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煜淡淡一笑，將於琳放在桌上的茶盞朝著啟盛推去：“不敢當，在啟先生麵前，又有誰敢說這樣的話！”

    強忍著心中不悅，楚煜一邊應付著啟盛，一邊盤算著該如何利用周嘉的織夢之術重修啟盛這段記憶。

    不料，啟盛卻朗聲一笑道：“楚先生就不必費心思了！以骨換願，不正是楚先生所做的生意麽！”

    啟盛這話讓楚煜心下一驚。不是所求的骨魂之人，亦不是周嘉引薦，這個男人為何對三十二層的一切都了如指掌。

    隻見啟盛笑意愈濃，氣息卻愈發強大起來。楚煜隻瞧見在他周身縈繞著的黑色，如同鬼魅一般從他的體內漂浮進出。如此強大的欲望和貪念，是楚煜前所未見的。

    “楚先生無需驚訝，我既能尋上門來，自然將一切都打聽清楚了。隻是不知道我的願望對楚先生而言，會不會太難。”啟盛看向楚煜，眼神之中竟帶著幾分冷嘲和不屑：“我想讓時間停住！”

    “啟先生是在開玩笑吧？”楚煜皺眉，眸光沉冷：“楚某見識淺薄，尚不知誰還能有如此異能，竟然能讓時間停駐。”

    隻見啟盛擺擺手，笑了笑：“楚先生別著急，啟某當然不會強人所難。盡管啟某並不懂那些奇門異術，但也知曉，有可為亦有不可為。不過啟某所求，隻是讓屬於啟某自己的時間停留”

    聽到這話，楚煜暗自冷笑：“啟先生的意思，可是不死不滅？”

    啟盛點點頭，眼中露出幾分對楚煜的讚賞：“楚先生是個聰明人，至於要交換的東西，隻要啟某有的，絕無二話！”

    看著啟盛決然的神色，楚煜多少能猜到他為何會做此想。

    黑道腥風血雨，步履維艱，如今啟盛坐到這個位置實屬不易。可黑道之中，又是人才輩出，長江後浪推前浪，啟盛到了這個年紀，自然有些心慌。

    他怕的不是沒有手段坐穩這把交易，怕的是美人垂簾，英雄遲暮。這生老病死是任何一個人都不可能逃過的命數，而一旦身體垮掉，身處這暴風中心的啟盛將是第一個被颶風吞噬之人。

    可是不老不死，不湮不滅的心願，著實有些太過貪心。這也怪不得啟盛的體內有如此之多的貪欲深願纏繞。

    千年以來，楚煜都不曾見過有著這樣滔天欲念之人。而早已遺忘師父的音容，卻在這一刻出現在楚煜的腦海中：“你要切記，這世間有一種人，本身的存在就是欲念之集。若你之後遇到這樣的人，萬不可招惹。他們雖生而為人，可骨魂卻已是超脫三界的存在。稍有不慎，你就會被本主反噬，落入萬劫不複之地！”

    腦海中話語殘逝的盡頭，楚煜臉上綻開一個十分客套的笑：“不知道啟先生從何處聽到楚某以骨換願之說，不過，既然啟先生親自登門，楚某也有必要澄清一下”

    聽到楚煜這話頭，啟盛忽然抬手：“聽楚先生的意思，是不願意做這筆交易？”

    見啟盛的確是個聰明人，楚煜倒也不願再多耗費時間：“無能為力。”

    啟盛起身，看向楚煜，笑冷如刀：“如果楚先生願意談這筆交易，啟某有生之年隨時恭候！”

    楚煜也不多言，隻是看向於琳道：“送客！”

    夜幕深沉，楚煜知道，啟盛既然能探到這些底細，必不會再刻意來擾。於己於他，都沒有什麽好處。

    那個時候楚煜看著啟盛的身影消失在門外，原以為他們從此再無交集。可不過短短五年的時間，楚煜卻迫不得已地站在了啟盛麵前。

    “來來來！屋裏坐！”啟盛朗聲招呼著，仿佛與楚煜是交情極好的舊友。

    白慕跟著楚煜走進啟盛屋中。偌大的客廳，精致古樸的中式家具和陳設，每一樣看過去，都似是價值不菲。白慕將目光淡淡掃過，便暗自猜測著有哪些是古董之物。

    三人剛在黃花梨木椅上坐定，便有傭人沏好熱茶。

    啟盛打量著楚煜和白慕片刻便道：“五年了，楚先生一點都沒變，不過這身邊的人嘛！倒是年輕了許多！”

    白慕一怔，顯然沒有料到眼前這個男人和楚煜竟然在五年前就有過交集。而他口中所說的人，應該是於琳無疑。

    楚煜並沒有接過啟盛這話頭，隻是默不作聲地將身子靠在椅背上。

    啟盛見狀，淡淡一笑，飲下一口茶：“楚先生今天來，是不是要跟我談五年前的那筆交易？”

