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
    陳父、陳母不約而同的沉沉歎了一口氣。
    ……
    陳曦沒有再聽下去。
    她不敢再聽下去了。
    她渾渾噩噩的回到了床上，把棉被蒙過了頭。
    腦子裏來來回回就兩句話
    她的眼睛看不見了。
    爸爸媽媽覺得她是負擔了。
    ……
    比起眼睛看不見了，爸爸媽媽覺得她是負擔了這點更加的讓她害怕，甚至絕望。
    當時在門後聽到的爸爸媽媽的那一聲歎氣，一直縈繞在她的耳畔。
    越來越響。
    她捂住雙耳，眼角灼熱，臉上卻一片冰涼。
    ……
    “喛喛”
    讙趴在離女孩不遠的枕頭上，靜靜的看著女孩。
    “歡歡……”
    她喃喃出聲，一片黑暗的視野裏卻能看見一團小小的黑影輪廓，金色的眼睛讓她有些失神。
    自從失明後，她唯一能看見的除了黑色以外的顏色便是金色了。
    那是歡歡的眼睛。
    歡歡隻有一隻眼睛。
    她一點都不介意。
    那麽漂亮的金色，就像是陽光一樣的顏色。
    照亮了她黑暗的世界。
    其實，她不是沒有發現父母對歡歡的欲言又止。
    明明她失明了，為什麽她卻還能看得見歡歡？
    不，她也不是完全的看得見歡歡。
    她沒有告訴爸爸媽媽，在她的眼中，歡歡像是始終籠罩著一層薄霧似的，透著些許的朦朧與虛幻感。
    唯一那一隻金色的眼睛，那麽的清楚。
    每每都讓她失神不已。
    為了這抹金色，她寧願忽視所有的不對勁。
    她隻是不想她的世界中隻剩下黑色而已。
    ……
    “歡歡。”
    她又低聲叫了一遍，眼淚沾濕了枕頭。
    她以為失明已經是很可怕的事情了。
    但是，她發現她錯了。
    失明是很可怕。
    但是，更可怕的是，她要被拋棄了。
    ……
    她不是小孩子了。
    其實她一直都知道的。
    她對於家裏是一個很大的負擔。
    隻是，爸爸媽媽對她太好了，她便有些持寵而嬌了。
    明明告訴自己要做一個乖小孩。
    她不哭不鬧，以為自己盡了最大的努力、受了很大的委屈。
    卻以此為借口、理所當然的任性。
    爸爸媽媽……累了吧？
    她緊緊捂住自己的嘴，發出壓抑的斷斷續續的哭聲。
    她知道，也許是她想多了。
    爸爸媽媽那麽的愛她……
    可是她控製不住自己的想法。
    她很害怕。
    她真的很害怕。
    也許從一開始，她的心裏就隱隱有著害怕。
    害怕被嫌棄，害怕被拋棄。
    周圍人的歎息讓她厭惡至極。
    她刻意忽視心裏的害怕，不去碰，更不去想。
    自欺欺人的當鴕鳥。
    可是，今天父母的隻言片語卻一下子讓她心裏的害怕失去了控製。
    她沒有辦法再佯裝無事。
    她蜷縮起身子。
    突然，懷裏的溫暖讓她一愣。
    她微微扯開點被子，向懷裏看去。
    熟悉的金色眼眸讓她下意識的露出了微笑。
    一滴淚滑到嘴角。
    又鹹又澀。
    “歡歡。”
    她合攏雙臂、抱緊了懷裏的溫暖。
    “謝謝你一直陪著我。”
    “謝謝你。”
    “不要留下我一個人。”
    “千萬不要留下我一個人……”
    ……
    第二天，在與父母的相處過程中，她總是下意識的去判斷他們語氣中的細微感情變化。
    她焦躁於自己的看不見。
    不然她就能看見父母臉上的神情。
    她甚至在想，此時跟她溫聲細語的爸爸媽媽的臉上……是不是流露出了不耐煩的神色？
    她無法停止自己的猜想。
    這樣的猜想讓她幾欲崩潰。
    她想要大喊大叫。
    她心裏的負麵情緒在蔓延。
    她知道這樣下去不行。
    所以在媽媽出去買菜的時候，她離開了家。
    她隨意的走著。
    眼前好似有一條散發著微微光芒的道路。
    她不解，也無意去思索。
    隻是走在這條路上。
    偶然會突然轉變方向，但是那條散發著光芒的道路也會跟著轉變方向。
    她的腳下一直都在微微發著光。
    若是她執意離開這條奇怪的道路，歡歡就會發出叫聲。
    所以，她也沒有堅持離開這條微微發光的道路。
    然後，她走到了這個湖邊。
    她聞到了水汽的味道。
    濕潤的，透著清爽的涼意。
    她摸索到了一塊大石頭。
    她不想走了。
    她爬到了石頭上，坐在了上麵。
    無神的雙眼看著前方。
    腦子裏好像翻騰著很多的東西，又好像一片漿糊，什麽都沒有。
    阮暖問她為什麽沒有接電話。
    其實她當時真的都沒有聽到。
    她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無法自拔。
    也不知時間的流逝。
    直到後麵有一個說是追著老鼠過來的奇怪的人。
    她才恍然回神。
    那個人很吵。
    還說慌騙她。
    但是，那個人也一直陪著她。
    夜裏下了雪。
    聽著那人驚喜的叫聲，她有些恍惚。
    她已經有很久很久沒有看到雪了。
    尤記得小時候看到雪時的歡欣雀躍。
    她微微抬起頭，能感受到雪花落在上麵的些微冰涼，卻又奇異的有一種溫柔的感覺。
    她努力回憶著小時候看到的雪。
    突然，她又想到了爸爸媽媽的話。
    “醫生都說了沒救了。”
    “小曦的眼睛恢複不了了。”
    她是不是以後都再也看不見雪了？
    她輕輕的吸了一口氣，以緩解胸口驟然的滯悶。
    她扯了扯嘴角，卻不知道自己此時的表情就像是要哭了一樣。
    一直以來支撐著她堅強的是對自己眼睛能夠恢複的期冀，畢竟她之前也失明過一次，但是後來，她又看見了，她的世界照進了光。
    隻是，光是如此的短暫。
    還有父母的鼓勵與支持。
    他們始終陪伴在她的身邊，跟她一起期待奇跡的再次出現。
    但是，當這些都沒了……她拿什麽堅強？
    她其實真的想過死亡。
    若是以後都看不見了，若是她隻能成為爸爸媽媽的負擔……
    但是，她又很害怕。
    也很不甘心。
    她甚至都沒有來得及對未來有什麽明確的設想
    她想吃火鍋，她想吃冰淇淩……
    她想活著。
    她忍不住給阮老師打了一個電話，卻在電話接通叫出對方的名字後不知道說什麽了。
    她掛斷了電話。
    麵色蒼白得近乎透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