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43君要臣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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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另外一邊,裴順奉從花鳥市場牽了一隻鸚鵡來,這綠羽小鳥兒還不會說人話,一個勁兒嘎嘎叫著。

    她就坐在林老頭子的門口,那鸚鵡就在門口嘎嘎嘎,叫的響亮。

    沒過一會兒,林老頭子從陽台探出頭來,皺巴巴的臉有些發青,

    “小丫頭,快把你的鳥帶走,吵死了!”

    裴順奉連忙從石坎上起身,提著鳥籠子,仰望著林老頭。

    “林教授,這是我半路捉的,看它怪可憐的……我又是暫時呆在C省,這鳥沒個去處啊!”她皺起眉頭,難為道。

    說完,裴順奉將手裏的鳥籠向上提了提,裏麵的綠毛鸚鵡還撲朔了兩下翅膀,仰著脖子衝林老頭叫得更大聲了。

    林天愁白花花的眉毛擰著,雙手負在背後,轉身走進了屋。

    沒半會兒,裴順奉麵前的門開了,林天愁抬了一下眼皮,打量麵前的短發女郎一番。

    “你要守州劍做什麽?”他問。

    裴順奉嘴角勾著,對著林老頭躬了躬身,

    “古物有靈,我和守州劍有些羈絆,家裏請了道士,說要用它解我身上的短命咒。”

    她倒直言不諱。

    林天愁的眼中露出一絲深色,卻撇著嘴,

    “封建迷信,一派胡言!”

    裴順奉嘿嘿一笑,將鳥籠遞到了林天愁麵前。

    老頭的胡子動了動,讓裴順奉進了屋,一邊將鳥籠接過。

    “我就勉為其難地收養它。”

    裴順奉連連點頭,臉上的神情寫著“明白”二字。

    古物有靈。林天愁是跟古物打了一輩子交道的人,自然知道。隻是現在崇尚科學,這些說不清道不明的怪象實在沒法拿到台麵上講。

    前陣子他去修複西王罐時,半夜總聽見罐內有咕嚕咕嚕的水聲,實際西王罐什麽都沒有裝。

    這守州劍,總是子時發出嗡鳴,林天愁一碰,明明已經生鏽發鈍的劍身居然變得鋒利,割破了他的手指。

    林天愁帶裴順奉進了工作間,看在季靈渡的麵子上,他就放這丫頭進來。

    裴順奉看見前方被架住的長劍,劍身已經鏽跡斑斑,還有幾處斷裂。

    “這劍並不是從陵墓中挖出來的,雖有上千年曆史,卻始終在商人手中周轉。”

    裴順奉看著守州劍,沒有貿然伸手去碰,她掛在胸口的玉佩有些發燙,大概是和守州劍產生了共鳴。

    林老頭斜眼瞧著裴順奉,想看這丫頭下一步怎麽做,兩人的目光都落在那把生鏽青銅劍上,沒注意身後的牆角,一道龍首的暗影吞噬了白熾燈光,黑暗向兩人滿滿暈染而來。

    一雙冰涼的手捂住了裴順奉的眼睛,食指先撫平她皺起的眉心。

    沁人心脾的蘭香蔓延在她的鼻尖,裴順奉的身體瞬間緊繃,眼睛睜大。

    荊舟。

    “你已經做好準備了麽。”

