砰。

    裴順奉關上車門，伸手，手指滑過自己短短的頭發。

    “靠！”

    她大罵一句，不顧路人驚異奇怪的目光，雙手插在自己的褲兜裏，背靠在路燈柱上。

    天逐漸黑了，遠離市區行人也逐漸減少，公路上車流不息。

    微涼的晚風吹拂，帶來絲絲細雨，雨滴灑在裴順奉的臉上，順著麥色的皮膚而下，沁入了骨子裏。

    真涼。

    裴順奉邊走，一腳將路邊的小石子踢得飛遠。路燈下，她一個人的影子拉得極長。一切明明都可以很美好，她走在自己夢想的星途上，即使遇見黑暗也沒關係。

    但不該有的黑暗她不接受。這一切都被一隻鬼所破壞。

    她也逐漸變得憂愁起來，低頭看著自己手腕上的灰色線條，似乎在昏黃路燈的照耀下，那條線的顏色更深了一些。

    裴順奉沉重地吐出一口氣，如果短命咒是真的，如果她真的在兩年後死去。那麽她的媽媽，該怎麽辦。又要承受一次失去嗎？

    嗒嗒嗒。身後傳來腳步聲，白袍的男人快步走到了她的身旁。似係著一條灰線的手被一隻骨節分明地大手握住。

    裴順奉偏過頭，唇角下沉，像覆舟。興許連她自己都沒有注意，那雙杏眸變得有些通紅，似乎還有水光閃動。

    “對不起。”

    披散著墨發的男人薄唇翕動，偏蘇的男音流露。

    裴順奉偏過頭，皺眉將他的手扒開，但那鬼握得極緊，她硬是將他的指頭一根根掰開。

    “你說對不起有什麽用，你來到我身邊，為的就是毀掉一切麽。”

    她嘴角微勾，露出一絲自嘲。

    “不是，寡人……”

    那鬼地劍眉蹙起，懸在空中的手指動了動，又收了回來。掰著自個兒的指頭。

    “愛卿想要的，寡人都能給你，榮華富貴，權力……都可以。”

    裴順奉垂下一臉，眼底卻平靜無波。

    “我隻要我活得長久，至少壽命得在我媽之前。”

    裴順奉回頭，怒目圓睜地瞪著鳳荊舟，一字一句說得極為清楚。可是這字句就像是刀子一樣，紮向鳳荊舟的心口。

    唯一不能辦到的。

    “為什麽你死了還不安生，為什麽要拉上我陪葬！這一切都是因為你！我本來可以平淡美好地過一生，不管結果如何，都是真正的由我選擇。”

    “為什麽我要被迫地接受一個你。你不該闖進來的，我的生活！”

    平靜不過是幾秒，短發女人突然轉過身衝著那白袍鬼大吼。

    歇斯底裏過後，她伸手揉著發漲的眉心，轉身加快了腳步走向前。鳳荊舟幽幽地飄了過來，好看的眉頭擰著，桃花眸小心翼翼地瞅著短發女人的神色。

    “南風……”

    他低低地叫著。偏蘇如流水的男音淌進裴順奉的耳朵裏。

    短發女人眉頭深深皺起，冷冷地說。

    “我不是沈南風，你別在跟著我了。”

    鳳荊舟的薄唇微抿，站在原地，雙手無措地垂在身體兩側。微雨飄搖，穿過他的身體，淅淅瀝瀝地落在地上。

    裴順奉沒帶傘，一個人走在街道上，伸手揮動想要攔下一輛的士，但那些車都沒有停，呼嘯著絕塵而去。

    算了，已經快到租屋了。

    那鬼已經沒了聲音，她四處張望著，確實沒看見鳳荊舟的身影。裴順奉呼出一口氣，將雙手又插回了褲兜裏。

    嗒嗒嗒。

    沒過多久，身後的腳步聲又響起，下一秒，一把透明的塑料傘打在了裴順奉的頭頂。

    涼絲絲的細雨不再落在臉上，裴順奉抬頭看了一眼那承載著水珠的塑料膜。偏頭，便瞧見墨發有些淩亂的那鬼，他的麵容在燈光下如同皎月，雨滴卻穿過了那張臉絕美的臉，像透過玉像落在了地上。

