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蓁蓁愣了，一下子倒止了淚，手下意識的撫上了自己的臉，是繃帶略帶粗糙的質感，因為被淚水沾濕的緣故，有種冰冷的感覺。
    明明流出來的淚是滾燙的，卻很快被吸幹了熱度，隻餘滿臉的冰涼。
    有點難受，濕了幹、幹了濕的繃帶，粘稠的、僵硬的，死死的貼在臉上。
    但是，解下來？怎麽可以？
    林蓁蓁每天都在竭力忘記自己在鏡子裏看到的那張臉，卻又每天不受控製的想起那張惡心至極的臉。
    她胃裏一陣翻湧，她想吐。
    卻又什麽都吐不出來了，隻能在那幹嘔著。
    現在，她又有反胃的感覺了。
    她放下摸在臉上的手，轉而捂住了肚子。
    她的脊背佝僂著，彎出一道過於纖弱的弧度。
    背部的肩胛骨似乎就要戳破那一層薄薄的皮肉，有一種淒厲而蒼白的姿態。
    “……不。”
    林蓁蓁喉嚨幾番滾動，終於含糊的吐出了一個字。
    卻是明確的拒絕。
    ……
    果然如此，蕭驍意料之中的歎了一口氣。
    雖然他從來不認為他這麽一說、林蓁蓁就會乖乖照做，但是難免會這麽期望。
    果真是自己想太多了。
    不過，其實想要說服林蓁蓁，說難很難，說容易也是一件再容易不過的事了。
    “你想要治好你的臉嗎？”蕭驍輕輕的問了一句，嗓音溫和，卻透著莫名的蠱惑。
    “想！”對此，林蓁蓁不假思索的脫口而出。
    怎麽可能不想？她日日想、夜夜想，沒有一分一秒不在想的。
    可是，她光想想有什麽用？
    林蓁蓁情緒又低迷了幾分。
    這段時間下來，林蓁蓁變得暴躁易怒、敏感脆弱，甚至有一點神經質。
    不僅她自己，她的父母，都被她弄得疲憊不堪。
    她覺得自己快要壞掉了。
    “既然想，為什麽不願意嚐試？”
    “我說過，我也許能治好你的臉。”
    “你不應該放過任何的希望。”
    “現在的你，隻能相信我。”
    蕭驍的話並不怎麽委婉動聽，卻直接點出了血淋淋的事實。
    林蓁蓁目前已處於絕境，那麽，就不要放棄任何的希望，即使這個也許隻有百分之一的希望，卻要付出她百分之百的心力。
    一時的痛苦，也許就能換來以後的“春暖花開”，為什麽不試試？
    “…”林蓁蓁的聲音太過含糊粘稠，讓人聽不清她說了什麽。
    但她急劇顫抖的睫毛透漏了幾分她內心的痛苦與掙紮。
    “你可以把這當作醫生的看病問診。”
    “我是醫生，你是病人。不要諱疾忌醫。”
    “你的臉，經不起拖延。”
    “已經是最遭的狀況了，你還擔心什麽？”
    ……
    蕭驍一句一句說著，每說一句，林蓁蓁都似受了驚嚇般輕顫一下。
    “…好。”輕不可聞的聲音，卻讓一直關注著林蓁蓁的蕭驍聽個正著。
    蕭驍的臉上露出了如釋重負的笑容。
    終於說通了。
    “需要我幫忙嗎？”
    林蓁蓁搖了搖頭。
    微微發抖的雙手帶著幾分不安的放在腦後。
    蕭驍沒有催促。
    他相信林蓁蓁，既然做出了決定，就不會臨陣脫逃。
    ……
    繃帶一圈圈的被解開。
    林蓁蓁的臉漸漸的露了出來。
    那簡直不能稱之為一張人臉了。
    駭人的黑紫色疙瘩遍布滿臉，哪裏還看得出什麽五官？
    而且，隨著繃帶的滑落，一股惡臭散發開來，直令人惡心作嘔。
    蕭驍麵部扭曲了一瞬，很快就恢複了麵無表情。
