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5窗外京腔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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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喂……”季靈渡剛開口,下一秒,眉頭就擰到了一堆,隻見眼前的短發女人張口就狠狠咬到了他的手臂上,然後趁著他吃痛一刻,從他胳膊下鑽了出去。
“喂,男人婆!”
季靈渡衝著那踉踉蹌蹌逃離的背影大吼,鳳眸中飄著一抹火氣,邁步追了上去。
沒注意鞋跟踩進坑裏,裴順奉一個趔趄就栽在了地上,腳踝傳來入骨的刺痛。她倒抽一口冷氣,忍痛把鞋子給脫了,先藏進黑暗裏。
卻沒想到這時腰間一陣發燙,裴順奉藏在小荷包裏的一道黃符淩空飄了起來,上麵的朱砂像血一樣鮮紅刺目。
道九幽說過,這符一旦貼近了鳳荊舟其餘兩魂就會發生反應。晚風吹拂,那黃紙也拐了一個角向前飛著,最終晃晃悠悠落在了一麵緊閉的玻璃窗下。
裴順奉跑了過去,將黃符撿起來揣好,指下所接觸到的有些發燙,她的臉幾乎貼在冰涼的窗戶上往裏瞅。
不知道這是個什麽房間,裏麵黑暗一片,有稀薄的月光照著,屋裏的木架子棱角依稀可見。
裴順奉皺起眉頭,覺得還是先把剛才的情況告訴道老爺子比較好。可她前腳一抬,轉身剛要走,就聽身側啪的一聲,像有誰按下了開關,隨後昏黃燈光明亮起來,傾瀉出窗外落在她腳下的一方石磚上。
嗒嗒嗒……
木棍急敲著小鼓的聲音響起,還有幾聲間隔有序的鑼音。
“大王,這一去,賤妾何聊生——”
悠長纖細的京腔唱戲在裴順奉的耳邊響起。
她微微愣住,不知是離暖氣遠了,涼意颼颼襲來,讓裴順奉忍不住打了一個寒噤。
側目,她看見暖黃的房間裏空空蕩蕩的,沒了之前模糊看見的木架子,牆壁上一道嫋嫋身影浮現,纖手拔出前方魁梧影子腰間的劍。
“不可!”
粗獷雄厚的男音響起後,一片嘈雜的見喊歡呼聲接踵而至。
裴順奉看著牆上的黑影,完全怔住,整個人有些恍惚,仿佛身處在梨園裏,前方人頭攢動,座無虛席。再前方是搭的紅木戲台子,看官們扔的賞錢鋪了滿地。
“客官,進來坐啊。”
肩膀上搭著抹布,頭戴布帽的青年站在裴順奉身旁向前伸手。
裴順奉轉頭,卻看不清青年的臉。
她迷迷糊糊地向前邁出一步。
“虞兮虞兮奈若何!”
刹那,雄渾男音已遙遙在身後。眼前的景象微微扭曲,戲台子沒見了,人群不見了。幾個穿著灰藍軍裝的士兵舉著手槍對著戲班頭子。
麵前,搭著蚊帳的白床上,一個被捆著人垂頭抱著雙膝,他的繡龍白袍沾了些汙漬,如瀑布般的青絲垂落肩頭腰際。
帶著黑紅布氈帽的戲班頭往地上砰砰磕了幾個響頭,抹著一把鼻涕一把淚。
“軍爺,小的做點生意不容易,您要什麽小的能送給你啊!”
他朝著裴順奉的方向哀求,哭得嗓子都有幾分啞。
“多少錢?我買了。”
粗粗低沉的男音響起。不在耳邊,不在身後……裴順奉霎然正大的眼睛,手指捂住了自己的心口。
正在她的位置。
簡陋床鋪上那人聽見這男音,緩緩抬起頭,暖黃的燈光照射在他的臉上,淩亂的發絲在他白皙的五官上落下碎影,一雙桃花眸怔怔地看向這裏。那雙瞳原本是灰色,但望向裴順奉這裏的一刻,像星火燎原,神光全複。
如同見證已死之人憑著信念重生刹那,裴順奉的心震顫不止,經不住後退一步,隻是這一退,眼前的景象全然煙消雲散。
麵前月清星稀,昏暗一片,哪裏有一點明耀燈光,繁麗妝容的戲子?
京腔唱調的《霸王別姬》似沒響起過,裴順奉揉了揉太陽穴,再看清眼前的景象,剛才緊閉的玻璃綠棱窗已經大開,月光瀉了進去,一排排木架子比之前看得清晰了幾分。
腰間的黃符一陣發燙,竟然又飄了出來,往屋裏飛去,裴順奉有些猶豫,最終還是咬唇翻窗進了裏屋。
黃符搖搖晃晃最終落在了一個布滿灰塵的紅盒子上,裴順奉蹲下身,本想將那黃符撿起來就走,但手碰到符紙就像觸到了開水一樣,尖銳灼燙的感覺讓她迅速收回了手。
噠噠,身後腳步聲傳來。
啪嗒,棕發男人翻過窗戶,落地輕聲。
裴順奉回頭,正對視上那雙疑惑的鳳眸,緋紅迅速渲染了耳朵尖。
“你在這做什麽?”
