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河鄉。

    方老頭剛到，便被黃毛一大家子十幾口人迎進門去，黃毛的父親連連說著拜托的話，一邊邀方老頭子先去吃飯。方老頭謝絕了，打算先去看看病人。

    黃毛母親躺在臥室裏，正在睡覺。方老頭子瞧見這婦人麵色憔悴，即使入睡了，神情也很緊張，從麵部表情來看，這人已經很久沒休息好了。

    “唉，她從中午就說精神不好，不過折騰到剛剛才睡著”，黃毛父親說著，看向床上的婦人滿是擔心。

    方老頭走出門外，黃毛父親趕緊跟上，說道：“先前請人來跳過神，又請鄉裏的先生來看過，殺了雞，宰了羊，念過咒，不過還是不見好轉。聽親戚介紹，所以這次特意請老哥你來看看”

    黃毛父親是個樸實的莊稼漢子，賠笑著遞過了好煙，因為不善於討好別人，所以笑容有些別扭。手上都是厚繭，指甲裏也有黑泥。雖然知道眼前這位風水先生比自己老，但單從外貌來看，也就和自己差不多，所以黃毛父親覺得還是叫老哥好一些。

    方老頭隻抽旱煙，所以擺手謝絕了好意，沒想黃毛父親見狀心裏一急，這位老先生是看不上這煙？還是也隻是個騙人的？一急，額頭冒出細密汗水，說話也不利索了，“求老哥你費費心，不然我婆娘她就要這樣算了”

    方老頭從進入三河鄉後，就對三條河穿過的地理有些興趣，當看到黃毛家房子的位置後，就對黃毛母親的病有了一些猜測。當親眼看到婦人後，方老頭已經有了譜。

    現在方老頭在房子四周轉，是為了確定自己的想法，一時過於專注，沒注意到這莊稼漢子的心急。

    聽到近乎懇求的語氣，觀察完地形的方老頭回過神來，對著急的黃毛父親笑道：“你不用擔心，我已經知道問題出在哪了”

    莊稼漢子還在擔心方老頭子的本事，突然聽到方老頭說有辦法了，先是一怔，緊接著大喜，激動地抓住方老頭肩膀道：“真的嗎？”

    方老頭心裏有數，微微一笑，點了點頭，和平日裏等著方庭端上飯菜伺候的懶散不同，隱隱間有股仙風道骨的高人氣息。

    而莊稼漢子大喜後，突然想到了什麽，忽然冷靜了下來，眼裏流露出狐疑之色。先前的跳大神和先生都在家裏吃喝了兩天，各種觀察，各種作法，才得出了結論，現在這位從進門到現在也不過十幾分鍾吧，就說有辦法，莫不是也是個騙人的？

    方老頭子自然不會看不見莊稼漢子的疑慮，為了讓這漢子定心，說道：“你應該知道坡下的這條河改過道吧”

    聞言，懷疑的莊稼漢子很是驚訝，聽說這位方老先生來到盤山隻有十幾年，而這條河改道是四五十年前的事，心裏的懷疑少了不少，說道：“這條河確實改過道，不過是幾十年前的事了，和我家婆娘的病有關嗎”

    “你家建房在這土坡前，應該找人看過風水吧”，方老頭看了看房子後麵不遠的大山，收回視線，卻沒看向莊稼漢子，反而望著地麵。

    “當時請人看過，說是這依山靠水，日頭又足，風水很好，所以才在這蓋了房子”

    方老頭又道：“生病的人平時身體就不算好吧”

    “想要生病的人好起來，說起來簡單，”

    莊稼漢子看著方老頭從容淡定，且都說中了，越發相信，一咬牙說道：“隻要老哥你把我家婆娘治好，隻要我給得起，老哥要多少錢都可以”

    方老頭看著算是下狠心才敢這樣說的莊稼漢子，知道這人應該會說話算數，也許自己要價上萬塊他都給。

    方老頭看了看地麵，又看了看這棟升了二層，但沒粉刷的水泥磚房，最後看向被日頭終年曬黑的黃毛父親，搖了搖頭，歎了口氣，自己不會漫天要價，不過可伶這家人還要被折磨一次。

