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說了很多，甚至都有些語無倫次了。
    顯而易見的焦急、煩躁、不安。
    蕭驍看向了孔雀藍腓腓。
    小妖怪在圍欄上走來走去，兀自玩的不亦樂乎。
    似乎完全沒有聽進去少年的話。
    於它而言，在它決定離開的那刻，它跟少年的關係便結束了。
    它還清了少年予它的善意。
    其實，若不是它的妖力承受不住了，它願意陪少年更久一些的。
    可是，在知道了自己的夢給少年造成了不好的影響後，它心裏最後一絲的猶豫也消失了。
    它知道，自己果然應該離開了。
    果然，跟看不見自己的人類牽扯太多不好。
    下次還是找能看見它的人玩吧。
    孔雀藍腓腓歪著腦袋想。
    這樣玩起來也更有趣些。
    小妖怪彎起了嘴角。
    “俞楠。”
    蕭驍微微搖了搖頭，“不用說了。”
    “它去意已定。”
    少年張著嘴巴，一時間反應不能。
    他想問為什麽。
    可是，他已經問了很多的為什麽了。
    他有些厭煩了。
    “它的身體狀況已經沒有辦法再讓你做美夢了。”
    少年剛剛要闔上的嘴巴又微微張開了幾分。
    什麽意思？
    他的眼睛這麽問著。
    “你認為讓你做美夢於它而言是沒有任何負擔的嗎？”
    世上可沒有這麽好的事。
    “沒有一個能力是沒有極限的。”
    “一個月的美夢已經到了它的極限。”
    “就算它留下來，你也沒有辦法繼續做美夢了。”
    少年張了張嘴巴。
    是……這樣嗎？
    “那他休息一段時間……”
    “你想說的是這個嗎？”
    蕭驍的反問讓少年一愣。
    隨即他漲紅了臉，“不是……那個……”
    “它還好嗎？”
    “沒有事吧？”
    “……我看不見它……”
    少年的聲音低了下去。
    他不是在為自己辯解……
    好吧，他是在為自己辯解。
    ……
    “它沒事。”
    蕭驍看了一眼在圍欄上走來走去、沒一刻停下來的小妖怪，嘴角微微翹了翹。
    不但沒事，還精神得很。
    ……
    “啊，哦，是嗎？”
    少年有些訕訕，“那就好。”
    他很快露出了笑容。
    “那就好。”
    ……
    “它離開也是為了你好。”
    蕭驍看進少年波瀾起伏的眼睛。
    “為我好？”
    少年喃喃。
    “它在你身邊一天，你就很難真正走出那場夢境。”
    “你會心存僥幸。”
    “你還是會想著把那場夢境繼續下去。”
    “是不是？”
    少年蠕動了幾下嘴唇。
    他想反對。
    但是，他發現自己沒有辦法理直氣壯的說出不是。
    對方說的沒錯。
    每一句話都沒有錯。
    即使知道自己受了影響，他仍舊無法割舍那個夢境。
    他告訴自己，他不會再沉溺下去。
    他隻是享受那個夢境而已。
    他再也不會被那個夢境影響。
    ……
    夢境裏的自己是現實中的他也許一輩子都無法變成的模樣。
    既然現實中不可能，那麽他在夢境裏尋求實現有什麽不對嗎？
    就像是玩模擬遊戲一樣，這是需要被指責的事嗎？
    ……
    蕭驍看出少年臉上的不以為意與疑惑。
    他知道，那個夢境於少年而言，就像是一顆香甜誘人的糖果，放棄它難免會讓少年覺得難受與抗拒。
    但是，什麽情緒都會被時間洗刷幹淨。
    即使現在很難接受。
    時間久了，少年就會習慣了不做夢的睡眠。
    他會漸漸忘記曾經在夢裏發生的一切。
    一切，都會恢複正常。
    ……
    蕭驍看了一眼亭子外。
    雨勢漸漸變小了。
    沒有了劈裏啪啦的急促聲響，轉為了淅淅瀝瀝的柔和聲調。
    “我要說的話都說完了。”
    蕭驍起身。
    “你的爸爸媽媽也該等急了。”
    “那麽，我”
    “等等！”
    少年急急起身，“等一下。”
    “腓腓那個”
    少年語不成句，一臉的急躁，“我”
    “它會離開。”
    即使少年什麽都沒有表達清楚，蕭驍卻知道少年想問的是什麽。
    “這是它決定的事情。”
    類似的話他已經說了第三遍了。
    “可是”
    少年仍舊不死心，眉眼間滿是不甘，“可是”
    蕭驍微微搖了搖頭。
    “可是，我需要它啊！”
    少年大叫，五官有了些微的扭曲，隨即聲音轉低，嘶啞艱澀，“現實讓我越來越難以忍受。”
    “一切都不對。”
    “心裏越來越憋悶。”
    “我有一種快要窒息的感覺。”
    少年大聲的喘了幾口氣。
    “我最期待的就是每晚的夢境。”
    “夢境裏，我才能真正的放鬆下來。”
    “它怎麽可以拿走我的夢境？”
    “我會受不了的。”
    少年又是搖頭又是點頭，“真的！”
    “若不是每晚的夢境，我也許會瘋的。”
    “我真的會瘋的。”
    “讓它不要離開好不好？”
    “不要拿走我的夢境好不好？”
    “我求求它了！”
    “我求求它了。”
    “我”
    “俞楠。”
    蕭驍打斷了少年的祈求。
    他眉梢微挑，“我想你弄錯了先後關係。”
    “你所說的一切都是因夢境而起。”
    “夢境才是罪魁禍首，不要飲鴆止渴，把它當作解藥。”
    “沒有夢境要瘋？”
    蕭驍的嘴角向上翹了翹，卻並沒有什麽笑意，“不是你沒有夢境要瘋。”
    “而是你再繼續沉溺夢境，你大概就離瘋不遠了。”
    “俞楠。”
    “忘記這段時間的夢吧。”
    “夢終究隻是夢。”
    “你隻是躺在床上它並不會美夢成真。”
    “你需要回歸現實。”
    “也許有一天，你會成為夢中的自己。”
    “怎麽可能？”
    少年下意識的搖頭。
    他怎麽可能成為夢中的自己？
    兩者差距大的讓他絕望。
    所以，他才那麽的憧憬夢境中的自己。
    因為他知道，那是現實中的自己一輩子都無法實現的生活。
    “未來的事誰說得準呢？”
    蕭驍笑了笑。
    對於少年的斷然否定，他沒有反駁什麽。
    時間會證明一切。
    現在的爭論毫無必要。
    “俞楠。”
    見少年又要張嘴說什麽的模樣，蕭驍先一步開口，“讓它留下的話不用說了。”
    “它去意已決。”
    他保證，這是他最後一次說這句話了。
    “你的夢境結束了，俞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