怒罵間，秦素霏衝上前去，伸手結結實實給了男子一個耳光。

    “媽！”辰逸慌忙上前攔住了母親：“不是他的錯”

    “給我滾！”隨著秦素霏的怒罵，屋中頓時亂作了一團

    逐漸有霧攏在白慕眼前，她的耳邊傳來楚煜的聲音：“這是她第一次察覺辰逸的秘密”

    眼前場景一轉，是白慕熟悉的三十二層。

    “楚醫生，請您幫幫我，幫幫我的孩子，讓他像個正常人一樣的生活”秦素霏坐在楚煜對麵，急切地懇求著。

    白慕知道，這是她們母子二人初初踏入三十二層的時候。

    隻見楚煜坐在椅中，身子朝前移了移，一手支在下頜上打量著秦素霏片刻道：“為什麽會覺得這樣便不算是正常人？”

    “辰逸他是男孩子啊，他怎麽能怎麽能”秦素霏的情緒有些激動，說起話來亦是有些語無倫次。

    “如果要讓他按照你的想法來活，也不是不可以”楚煜微微眯起眼：“不如讓我先來看看，你有沒有資格跟我談這筆交易”

    秦素霏愣了一愣，但迎上楚煜的視線時，她的目光在一瞬間便鬆懈下來，怔怔伸出了自己的手。

    隻見楚煜抬起手，指尖輕落在秦素霏的掌中。

    白慕便看見一道紅厲的光在女人的皮膚下四處遊離著，片刻之後，緩緩落在了女人麵上的淚骨之處。

    紅光定格的一瞬，原本閉眼撫骨的楚煜猛然睜開了雙眼，唇角帶出一絲陰詭的笑：“用你的淚骨來做交換，你可願意？”

    這是白慕第一次看到楚煜撫骨，除了驚訝她無法用言語描述。

    “還能撐得住麽？”楚煜的聲音響起，白慕的心裏卻是五味雜陳，楚煜暖熱的氣息離得這樣近，可座中的他卻如此沉冷陰鬱。

    “撐得下去。”白慕低低應道：“可能是因為楚先生在，並不覺得吃力。”

    白慕隻是說了實話，卻不知身側的楚煜眉頭微微一鬆，似有動容。

    “白慕，過來。”待白慕回過神，卻見楚煜已走到了漸漸開始彌漫的薄霧深處，她便知曉這塊淚骨中藏著更多的東西，而薄霧深處，才是最重要的所在。

    眼前出現的秦素霏還是年輕時的模樣，頭發微卷，淡藍色的襯衫和碎花及膝裙，神色嬌羞地看著身側穿著白色襯衫的高大男子。

    兩人漫步在林蔭小道上，不時傳來秦素霏低語淺笑的聲音。從她暈散著胭脂色的臉頰上看得出，她很喜歡身旁這個男人。

    “這是辰逸的父親？”白慕開口問道。

    楚煜卻沒有應答，隻是輕輕揮動了左手。

    白慕看到裹著風衣的秦素霏快步朝著一幢家屬樓行去，從她的年齡和妝扮看得出，似乎已是嫁做人婦。她一邊走，一邊從包裏拿出房門鑰匙，臉上是抑製不住的喜悅。

    然而打開屋門的一瞬間，她卻整個人都愣在了那裏，笑容僵在臉上，漸漸扭曲成了痛苦的神色，淚，從她的臉頰上滑落

    屋內兩個擁吻的男人匆忙分開，表情尷尬地看向秦素霏。

    秦素霏手中的鑰匙跌落在地，清脆的響聲打破了她所有的幸福和憧憬……

    白慕看著眼前這似曾相識的一幕，終於明白這一切的開端都源自這裏。

    秦素霏深愛著的人，卻偏偏愛著另外一男人

    從淚骨中抽離，白慕身子微微晃了晃。她知道，此番撫骨，多是楚煜費了氣力，但才從鬼門關繞過一圈的她仍是有些力不從心。

    “年輕時自以為相愛的人，卻偏偏愛著另一個男人。如今看到自己的孩子重蹈覆轍，如果你是她，又會如何？”楚煜淡淡問道。

    白慕沒有應聲，如果她是秦素霏，或許也是同樣的選擇。沉浸於愛情之中所遭遇的最痛楚的背叛，如今又似乎再一次在兒子的身上重演。她理所當然地要讓辰逸回到所謂“正常的軌道”上來

    收了秦素霏的骨盒，楚煜打量著身形虛晃的白慕，聲音低沉：“去休息吧”說罷，便轉身朝著書桌旁走去。

    “楚先生”白慕揪住前襟，忍不住開口：“有件事我一直很想知道，您為何收集這些骨盒？”

    楚煜身形一頓，緩緩回過身：“既然是交易，自然要收好。”

    白慕搖了搖頭：“我不明白。這些骨頭裏除了回憶沒有別的東西，如果作為交易，那麽交易達成後，它們應該消失才對。為什麽楚先生卻要把這些骨盒一一收好？”

    楚煜勾起唇角，露出一個陰狠的笑：“在你看來，那些不過是承載著回憶的骨頭而已。可是那到底代表什麽？”