    “辦法很簡單，不過對你來說可能很難”

    莊稼漢子有些聽不明白。

    方老頭接著道：“問題出在房子的位置，隻要你拆掉這棟房子就行了”

    方老頭說完，就看見莊稼漢子的臉色果然如自己想的一般變得慘敗。方老頭也知道，住著水泥磚房的農民不會富裕到哪去，基本上在地裏刨個幾年的積蓄才能建個打好板，粉刷好的四小間的磚房，自己開口就叫他拆房子，想來比那些空手套雞羊的騙子還叫他難受。

    莊稼漢子沉默了好久，點了一根煙，才啞口說道：“麻煩老哥說明原因，不然拆房子是不可能的”

    “這條河改到這裏後，這裏風水應該變成了附近幾十裏最好的地方，不過可惜”，方老頭說著，伸手指了指地下，“當時掘河道挖出來的土蓋住了這下麵的一些東西”

    莊稼漢子順著方老頭指向看向地麵，很是茫然，問道：“東西？”

    “是墳，而且不止一個，總共三個。不過其中兩個都沒什麽影響，畢竟都過去這麽久，早就成土了。問題出在中間那個。”

    方老頭說到這，停頓了一下，才接著道：“可能是因為棺木材料特殊，因此屍骨保存了下來。而你家的房子剛好壓在了墳上方。”

    壓墳？

    鬼怪一直在人們口中相傳，莊稼漢子打小就聽老人說過，因此聽到方老頭說自家房子蓋在了墳上方，立馬瘮得慌。可再瘮得慌，那也是自己幾年才弄出來的房子，莊稼漢子不甘心去相信。

    “我家房子住了這麽多年，為什麽最近才出問題？”

    “應該是下麵這位的後人發跡顯貴了，氣運越來越強，而今年有人燒了足夠的祭品”

    莊稼漢子還是不能完全相信，問出了最後的疑問：“那我搬家不行嗎？非要拆房子”

    “如果在屍氣上身前你這個辦法還有用”

    方老頭聽見莊稼漢子的問題，就知道這漢子有了歪心思，產生了變賣給其他人的打算。方老頭能理解這漢子的苦處，但可惜。

    方老頭知道憑借自己隻言片語，這一時之間很難決定，於是對莊稼漢子說道：“話就說這麽多，你回家慢慢商量吧”

    方老頭抬頭一看，離天黑還有幾個時辰，決定回家看看方庭走了沒，於是對莊稼漢子說道：“這事對你來說不是小事，所以如果你決定照我說的辦了，而且有用的話，你再付錢給我。現在你讓你兒子再送我回去吧”

    莊稼漢子自顧猶豫不決，聽到老先生要走，連忙說道：“現在我一時決定不了，不過麻煩老哥你跑一趟，怎麽也要在家裏吃一頓才能走”

    “下次吧，這次沒幫上什麽忙，而且我還急著去幫我孫子報名”

    莊稼漢子接著又挽留了幾次，都被方老頭推掉了，莊稼漢子禮數做到了，也隻能叫黃毛送客。

    車速還是一樣的快。

    一路上，黃毛未說一句，方老頭回想著那口埋在地下的棺材，琢磨著應該是時間一久，特殊的棺木弄出了屍氣，又因水氣潮濕，地利不錯，所以才有了這家人的禍事。

    到了盤山，方老頭遠遠看見門窗已經鎖上了，便知道方庭已經上學去了。

    黃毛停在了院子門口，方老頭下了車，知道黃毛還要趕回去，便直接說道：“你趕著回去，我就不留了”，說完徑直向屋子走去。

    “老人”

    方老頭聽到黃毛說話，轉過身來，隻見沉默一路的黃毛兩三步上前，將一包煙塞到自己上衣口袋裏。

    看著騎車飛奔而去的黃毛，方老頭幽幽歎了口氣，“要是火化就沒這麽多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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