人，何況這麽大的事？關於黨爭、大婚、決戰等的各種謠言和傳說早就傳遍大內，最愚笨的太監和最單純的宮女都知道將要發生什麽事，所以說現在的紫禁城草木皆兵、風聲鶴唳，有ren da聲打個噴嚏都可能引發騷動。

    婚宴設在“坤寧宮”，主殿裏此時快坐滿了人，劉瑾指揮著排位入座、安排上菜上酒，但總覺得有些精神不濟，這幾天老是做同一個噩夢，就是今天剛才小睡片刻都被那噩夢驚醒，讓人煩不勝煩，心中很是焦躁，但現在可不是走神打瞌睡的時候，隻得狠狠地搓了兩把臉強打精神。

    這動作被張閣老看見，走來說道：“劉總管，幾日不見，憔悴了不少，這幾日怕是辛苦了吧！”

    “首輔大人言重了，奴才為皇上辦差心中一萬個樂意，怎麽敢說辛苦，倒是大人這幾日操勞了吧！”

    “嗬嗬……”張閣老幹笑一聲，小聲道：“酒席過後的大會上，就由你們內廷先開始發難，內閣朝臣立刻跟上。”心中暗忖：讓你們這幫閹人衝鋒在前，事成之後有你們的好果子吃！

    “理當如此！”劉瑾答應道，心中卻想：等錦衣衛林家完了，就輪到你們！

    “決戰之事不會影響到我們的計劃，成為變數吧？”

    “閣老放心，江湖人士再厲害也不可能是大內高手的對手，咱家倒是希望他們鬧大些，使錦衣衛更狼狽些才好，最好再出些意外就更好了。”

    兩人心照不宣的相視一笑，雙方短短兩句對話已經完成了試探、協商、達成了一致的政治目的。

    宴席開始，林平之不在殿內，因為他職責所在，無法入殿參加，也因為他明麵上的“千戶”官位級別不夠，沒有資格出席宴會。

    全天下最有權勢的人，都在“坤寧宮”慶賀太子大婚，剩下的都在一起密謀對付錦衣衛和林家，而林平之在哪呢？

    林平之才剛睡醒，他在皇宮中最高的一座建築物——“雨花閣”的頂上往下看。他看得很仔細，看得很認真，比如：現在飲宴的坤寧宮在這裏、距離乾清宮隻有幾百米，兩分鍾就能走到；江湖高手會從哪裏進來、哪裏出現、在哪裏戰鬥、以福老公公為首的大內高手多久會趕到，江湖高手能撐多久、以及逃走的路線……

    林平之看得很仔細、很專注。他閉目計算、模擬一番，再看一次，又重新調整、再次精確計算，很久都沒有說話，身邊的兩位小太監呆呆的，站在一邊沒有打擾。這兩位不是普通的小太監，而是林平之精心培養的“辟邪七子”後備人員。

    確定無誤之後，林平之才最終定下了策略。萬事俱備，隻等時間來臨！但一直有一件事不在林平之的控製之中，因為林平之想不通，所以他心中一直不太有把握，雖然這件事對今天的事不會產生根本的影響，但林平之仍想探究一下。

    這件事就是：作為大內高手、皇室終極核武器的福老公公，有沒有野心？局勢一旦亂起來，他們會不會動什麽心思？如果他們的心態沒有準確把握的話，事情可能會出現變數。

    林平之突然問旁邊的小太監：“如果你倆有機會把控朝政、甚至改朝換代，你們會怎麽做？”

    兩人被這問題問的一臉蒙逼，明顯從沒有想過這個問題，歪著腦袋想了想，一人說：“不感興趣。”一人道：“不喜歡。”

    這兩人是那十幾個被救下來的太監中比較優秀的，是“辟邪七子”的後備人選，一旦七子有損失，他們完全可以隨時遞補上去，所以被林平之當做昂貴的消耗品。

    除了七子之外，林平之共有七八位可供消耗、可隨時替補的小太監，所以這麽久以來，他們的思維方式和心理狀態被林平之改造的很徹底，林平之控製他們已經到了隨心所欲的地步，所以他完全不懷疑兩人的回答，聽了兩人的回答，林平之若有所思。

    宴會已接近尾聲，皇上舉起杯子道：“諸位愛卿請滿飲此杯！”今天大喜之日，兒子娶了媳婦，以後的性子就能定下來，江山也有後了……

    婚禮快結束了，而一直擔心的江湖高手決鬥鬧事並沒發生，錦衣衛做的還不錯，皇帝一時老懷大慰，臉上因為喝酒，也因為高興而顯得紅光滿麵。

    大家都知道這是宴會的最後一杯，紛紛起身祝賀，這時讓皇帝意外的事情發生了，自己最寵幸的大內總管劉瑾突然揚聲道：“皇上！奴才鬥膽冒死進言，國賊不除，將國無寧日！”

    其餘人早有準備，一副早有預料的表情，隻有皇上和皇後意外又震驚，什麽國賊？什麽國無寧日？非要在太子大婚的場合說出來？為什麽出聲說話的竟然會是大內總管劉瑾？

    劉瑾遞上文書，皇帝打開一看，頓時明白過來，勃然大怒！劉瑾兼著司禮監掌印太監的職務，這份文書就是司禮監外派到全國各地幾十個地方上的鎮守太監、監軍、監政聯名上書dan he錦衣衛目無法紀、踐踏王法、為所欲為的罪證。

    劉瑾已經開始複述了：“皇上，奴才職責所在，形勢已到了萬分危急的地步，不得不在此時上達天聽！錦衣衛亡罔顧王法、在各地肆意抓捕官員、致死三千餘人、肆意連坐百姓，致殘致死不可計數！霸占民間田產房產數萬，光是侵占京城百姓的財產就不計其數，大半個京城已經落入錦衣衛手中！江南各行各業幾乎都落入錦衣衛手中，破產、逼死百姓不計其數，錦衣衛罪大惡極，其罪責罄竹難書，皇上手中的隻是其中一小部分！”

    皇上氣得手發抖，聯名上書裏寫的不隻是有理有據，簡直是證據確鑿啊！這時內閣首輔張閣老出列道：“臣有本奏！文武百官四千八百餘人聯名dan he：錦衣衛肆意陷害百官，結黨營私、扶持自己人頂替官位；昨天在一夜間tu sha京城百姓一千六百餘人；昨日上萬朵煙火可見，錦衣衛早已私造違禁兵械、圖謀不軌；以及其他罪責三十二條，條條罪無可恕，請陛下聖裁！”（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