    “是。”楚煜簡短應道：“隻是不知啟先生是否心願如初”

    與五年前見到的啟盛不同，如今縈繞著他身體的黑影已經變得十分淺淡。楚煜自然不會相信欲念那般深重的人會在短短五年的時間裏便轉了心性。啟盛這樣隻有兩個可能，要麽他另有緩解欲望之術，要麽這欲念已深入骨髓與他融為一體。

    而啟盛的回答，自然不出楚煜所料：“我心所願，與五年前別無二致！”

    “好。”楚煜勾勾唇角：“既然如此，那這筆與啟先生的交易，楚某定了！”

    聞聽此言，啟盛目光乍然欣喜：“還請楚先生明示，我需要做什麽準備？交換之骨，可是由楚先生來定？”

    “不必著急。”楚煜的視線清清淡淡：“啟先生的這筆交易，楚某另有所求！”

    “哦？請講！”啟盛移了移身子，擺出一副洗耳恭聽的模樣。

    而一旁的白慕卻驚訝不已，楚煜分明答應了交易，可要的東西竟然不是骨魂麽？

    “楚某希望啟先生用一個人來換！”楚煜直白地說出所需。

    “人？”啟盛有些驚訝。

    “南溪！”

    當這個名字從楚煜口中緩緩吐出的時候，白慕的神色是驚訝，而啟盛卻略顯茫然。

    “南溪”啟盛沉吟著低喃：“對這個名字我沒有印象……”

    聽到這話楚煜從懷中取出一張照片擱在桌上：“她是個接活的攝影師，平日裏除了跟模特們打交道，與啟先生會所裏的女孩們也有不少交集。我想看過照片之後，應該不會覺得陌生。”

    啟盛從楚煜手中接過照片隻看了一眼，便有光從他的眼中精輪轉過，但也是稍縱即逝。可即便啟盛掩飾的很好，楚煜仍舊捕捉到他情緒的細微變化。

    “人嘛……倒是陌生，不過我可以幫你找找看。”啟盛應著，將照片扣在了桌上。

    楚煜緩緩起身，神情比來時輕鬆了不少：“那與啟先生的交易，就在找到南溪時開始……”

    說罷，楚煜便示意白慕起身離開。

    直到走出啟盛府邸，看著聳立的宅院密閉在大門之後，白慕才忍不住開口：“啟先生的樣子有些奇怪……”

    “你也瞧出來了……”楚煜忍不住暗暗讚歎白慕的聰慧。

    “他應該知道南溪的下落吧！”白慕略一回想便道：“看到南溪的照片時，他的眼睛裏明顯有一絲慌張。”

    楚煜的喉中溢出一絲冷笑：“何止是知道……南溪根本就在他的私宅裏！”

    “什麽！”白慕有些吃驚，但繼而便覺得惋惜：“南溪她……”

    說到這兒，她很想否定自己，但終究還是無奈地搖了搖頭。她局限的想象力，讓她無所適從。不知道南溪除了像金絲雀一樣被豢養著，還能跟啟盛扯上什麽關係……

    “還不知道是什麽情況。”楚煜皺眉，神色有些凝重：“我原以為啟盛會毫不猶豫地交出南溪，不過現在看來，倒並非如此……”

    “那這件事要告訴安來麽？”白慕憂心地問道，難以想象，如果安來知道這一切，會有多失望。

    “不！暫時不必！”楚煜當機立斷：“至少在啟盛心甘情願交出南溪之前，我們還不能輕舉妄動。”

    啟盛……楚煜沉吟著，他總覺得一切似乎不是想象中的那麽簡單。如果南溪僅僅是被他豢養的金絲鳥，那麽在如此龐大的欲望麵前，犧牲一個召之即來揮之即去的女人，對他而言，應該不是一件難事。然而事實並非如此……

    他知道自己不能急躁，至少要在弄清楚南溪之於啟盛到底是什麽樣的存在之後，才能下好與周嘉這盤對弈之局。

    “楚先生，那現在我應該做什麽？”

    見楚煜神色凝重，白慕心知他有事瞞著自己，可楚煜不說，她便也不多問，可唯一清楚的是，之後的每一步，她都要謹聽楚煜的吩咐，而不是像之前一樣任性行事。

    “先回三十二層，安來的骨魂尚且未完……”楚煜說著，在一處無人經過之地，攬過白慕，二人身影瞬間消失不見……

    安來的骨盒再度開啟。

    白慕瞧見她所處之時，應該是安來高考結束之後。

    安先生坐在客廳沙發裏，拿著一張錄取通知書，喜不自禁：“這些日子的努力倒是沒有白費！不過你這一去，安瑾一年半載才能見你一麵，隻怕她會有些不習慣。”

    聽到這話，安來的神情有些委頓，他沉聲問道：“小瑾呢？”

    安先生將錄取通知書遞給安來，歎了一口氣道：“多半是躲在自己房間裏哭，你去看看她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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