    與那雙如同星海之夜的桃花眸對視，他眼底的懵懂和柔情，與她眸裏的驚詫相撞擊。

    裴順奉的心一顫，銳利如刀的話到了嘴邊卻無法再迸發出來。

    “你故意發出聲音幹什麽，鬼走路是沒聲音的。你以為你是個人麽？”

    最終，她扁嘴嫌棄道。

    “寡人……若為人，就不會傷害愛卿了。”

    他捏著傘柄，與她對立，桃花眸中無比認真。

    裴順奉卻覺得那鬼的真摯實在灼人，別開了臉。

    她不是沈南風。不是鳳荊舟喜歡的那個男人。

    她故意加快腳步走在前，鳳荊舟保持速度走在她的身邊。到了租屋門口，裴順奉從兜裏取出鑰匙開門，抬起眼皮瞥了鳳荊舟一眼。

    “你從哪裏偷來的傘？”

    那鬼的桃花眸眨了眨，將傘收回。

    “好歹也曾是一個皇帝，還偷偷摸摸的。”

    她是無比嫌棄。

    “寡人……這天下不是寡人的麽。”

    鳳荊舟的臉頰已經通紅一片。

    裴順奉當即就翻了個白眼。

    “還回去，大清……哦不，荊國早亡了。”

    或許是因為淋了雨，心裏那股窩火氣兒被熄滅得幹淨。裴順奉冷靜下來，倒也懶得再逮著那事怪罪鳳荊舟了。

    見那鬼拿著傘幽幽地飄走後，裴順奉將門拉上，這時包中的手機卻想了起來。

    是一個陌生號碼，她按下了接聽鍵，從電話那頭傳來成熟的男音。

    “麵具……裴南有件事你最好跟我麵談一下。”

    裴順奉一愣，“麵具”兩個字落下，她就覺得背脊骨處涼意蹭蹭上竄著。這男音聽得熟悉……應該是夜爺。

    “夜爺？”

    她試探地喊了一聲。

    電話那頭傳來了低低地笑聲。

    “有筆賬我們該好好算算了。”

    聽到這句話，裴順奉的眉頭皺得更深了，指下不由得發涼。季靈渡不是說，從此拳場的事和她再沒有瓜葛了麽。在M省最後那幾天，她確實也沒收到任何拳場的消息，生死賽打了假也沒人追究……她曾以為這事就這麽翻過去了。

    “明天，城東福友火鍋店晚上八點。如果你不來，後果自負。”

    電話那邊的男人冷笑著，手放下時順便按下了掛斷鍵。一旁站著的西裝男見狀忙不迭地遞上來一根香煙，夜爺的眉毛皺起，眼中對這根煙有些嫌棄。食指一擺，就將西裝男手上的煙條打落在了地上。

    西裝男隻好訕笑著收回了手。

    “夜爺，如果那裴南不來，我們要不要找到她家去？那女人可不是一次兩次耍您了，先是打假賽，再是破壞您的計劃救下卿家千金。”

    他問，說時帶上了極度憤怒，眉飛色舞，好像他就是當事人一樣。

    坐在沙發上的中年男人隻是勾了勾嘴角，垂下眼簾，有些粗糲修長的手擺弄著自己的銀表。

    “不急，要毀掉一個人太簡單了，尤其是女人。”

    “上回那個季家的小子來警告……我們直接對她動手的話是不是……”

    西裝男皺起他的螺旋眉，扁嘴露出苦色。

    沙發上的中年男人鷹眼微微眯起，眼底更加陰暗。

    “那就先試探下……”

    他陰測測地開口。

    租屋內。裴順奉看了一眼掛斷的電話，剛想將手機甩到一邊去，羅瑜又打來了電話。說是她家一位親戚剛開了食品店，想請裴順奉去代言下。裴順奉麵露出難色，好像這事得經過她經紀人郭姐的同意，羅瑜說郭姐那邊是沒問題的，但她去打電話請求時，那邊的語氣好像有點怪異。問裴順奉最近是不是出了什麽事。

    短發女人坐在沙發上，揉著自己微微發脹的眉心，疲倦一笑。

    “當然沒事啦。什麽時候去商家？”

    她問。

    羅瑜那邊回話了，是這周五。

    才掛了電話沒多久，鳳荊舟那鬼便回來了，直接穿門而入。（m.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