季靈渡微微眯起眼睛,熟練地穿過木架,按下開關,如白晝的燈光亮起,照著紅木架上的青花瓷瓶,紅玉山水雕像……
一切全然跟剛才所見不同。
揣測的視線落在了裴順奉身上,她倍感難受,緊抿唇望著季靈渡,裴順奉攥著拳頭,偏頭視線落在那道還貼著盒子的黃符上。
“我……撿東西。”
季靈渡的神色平靜,淡淡看了裴順奉一眼,走來低身就要去揭那張黃符。
裴順奉忙拉住了他的手腕,急急出口。
“別!燙手……”
棕發男人的眉頭皺起,偏不信她,伸出兩指去夾那黃符,下一秒又急急縮了回來。
裴順奉翻了個白眼,再旁噓氣。隻是她這一口氣還沒噓完,下巴就被人捏住了,棕發男人麵色冷峻,鳳眸淩厲地俯視著她。
“你來這?當賊?”
這句話像重石頭落下,砸了裴順奉那條莫須有的尾巴一樣,她當時就大聲反駁了。
“怎麽可能!”
她裴順奉做人清清白白,怎麽會做那種小偷小摸的事!
“我來撿符。”
下巴被人鬆開了,但季靈渡的目光看得她實在不舒服,好像自己要被瞧得透徹一樣。
“那盒子裏是什麽東西?”她問。
棕發男人垂下眼簾,低身把紅木盒子從地上拾了起來,這屋子是專門放著老爺子愛賞玩的一些古物的。指尖抹了厚厚的灰塵,想是這盒子已經被人忽略許久了。
季靈渡直接打開了紅木盒,裏麵的黑綢墊子反射著粼粼薄光,中心躺著一枚瓶蓋大小的紅線白玉環,玉麵還刻著一個“荊”字。
看見這玉佩,裴順奉的眼睛瞬間睜大。
這不是荊字珮嗎!
這時,盒子上的黃符也輕飄飄地落下,墜到了她的腳背上,已沒了剛才燙人的溫度。
裴順奉蹲下身將黃符裝回了小荷包裏,還想再瞅一眼荊字珮,卻見季靈渡已經將盒蓋叩上,不知從哪扯來一塊布,將它裹了起來拿在手上。
裴順奉的視線緊緊落在他手裏的布裹,咽了一口唾沫。
“那個東西……”
她剛開口,季靈渡就斬釘截鐵道。
“是我的。”
裴順奉咬了咬牙,目光看向窗戶外,擦過季靈渡的肩膀,就要走。
“喂,男人婆。聽說你最近拜托爺爺在找什麽東西?”
富有磁性的男音從身後傳來,裴順奉立刻頓住了腳步。
“荊字珮還有守州劍對吧,如果你跟我打賭贏了,這塊玉佩我就送你。”
季靈渡的鳳眸微眯,眼中閃過一絲流光,他的嘴角勾起,笑容中滿滿地興味。
“我可以找道爺爺直接要。”
裴順奉雙手扶在窗框上,正撐起身子要翻出去。
“如果先一步被我摔碎了呢?”
季靈渡回頭,鳳眸的光華迷人,眼角的紅痣此時像一滴血珠在他白皙的臉上,妖冶而危險。
聽到這句話,裴順奉手下一鬆,剛撐起的身體又栽了下去,腳原本紅腫的地方又是一崴,再沒支起身體,她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她低著頭,幾乎要把唇咬出血。
以前,自大狂總在她麵前丟臉,風水輪流轉,現在總是她顏麵盡失。
一隻大手伸在了裴順奉麵前,那人輕笑著出口。
“我賭,兩個月內你靠自己賺不到一百萬,怎樣?”
裴順奉抬起頭,伸手握上棕發男人的大手,踉蹌起身。
她仰起頭,鼻尖幾乎要和季靈渡的鼻尖挨著,杏眸神采奕奕毫不畏懼地與他的鳳眸對上視線。
“成交!”
裴順奉從牙縫中擠出這句話。再想完全站起來,卻發現腳每動一下都像碎了那樣疼痛。
短發女人的眉頭擰到了一堆,看向身旁的高大男人,像想到什麽,她猛搖頭。
季靈渡早瞥見了裴順奉高高腫起的腳踝,眉毛也是緊皺,撇著嘴,滿臉寫著不情願。有木有人評論!木有我就哭!我坐在地上哭,躺在地上哭,翻滾著哭,嗚嗚嗚嗚……
2017年12月30日,本書作者已經哭卒……(m.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