    “代表什麽”白慕有一瞬的愣神，可是楚煜的笑又讓她心生膽寒。

    見白慕茫然，楚煜又道：“回憶代表著那些過往的時間。以骨為換，交換的不僅僅是承載的那些回憶，更包含經曆過那些回憶的時間。”

    說著，楚煜折返，朝著白慕步步逼近：“你以為在滄桑變遷中，不老不死不滅依靠的是什麽？我雖然不像利特那樣吞食血肉，可是白慕”

    聽到楚煜喚她的名字，白慕心下一驚，繼而便看見麵前的楚煜緩緩懸空。光從穹頂灑落下來，投在楚煜的身上，讓他的身體被籠罩在一片光暈之中，看上去是那般的不真實。

    “可是白慕在這世上，我已整整存活了兩千年！”

    楚煜居高臨下地看著白慕，聲音愈發冰冷：“這世間的一切於我都是須彌之間，人於我不過是股掌之上最脆弱的存在。我可以實現任何一個願望，但我要的是那些白骨和與之相對的時間”

    白慕雙腿一軟，癱坐在地上，即便如此，她卻還是下意識地開口：“那麽你不死不滅，就是為了找到雲蕪麽？”

    逆光中，楚煜深邃的眸光微微一動，繼而掂著腳緩緩落在地上。

    看到楚煜的神色有一瞬的變化，白慕知道自己或許是說了不該說的話，然而嘴巴卻像是不受自己控製一樣，停不下來：“你醉酒的時候一直喚著雲蕪的名字，而周嘉說你因為我，連雲蕪的下落也不顧了”

    “啊！”

    白慕還未說完，腕上便傳來一陣鑽心的疼。她痛叫一聲，便下意識地蜷縮住了身子。

    楚煜踱步走上前來，然後站定：“別妄想和雲蕪相提並論。你不配！”

    撇下這句話，楚煜轉身離開。

    聽到書架翻轉閉合的聲音，白慕躺在了冰涼的地麵上，淚水順著眼角緩緩落下。

    分明是這樣陰暗可怕的男人，可為什麽聽到這句話的時候，心髒會這樣的疼，一下一下，仿佛有鈍重的刀在反複切割著，喘不上氣來

    也不知過了多久，白慕緩緩從地上起身離開。

    傍晚，天邊的雲被落日灼燒出一邊淺紫暖紅。白慕漫無目的地在街上行走，待她回過神的時候，才發現自己抵達了黑貓酒吧的門口。

    她知道周嘉可以告訴她一切，可是一想到白天發生過的那件事，白慕便踟躕不前。

    忽然一個熟悉的身影出現在前方，在打開門的一瞬，白慕想也沒想地拽住了那人的手臂。

    “慕姐姐？”辰逸回過頭來，有些驚訝地喚道。

    “我有話跟你說。”白慕拉著辰逸往一旁走去。

    黑貓酒吧旁的小巷，辰逸一臉疑惑地看向白慕：“慕姐姐你怎麽了？”

    “回去。”白慕吐出兩個字。

    “什麽？”辰逸疑惑不解：“跟楚醫生約好明天去”

    “回去！”白慕厲聲喝道：“別再來這裏！別再見那個人！別再聽周嘉說的一切！也別再來三十二層！”

    “你到底在說什麽？”辰逸微微挑眉。

    白慕伸手抓住辰逸的胳膊：“你知不知道這一切都是要付出代價的？你愛的那個人根本不存在！你想要的自由，楚煜絕對不會給你！”

    “放開我。”辰逸的聲音在一瞬間變得冰冷。

    “辰逸”白慕抬起頭，看向麵前這個皮膚白皙，身形瘦削的男孩突然變得麵目狠厲。

    “我讓你放手！”辰逸用力一甩，掙脫了白慕的束縛：“誰都沒有權利告訴我應該怎麽做！這是我的人生，我愛的人，我絕對！不會輕易放棄！你們不會明白，看到崇山就像是看到了我自己。他懂我，寵我，愛我！他能給我從任何人身上都得不到的感情。他就在這兒！真真切切地在我麵前。可你卻讓我放棄，讓我別再見他，說他不存在？！”

    辰逸越說越發激動，清秀的臉怒漲的通紅：“你有什麽資格！說！你收了那女人多少錢？”

    說話間辰逸突然鉗住了白慕的雙臂：“秦素霏那女人給了你多少錢！”

    辰逸劇烈晃動著白慕的身體，而白慕則被眼前的一切嚇得呆滯。分明是那樣靦腆的孩子，分明會露出那樣單純陽光的笑，可麵前這個麵目狠厲的人又是誰？楚煜把那樣一個簡單無辜的靈魂到底染指成了什麽模樣！

    見白慕閉口不應，辰逸一怒之下，將她狠狠朝著牆上甩去。白慕驚叫一聲，眼見就要撞倒牆上，卻意外落入一個堅實的懷中。

    “嘖嘖。你這小子出手也未免太狠了些。”

    聽到這個聲音，白慕渾身的汗毛便豎了起來。轉頭一看，利特那張精致的混血麵孔映入眼中。

    他不是死了麽（m.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