    偏蘇的男音在她耳邊響起,似一聲幽歎。

    裴順奉聽不出鳳荊舟的情緒,她胸口的血玉燙得厲害。她扒開鳳荊舟的雙手,發覺自己身處在一片昏暗荒涼之地,這裏是無邊際的陰天,和飄著煙塵的荒地。

    她轉身,看見了紮著辮子的馬褂男人,男人的麵容太過精致,那雙桃花眸太過驚豔,讓人隻覺得他是個美人。

    國色天香的美人。

    “準備什麽?”裴順奉剛問出一句。

    她腳下的地一軟,四周的景象灰飛幻滅,雄偉的宮闈立起,顏色如水彩渲染。

    似乎又是重複那段記憶,接著上次的開始,她從邊關回來。

    鳳荊舟已經在朝中立足,鳳靈渡敗北。

    滴答,滴答,滴答。

    水滴落在地上的聲音在裴順奉耳邊清楚起來,她一身重甲,走起路來盔甲會發出鐵片的摩擦聲。

    裴順奉的薄唇抿成一條線,伸手握住了腰側的劍柄。

    這裏是牢房,暗無天日,厚重枷鎖套在一個囚服男人身上,男人跪在地上,墨發如草淩亂。

    裴順奉向前看了一眼,見到佇立如竹的鳳荊舟,他著繡龍白袍,帶著龍冠,翩然清冷。

    吱呀——

    房門被太監打開了,鳳荊舟邁步走了進去,到了囚服男人跟前。

    男人才抬起頭,他的臉色蒼白,鳳眸中布著血絲,眼角還有一點紅痣,就像是褪色不完全的曼陀羅花。

    裴順奉的瞳孔驟縮,腦中卻浮現了棕發男人的臉,兩者融合在一起。

    鳳靈渡,季靈渡。

    “送我上路吧。”男人蒼白的唇瓣翕動,平靜地吐出這幾個字。

    鳳荊舟俯視著他,臉上的神情也是淡然,

    “還有其他遺願?”

    “成王敗寇,嗬……”鳳靈渡一聲輕諷,眼神飄向了裴順奉,鳳眸中的嘲諷更深,

    “如果不是沈南風,你根本贏不了我!”

    鳳荊舟瞧著落魄的男人,這句話似乎觸著了什麽,飄進他的眼底,觸發一片黑暗的漩渦。

    “既然無遺願,那皇弟好走。”鳳荊舟輕飄飄地落下這句話,抬腳離開這潮濕昏暗的牢房。

    裴順奉還好奇地瞥著鳳靈渡,就見後者抬頭,鳳眸瞪著她,

    “伴君如伴虎,沈門無長生,沈南風你好自為之!”鳳靈渡從牙縫中擠出這一句,而後他的嘴角微勾著,之前的瘋狂緊張散盡,似乎要等待著什麽好戲上演。

    裴順奉心中沒有觸動,她清楚地知道,這些已經是鳳荊舟很久很久以前的往事。

    後麵金兵擾邊境,她隨自己心念屢次請戰,一心隻想守護他的國。

    但鳳荊舟都沒許,反倒讓沈家年僅十四的少年,沈南風的弟弟沈常勝出戰。

    說是要效仿沈南風第一次去沙場的威風。

    裴順奉知道這個少年會一去不複返。

    她隻是不明白,這麽一個鮮活的生命消逝了,少年用生命換來的榮譽沒有落在沈家,反而落在了別人的頭上,就連兵權都以兵敗為由,分向了其他人。

    裴順奉跪在朝堂上時,雙目緋紅地瞥著那坐在高堂的皇帝,一瞬間覺得那人冷漠自私。

    眾臣子是他手中的棋子,無情無血肉。

    所以守著沈常勝的靈柩時,他前來看望,她一言不發。

    隻凝重地說了一句,“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

    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裴順奉還是明白這句話。

    裴順奉大概是能理解當時沈南風的心情,她瞧著二娘幾乎是哭瞎了眼。

    沈常勝是她進宮與鳳荊舟作伴時出生的,是父親最後一個孩子。

    “沙場無情,沈家無長生,南風你已及冠四年,現下顧不得特殊……”素服婦人走到了裴順奉身旁,伸手捏住了裴順奉的袖子。

    婦人的眼睛腫得跟核桃一樣,沈南風進宮,沈常勝這個孩子她也當自己親生的怎能沒有感情。

    “現下無戰事,明個兒紅娘就送來姑娘畫冊,你瞧著鍾意地迎進門,沈家不能斷後。”婦人說道。

    裴順奉一愣,她並沒有沉浸沈家的悲傷太久,理智尚在,隻是這裏經曆真實……

    她瞧著婦人央求的眼神,心不得不軟下來。

    “好……”

    ……

    這一切現實裏,裴順奉不知道自己在林老頭子家突然昏倒,被老頭子當做碰瓷的,一臉鬱悶地送進了醫院。

    她不知道在孤魂的世界,自己正睡在一棵枯樹下麵,身子幾乎陷入樹身,一隻手還放在外麵,被鳳荊舟握著。

    男人勾起嘴角,桃花眸中流露出複雜的情緒,輕笑著,

    “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嗬……”

    即使是現在,南風的選擇還和以前一樣啊……

    那麽,現在也會做相同的選擇,恨他吧?

    但是,他怎麽割舍的下呢,既然得不到……南風就和他一起灰飛煙滅吧。(m.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