    他甚至上前了幾步，彎腰湊近那張臉。
    ……
    林蓁蓁即使同意解開繃帶，卻有種被蕭驍逼迫的感覺。
    她帶著幾分惡意的仰臉直麵蕭驍。
    壞心眼的等著看蕭驍的狼狽。
    但是，驀然湊近的蕭驍卻讓她狼狽不已。
    在那雙幽深沉靜的眼眸注視下，她全身僵硬，有一種無所遁形的感覺，讓她既無措又害怕。
    又有些迷惑，他不害怕嗎？不惡心嗎？
    這麽一張臉？
    她自己都是看一次吐一次的，每看一次，她內心的絕望都會更深一分。
    她不知道砸碎了多少麵鏡子。
    尖銳的邊角，閃爍的寒光，鮮紅的血液，支離破碎的鏡片上，映出她猶如惡鬼般猙獰的麵目。
    她開始做噩夢，無窮無盡的噩夢。
    夢裏似乎有一隻不知名的鳥在桀桀叫著，似哭似笑，徹骨的寒氣攫住了她全部的心神，她掙紮不能，求救無望，終究隻能任自己掉落萬丈深淵，被黑暗所吞噬。
    ……
    蕭驍細細打量著林蓁蓁的臉。
    黑氣，似乎更濃了……
    他還記得上次黑氣對他的襲擊，那時的心悸還刻骨銘心，雖然不知道怎麽回事，最後似乎沒對他造成什麽傷害。
    但看樣子就知道不是什麽好東西。
    蕭驍打起了十二萬分的小心，謹慎的湊近林蓁蓁的臉。
    黑氣翻湧著，不斷的從疙瘩裏穿進穿出。
    偶然散開的黑氣下露出的疙瘩，比起上次看到的更大了，深濃似黑的紫，疙瘩上的皮膚繃得緊緊的，近乎透明，深沉的顏色中滲出了絲絲的血色，讓人擔心下一刻就要爆裂開來。
    蕭驍想起上次林蓁蓁抓破疙瘩流出的黃色膿水，腥臭的、粘稠的，簡直不能更惡心。
    黑氣似乎受到了什麽刺激，逐漸沸騰起來。
    蕭驍下意識要後退，卻想起什麽似的，身子一動不動，隻是目光越發深幽了幾分。
    黝暗的眸底有金光若隱若現，仿若一尾遊魚，靈巧的搖曳著身子，穿梭在蕭驍的瞳仁裏。
    金光越發強盛起來，逐漸侵占了蕭驍的整個眼球。
    黑氣驟然收縮起來，好似受到了什麽巨大的驚嚇，或者威脅？不得不收起全身的爪牙。
    甚至連被籠住的疙瘩都露了出來。
    林蓁蓁的臉清晰了幾分。
    果真如此，自己的身上果然還有什麽自己不知道的變化。
    蕭驍雖然急欲研究這個得到證實的猜測，但是，現下，還是林蓁蓁的事情最重要。
    不過，這樣的話，蕭驍倒更有了幾分把握。
    他這也算有了一定的自保能力？再加上妖鑒，應該也能應付一下一般的情況了吧？
    蕭驍直起身子，的確是妖怪在作祟。
    就是不知道是什麽妖怪？
    蕭驍目前對妖怪的認知仍舊有限的很。
    他再次後悔沒有把妖鑒帶上，他總覺得妖鑒會告訴他一點什麽。
    看來，還要再來一次。
    ……
    “我看好了。”
    “但是有些東西還不確認，我要回去查詢一下。”
    “我下午會再來的。”
    對此，林蓁蓁沒有什麽異議，反正都已經看過一次了。不要說再看一次，再看幾次都沒什麽關係。
    但是，她有些欲言又止，想問又不敢問。
    她急得要命，又害怕得要命。
    偏偏蕭驍一臉的溫和自若，什麽關鍵的東西都沒說。
    劇烈跳動的心髒讓她有些口幹舌燥。
    喉嚨似乎被什麽東西黏住了，發不出什麽聲音。
    她有些無助的張了張嘴巴，那張臉更加的猙獰了幾分。
    “我下午來看你的時候，再告訴你我的看法。”
    蕭驍留下了這麽一句話後，就離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