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42吹夢到荊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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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沈戰伸手,揉了揉自個兒發漲的太陽穴。轉身背對著季鍾國。

    “雖然不知你在打什麽主意,但你的做法……我實在不喜歡。”

    沈戰歎了一口氣,偏頭杏眸冷冷地瞥了季鍾國一眼。

    若非他和他一起長大,他一定會覺得季鍾國是個危險人物。

    他能感受到這些動作,在若有若無的牽動他和虞荊。

    鳳眸男人直言不諱,“我也是為了少爺你好。”

    沈戰的眉頭蹙攏到了一堆,腳步又頓了頓。

    “我有自己的判斷,你應該清楚。”

    他說,算是警告。

    說完,沈戰快步回了內院。

    在他的屋子的紅木桌抽屜裏,沈戰將一本藍皮冊子取了出來,這冊子的邊角有些焦黑殘缺。

    他坐在椅子上,指尖輕輕摩挲地這冊子。

    記得那日他回到沈宅,將虞荊的東西都扔了個遍,還將這本詩集丟進了火堆裏。還好,火星在冊子邊角閃爍時,他就忙不迭地將之從木炭裏拽了出來。

    沈戰翻開麵前的藍冊子。第一麵黃頁上就寫著一首詩,

    ——南風知我意,吹夢到荊舟。

    他記得當時自己還問虞荊,為何將這首詩的最後改了。

    白袍美人隻是淡笑著,桃花眸微彎,水澤泛泛。他說他很喜歡。

    沈戰念著,嘴角不自覺上揚。不知不覺原詩中的西洲已經遠去,隻剩下連個字:荊舟。

    荊舟,前是虞荊的荊字。

    沈戰不知為何自己念得如此順口。

    好像很久很久以前,他就常喚這個名字一樣。

    對了,他還想起,虞荊曾在自己的胸口刻字。

    ——鳳荊舟。

    那又是何人呢?

    沈戰手中晃著一支毛筆,眼中滿是興味。

    此時門被輕敲了敲,丫鬟細細的聲音在門外響起。

    “少爺,老爺讓您去大堂。”

    話音落下,沈戰眼中有些迷幻的光倏然散去。在銅鏡麵前正襟自己的軍裝。忽然他想起了什麽,又將扣子解開,在屋子裏轉悠著。

    他的目光投向了放在桌子角落的朱砂,便用指頭在上麵抹了抹,再在自己的脖子上擦了擦。

    出門前,他甩掉了軍帽,又將自己的短發揉得淩亂。

    就這樣,明晃晃的一個花天酒地的二世祖形象,他就邁開長腿朝大堂而去。

    沈宅招待賓客的大堂裏,檀木桌上擺放著各式各樣的古董。

    二姨太坐在旁側,靠近青花瓷的大花瓶。

    枯黃色軍裝的中年男人坐在大堂盡頭,一手撐在膝蓋上,一手放在案幾上。他臉上笑著,眼底的暗色誰也看不透徹。

    何方平覺得麵對沈順稷,就像麵對著一隻潛伏的老虎一樣。

    因為你不知道自己是否會是他的獵物,他什麽時候會出擊。

    這幾年沈氏蒸蒸日上,倒顯得他何氏有些落寞了。兩家不屬於同一個軍閥支係的,但關係挺好,為政方向也大同小異。

    他早些年聽說,沈氏的大少爺沈正拿下了吉城,吃驚不已。記得當年見那小子還很青澀,跟虎崽一樣猛,總覺得缺了些智謀。

    吉城勢力讓沈氏如虎添翼,既然沈大少爺的終身早定下了,還有個二少爺的良姻,何方平怎麽也不想錯過。

    但並非低身下氣的求嫁。

    這樣的聯姻,百利無一害,沈順稷也知道。

    所以他看向對麵長袍圓氈帽的男人,笑得親和,目光移了移落在旁邊的素雅旗袍的纖纖美人身上。

    “呀,良鈺多年不見,長高了,也出落成了一個標誌的大美人了。”

    沈順稷讚歎。

    美人的紅唇勾起,她頭上還帶著一頂小洋帽,帽簷前有別致的白蕾絲。遮到她秀挺的鼻梁處,那雙明亮的美眸若隱若現。

    沈順稷敢打賭沈戰那崽子,絕對會喜歡。

    “哈哈,謬讚謬讚……”何方平笑得開懷,又坐下來跟沈順稷聊了些無關緊要的,問起沈戰。

    “不知道戰兒他有何打算,男人嘛,該闖些事業才好。”

    沈順稷低頭沉吟了一會兒,也沒在意何方平這嶽父問女婿的態度。

    “先看他自己,今年選個好日子把親事辦了。他要是當個酒囊飯袋,我肯定不讓。”

    沈順稷笑著,拍了拍自己的大腿,“我本想著如果那小子沒什麽打算,就將他送去吉城跟他哥一段時間。”

    何方平點了點頭,也沒深談這個話題,說起這些子女幼時的事。

    他的眼睛一亮,看著沈順稷,“我聽說戰兒小時就跟正兒屁股後麵轉著,正兒上樹,他也爬樹。”

    沈順稷的眼中泛些流光,好像也想起些往事。心中有些暖,同時又有些酸澀。

    他想,他最疼愛的女人就是沈戰他娘了吧。

    是大家閨秀,也是最知他的女人。可惜在生沈戰那天難產死了。軍事緊張,他那幾月在外麵,連名兒也沒來得及跟柳銅嬌商量,才剛趕回家。

    柳銅嬌就生下了沈戰,氣息奄奄地喊出一句話。

    ——我兒名沈戰。

    她到死還是最懂他的,他埋在心底的期翼。

    當初他抱著這個小小的嬰兒,傭人送來了些玩意兒,讓孩子抓。

    沈戰的小手在盤子摸了許久,也沒摸出個什麽來,他讓人將能拿的東西都放過來。

    於是這小崽子摸了木雕的玩具虎。

    沈順稷當時看了這小小的木老虎半天,這木頭摩的光華,隻有個虎形,鼻眼些都不清楚。

    後來他突然釋懷了,這不是兵符模樣麽。他喜上眉梢,連誇了沈戰三句“好小子”。

    ——好小子,摸了個兵符!

    是個將軍之料!

    沈順稷聯想起現在的亂世景象,頓時心花怒放。可這小子自從見到沈正以後,便像個牛皮糖似的黏上了,比自個兒的奶媽還親。

    開始是在沈正身後爬。

    三年後,沈戰就跟在沈正又跑又跳,大哥上樹,他不會爬樹,便抱著樹幹蹭了半天。

    回憶著,沈順稷重重地點了點頭,欣慰道,“戰兒和正兒的關係從小就很好。”

    沈戰尤其喜歡跟在沈正身後學武,玩將軍士兵的遊戲。

    不過那小崽子呢,明明自個兒年歲比大哥小,卻回回都要演將軍。

    沈正也是讓著他。(m.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